第13回破败心绪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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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让人心绪破败的日子。

好不容易把师父和姒莜他们救出来了,可岳父大人还被囚禁在城里。不知道仙阁一共有多少人,但是起码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衡量的。

本来还想有什么援兵,但是我所知道的,与师父交好的,也就只有郭家了。而郭家能动用的,又有一定能力的人,想必也都在这里了。

“还有援兵吗?”

“没有。”

要是郭木头直接说没有倒还好接受一点,可如今的境况,既是给人希望,又让人无比绝望。

众人在原地发愁,只能零星派几个身法好的弟子,去城内打探消息。

弟子回来复命,这才知道,城内街上已经看不见几个百姓了。官府中快、壮、皂三班衙役整日巡逻,凡是遇到脸生的,都得上前盘问,不问出个祖上七八代,决不罢休。而仙阁中人更是勤奋,列队整齐,是有八条队伍,应该对应的就是八门之数。这些人在府衙外推平几座平房,建起硕大的演武场,终日里在那里练习一些不为外人所知却看似神乎奇迹的手段。

看这人头攒动,估摸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再看看我们这儿,四百多人在上一场营救之后,没有一人死亡,受伤的约莫有两百人,其中丧失打斗能力的约有一半。也就是说我们差不多得同时以一敌三才能胜利。且不论对方有没有请来什么像黄衣师伯一样的高手,光是人数众多,我们取胜的几率就小得可怜。

这还不算对方的机关、暗器、弓弩之类的。对方还在城内,可以说是以逸待劳,仅是攻城,我们就不知要送走几位郭增福的高徒。

这样一来,如何是好,恐怕也只能倚仗师父了。

挑开门帘,请了个安,再轻轻把帘子放下。

“师父,您好些了吗?”

师父的身体每日都在恢复中,现在一看,光是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也能应答几句。

“好些了。”

“那就好……嗯……师父,那个,您可有什么破敌良策?”

“我知道我那几位师兄都有深藏不漏的绝技,上次那身着黄衫的,就是其中之一。要是大师兄还在世,这几人自然是服服帖帖,不敢造次。可大师兄早就因为救我而殒命,其他早就应该作古的师兄,也不知道现在还活着几位、是敌是友。若是都与我等为敌,来再多人也只是罔顾送命。”

我这正不知如何是好,师父趁我背过身,一把捏住我的肩头,将我牢牢按住,我挣扎不得。

“肆行,屏息凝神。”

“师父!你这是!”

“不要说话!”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师父再次瘫倒。

“肆行,我将一身功力全部传授于你,我早就该死在二十年前了。这些年,真是不知为了什么!仇人确实是仇人,可是师兄怎么就不是师兄了呢。我这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师父歇斯底里的样子好像容不得我任何的言语刺激,安抚的话现在也是杀人的刀。

我退出车驾,试了试自己手上的力道,果然跟原来不太一样。师父这几十年的功力果然不可小觑。只是抬抬手,就有些许微风在手边萦绕,就是那种神功已至大成的感觉。

我唤来任罡鹤与我试招。

之前也从来没有和任罡鹤动过手,按照在凤凰城中的说法,任罡鹤与郭家名下的一吟剑庄的王掌柜动手的样子来看,大概比我稍微弱一些。可如今,差别显现了出来。我只是稍微一抬手,重剑就好像有灵一样,随着我的心念移动。原本笨重的招式耍起来,与往日千差万别,任罡鹤愣是没有接住我平平无奇的一剑。

这引来众人的围观,期盼的眼神纷至沓来,好像我就是他们的救星。可是我看着到底的任罡鹤却并开心不起来。

原本师父的力量可不止如此,从我手上使出去好像也只有约莫六、七分的样子。这倒还好,本来也没指望着一下子就有师父这般的水准。不过我感觉这股力量一直在以一个缓慢的速度流失。借来的终究不是我自己的,看来还需要抓紧时间。

“谁!”

围着的郭门弟子都没有发现,只有我通过稍微变化的风向,堪堪认出有一个陌生的人影。抬手便刺,可那人闪避得还算及时,我只刺中了袖子。

“别动手,自己人!”

游成此时倒是从人群中钻出,挡在了我和那人之间。

再一细问,来人正是我的师伯,游成的师父——陈言成。

陈言成是现在疲门当中名存实亡的门主,门中一切势力早就消失,被架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次前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按道理来说,我们此刻是友非敌,可我也不敢懈怠,毕竟这是我师父的师兄,估计随便来一招,无形的毒气,就够杀死在场的所有人了。

陈言成从树林走出,满身伤痕仿佛在昭示着与仙阁的割裂。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游成啊,他们还是没有放过我。”

安排陈言成在师父所在的车架内休息。师父的状态,并没有因为陈言成的出现而发生任何改变,还是恍恍惚惚,在失神的境界中徘徊,不肯出来。

陈言成长舒一口气,安然坐下了。游成在一边包扎治伤,我这才听到当年的真相。

按照陈师伯的说法,一切的开始,在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师父带艺投师,进入陆府剑门。由于是带艺投师,有些底子,学起来便很快。不久,就进入了内门。在内门,与外门不同。外门弟子有不求上进的,只是找一个能够庇护的门派的弟子比比皆是。而内门弟子,大多是从小就在陆府剑门习武的,其中很多都是门中前辈的子嗣。

也许是早年间在外的时候,师父养成的习惯或者是什么莫须有的原因,而不受陆府剑门中尊长和弟子的认可。师父自从进入内门之后,算是举步维艰,处处受人掣肘。这时结识了他的九位师兄,也就是原本认为都已死尽的那九位。这十位师兄弟都是带艺投师,现在又拜在同一位师父门下,关系自然会比其他弟子要亲近很多。

而其中,有八位师伯,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平日里更密切一些。

这个地方的名字,这八位都讳莫如深,从来没有透露出一点。平时这几位使的也是陆府剑门的功夫,自然也看不出端倪。这几位就是如今仙阁八门的门主,只是还在世的,算上陈言成也只有三位了。

二十年前,十位师兄弟有一次大醉,酒后开始肆意表达对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不满。不满的来源嘛,简而言之,就是还被陆府剑门当作了外人。本来陆府剑门就喜欢藏私,加上有很多门人弟子是与门中尊长有关系,那门中的武学精要又怎么会交给这十位师兄弟呢?

一直到酒醒,这几人还在对着不知何处在宣泄自己的不满。其中大师兄发话了,既然陆府剑门不肯教授门中的功夫,那不如几人按着已学到的那些功夫,加上自己这些年的经验感悟,想再自创一门。要是真的能够成功,再把这套功夫留在门中。

这事说起来简单,其实自创一门功夫,非武学大家不可为。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这种功夫没有受到过历练,想象中可能是所向无敌,但是很容易会忽略了防御或者身法。现在武林中的门派,立派的武功,都是初代门主一架一架打出来的,哪怕有些不够美观,但是用在对敌上,确实有可圈可点之处。

不过,若是真的成功了呢?

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武学或许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或者是唯一懂得某一门武学的人还未来得及传功便已做古,也是常有的事。于是武林式微,早已不复当初模样。更别说这门新的武学是留给门派的,就凭这点,门中的武学精要,还不是随便这几人取用?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几人的大计还未正式施行,就被门中长老发现,被喝令阻止。这几人怎肯罢休?明明只是为了能更好的融入门中,才逼自己这样的无名之辈去试图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更何况如果这事儿成了,对门派也是有莫大的好处。

可门中的话事人,却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出现。不是为了保护门人弟子不会走火入魔,或者是荒废时日。很简单的,就是担心弟子如果真的成功,就会叛出山门,顺带会带走一批弟子。

要说这小人之心倒也不至于,这种事情确实出现过。不过按照师父的心性来说,说的是交予门派,也就必定是这么想的。门中要是实在不允,告诫一番自然可以,哪怕废掉武功,逐出山门也是可以的。

陆府剑门就不是这么做的,而是像师父之前说的一样,沟通外人联手截杀。

跟师父说的不一样的地方也有,那就是师父以为当时已经被害的九位师伯其实只有大师伯殒命,其他八人只是受了重伤,被一人救走了,救走他们的就是早先师父所杀的万钱门的门主钱须多。

钱须多这老贼哪里会好心。

钱须多只是趁着这几人重伤,没有反抗之力的时候,逼问这八位师伯的家传,也就是如今仙阁八门的功夫。也不知道这老贼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按照陈师伯的说法,为了逼问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八人誓死不说,倒不是不想自己家传的秘诀被盗走。而是他们知道,既然钱须多秘密将他们救走,就不会放他们活着离开,更别说是一个已经被榨取所有秘密的人了。钱须多还一无所得,这几人自然还能有命活下来。况且。说不定活下来的师父会带人去救他们。

只不过在钱须多的私刑之下,有两位重伤不治,撒手人寰了。

剩下六人暗自行功,伤势好了许多,终于在有一次钱须多闭关的时候,偷偷逃了出去。光是逃出去还不算,这几人自然是要谋划复仇的计划。多方打探之下,这几人知道了陆府剑门,也就是原来他们自己的门派也是劳心劳力,要置他们于死地。于是,仙阁应运而生。

至于前些日子要算计谋害师父和我,完全是意外。意外指的是之前游成说的八门分裂、对立的事。

八门理应是由八人统领,每人各传承自己的八门之术。可那时八人已去其二,有两门的传承只有皮毛,由另外六位根据所知不多的技巧传功,难等大雅之堂。在二十年的时间里,又陆续有三位因为当时留下的暗疾而早早去世,只留下三位。

陶乾与胡圆是惊门与爵门的门主,这两人原来就是表兄弟,现在更是站在了一起。他们认为,不仅需要向陆府剑门和万钱门报复,杀死全部的有关人等,还要颠覆朝堂,获得无上的权力,以此来杜绝未来自身受害的可能性,这就是入魔了。

陈言成是疲门的门主,疲门一向是悬壶济世的。倒不是完全没有恨意,只是陈言成只想报复策划和执行的陆府剑门和万钱门的掌门。其他人倒是没有在陈言成的复仇计划之中的,更别说是入住朝堂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这本来好像是做一部分和做全套的关系,好像没什么冲突。变故就在对待师父这件事情产生了。

陶乾与胡圆的意思是要让师父加入报仇的计划,而且到时候取代帝位的也是师父。让师父做一个傀儡皇帝,到时候要是有什么变化,也有师父来为几个人抵挡。陈言成与师父的交情并不比那两个人高或低,更多的是所保留下来的人性。

陈言成本来就不希望事情做得过火,也不想把师父拉进来,这就与陶乾和胡圆产生了矛盾。这两人使些肮脏的方法对待陈言成和疲门,期间还拉拢了飘门和要门。陈言成一人之力有限,疲门也不擅长打斗,也只能拉拢风门、册门、火门。

难道要让郎中和方士来对抗妙算无遗和纵横捭阖的陶乾和胡圆吗?疲门所带领的四门逐渐不敌,门中也慢慢被安插了惊门和爵门的人。一直到游成的那件事,陶乾好像有了充分的理由,彻底掏空陈言成。陈言成孤家寡人,无力抵挡,被软禁在玉峰的仙阁之中。

故事听到这里,时间与如今重合。

“那按照陈师伯的意思,现在八门都贵陶乾和胡圆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你们是完全没有胜算的。现在让我带走游成,你们也散了吧。”

“那师父怎么办,他们会放过师父吗?”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我不知道,反正你们逃就是了。”

“说句不敬的话!就是你这般懦弱!才让陶乾和胡圆有如今之势!我师父才会落到这般田地!”

陈言成也不恼怒:“就算是我的原因吧,但无论如何,你们现在也得离开了。仙阁对朝廷的叛乱,马上就要开始了。程乡县是个小地方,其他地方,要严重得多,你们赶紧往西北去,那里安全些。”

久未有动作的师父吐出些话,听得人难受。

“肆行,你师伯说的对,你们都走吧。”

“走?走去哪儿?”

“陆府剑门,后山有一个山洞,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你和郭家的姑娘去那里避祸吧。”

“我和姒莜?那你呢?”

“我要去救郭增福!所有的功力全都传给了你,但是我还有杀招!你们放心的走吧。”

放心?我怎么能放得下心?

师父给了师伯一个眼神,师伯顿时会意,一把扣住我的脉门,再给了我一手刀,我顿时感觉四肢乏力,只能看着师父和师伯离开,朝城门方向走去。

几百个人,被几句话随意搪塞过去,没有人上前阻拦。

等我能够活动身体,发出声音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出很远了。我好像没有什么能够退敌的方法,可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

“敖迟!去芗城,报告官府,有人谋反叛乱!郭饲乾,去整备郭府弟子!任罡鹤,带着姒莜和受伤的弟子离开,向西北去,不到金城不许停!”

既然无路可退,那不退就是了!郭府弟子为了他们的师父郭增福而慷慨赴死,难道我是贪生怕死之徒吗?

一路无话,众人皆是沉默。到城门外时,才有第一句话。

“嗯?为何无人守城门?”

城门大开,四下无人。地上也没有血迹或者是打斗的痕迹,那师父他们是……已经进城了?不知道仙阁摆下的是什么计谋,正好省了我们攻城的大战。

火速进程,占领高地,再图后事。

前方传来消息,说是仙阁中人,都退到了城池的西南角。师父和师伯都在那里,但是没有发生冲突。

而且,有一队锦衣侍卫,拦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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