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靖站在原处，瞪大了眼睛。
孟云谏走到那把空椅子前，弯下了腰，说了两句话，然后温柔的低笑了声，抬手在那个并不存在的人的脑袋上揉了揉，亲昵又宠溺。
文靖的面色愈加苍白，掌心被自己掐的火辣辣的疼。
孟云谏出现幻觉大概是从三个月前开始，在那之前他几乎夜夜难以入睡，整个人像憋着一股气似的，死气沉沉，又随时可能爆炸。
文靖看的心惊肉跳，他总觉得孟云谏的这种状态，迟早要在片场发飙打人。
可就在这个时候，孟云谏却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褪去了满身的焦躁和戾气，变得分外温柔和平静。
只是文靖还来不及庆幸，转头就发现孟云谏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他说，他的阿允回来了。
可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
孟云谏日日夜夜对着空气说话，让人毛骨悚然，毕文峰最先撑不住，早早的提交了辞职报告。
文靖也想走，可看着孟云谏这副样子，他又不忍心。
现在的孟哥，实在是太可怜了。
要是连他也走了，孟哥要怎么办啊。
文靖深深的叹了口气，脚步沉重的走到孟云谏面前：“孟哥，今天时间还早，不如我送你去邢医生那边聊聊天吧，你也差不多半个月没去了。”
邢医生是孟云谏的心理医生，工作的地方离的并不远，开车过去也就二十分钟左右。
孟云谏想了想，点头：“好。”
半个小时后，文靖把孟云谏送到了邢医生那。
邢医生给孟云谏倒了一杯水，看着他在软沙发上坐下，笑道：“最近身体怎么样，晚上能睡着了吗？”
孟云谏无奈地勾唇：“早就好的差不多了，我助理非要送我过来。”
邢医生：“他不放心你。”
“所以我才过来和你聊天。”孟云谏自嘲的笑了声：“就剩下这么一个好用听话的助理了，要是把他也给吓跑了，我到哪再去找新的？”
邢医生跟着也笑了出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孟云谏喝了口水：“拍戏，接了部新剧，马上就进组了。”
邢医生点了点头，眉头皱了皱。
那个叫文靖的小助理很久之前就和他说，孟云谏出现了幻觉，让他想想办法，一定要治好孟云谏。
只是这几次聊下来，孟云谏的表现却非常正常，心理诊断也没有任何问题。
邢医生盯着一脸平静的孟云谏，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问：“孟先生，有个问题，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是关于你的私事……”
孟云谏抬头，嗓音淡淡的：“你想问我前妻的事？”
没想到他自己会说出来，邢医生一时间倒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孟云谏：“想问什么和问吧。”
邢医生安静了会儿，然后才委婉道：“孟先生，你知道你前妻……”
“阿允，他叫阿允。”
邢医生：“嗯，你知道阿允他现在在哪吗？”
孟云谏闻言轻笑了声，“医生，这种事你应该知道吧？”
“嗯？”
孟云谏的眼睛微微泛起了一圈红：“他很久之前就去世了，差不多有五年了吧。”
这下邢医生是真的纳闷了，知道自己前妻去世了，这人不是挺正常的吗？
那个小助理干嘛要说他家孟哥病入膏肓了，再不治就傻了这种话来。
又聊了十来分钟，确定孟云谏没事后，邢医生才合上病历，送他出门。
回程的路上，孟云谏一直没说话，把眼罩拉下来闭目养神。
回到公寓，文靖从小心翼翼道：“孟哥，那你早些休息，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给我打电话，药记得按时吃。”
孟云谏“嗯”了一声，看着他走到门口，才忽然道：“文靖，我没事，放心吧，回去路上小心点。”
文靖几乎是立刻红了眼泪。
孟云谏什么时候说过这种关心人的话！
孟哥果然是长大了，现在也太招人疼了吧……
陆先生要是还在，那该多好。
文靖内心波涛汹涌，一时间感慨万千，含泪离开了孟云谏的公寓。
文靖走后，公寓陡然安静了下来。
孟云谏站在原地许久，然后才去厨房给自己做了一碗青菜面。
回到餐厅时，他看到陆清允坐在餐桌的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笑着看他。
孟云谏：“要不要尝一点？”
陆清允：“不要，你的厨艺不敢恭维。”
孟云谏无奈的笑了下，又皱眉辩解：“我最近进步了，真的。”
陆清允：“好了，赶紧吃吧，吃完还得吃药。”
孟云谏“哦”了声，低下头很快就把一碗面吃完，吃药的时候孟云谏却耍起了小心思，他把药丸含在舌尖下，不等完全融化，又吐了出来，放水冲走。
一回身，就见陆清允站在背后，怒气冲冲，像一只要咬人的兔子：“你为什么不吃药？你是小孩子吗？”
孟云谏心头一慌，走过去去拉他的衣服：“阿允……”
陆清允气坏了，狠狠推开他，扭头回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孟云谏皱紧了眉头，去厨房把碗筷洗干净，又去洗了个澡，然后才溜进卧室。
陆清允背对着自己，缩在一张被子里。
孟云谏轻手轻脚的上了床，从背后轻轻的拥住了他，额头慢慢的贴在陆清允的后背上。
“阿允，别气了，好不好？”
“我也想吃药，可是我一吃药，我就看不到你了……”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眼前的这个阿允是假的，是他生病了，他的脑子帮他幻想出来的虚拟物。
可明知道是假的，是泥潭，孟云谏还是义无反顾的一脚踏了进去。
他喜欢阿允对他笑。
哪怕是假的，他也喜欢。也许残存的理智最终会被吞噬的一干二净，到头来他会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也说不定，他也无所谓了。
他受够了没有阿允的世界。
孟云谏看着陆清允瘦削的后背，忍不住吻了上去：“好瘦，明天给你做鸡腿吃。我特意和老师学了很久的，肯定没问题……”
……
就因为文靖的那通电话，陆清允的心惴惴不安的悬了大半个月。
直到后来在网上看到孟云谏的九宫格自拍，他才微微放了心。
还能有心情自拍，那就说明……没事了吧。
日子一晃就到了六月末。
这天，陆清允正在工位上整理新闻稿件，总编忽然过来，清清嗓子朗声宣布：“大家手头停一下，我说个事，明天晚上，我们和孟云谏有个独家采访，时间比较紧，大概二十分钟，你们谁想来试试？”
能采访这样的大咖的机会不多，办公室里，除了陆清允，几乎所有人都跃跃欲试的举起了手。
主编瞥了眼陆清允，笑：“小俞不想试试？”
陆清允当然不想。
他上回见孟云谏就把红酒倒人的脑袋上，要让孟云谏知道自己在这里工作，怕不是要出大问题。
“主编，我觉得我经验不足。”
主编乐呵呵的：“就是经验不足才更要历练历练啊，不要怕，这个采访就交给你了。”
陆清允：“……”
当晚回家，陆清允又失眠了。
俞家阳晚上十点多才玩的一身汗回来，这小子自从高考结束后，就成天疯的没影。
陆清允：“阳阳。”
俞家阳立马乖乖巧巧的坐了过来：“哥。”
陆清允：“阳阳，哥最近有个打算，说给你听听。”
“哥，你说。”
陆清允：“你报了南城大学，要读四年书，我在想，我要不也去南城发展吧。”
他和孟云谏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好了，要是孟云谏不肯放过他，他在这里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与其这样，还不如离开这里，去个新的城市，重新开始生活。
俞家阳自然没有反对意见：“好啊，那我大学又可以吃到哥你做的饭了，呜呜呜，我可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真好，我要是在大学有了女朋友，我就直接带回家，吃一顿哥你做的饭，绝对心甘情愿嫁给我！”
陆清允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啊你……没个正经。”
俞家阳去睡觉后，陆清允把明天采访要用的稿子又整理了一遍，然后才关上电脑睡觉。
第二天晚上六点多，陆清允早早的就去了会客厅等孟云谏过来。
大约等了十来分钟，孟云谏从外面推门进来了。
陆清允紧张的手心疯狂冒汗，心脏也“咚咚咚”狂跳。
脑子里不停的想，待会儿孟云谏要是打他，他要躲哪里，或者……就站着给他打一顿出出气？
“俞先生。”
一道清冷的声音把他当思绪拽回了现实。
陆清允回过神来，就见孟云谏已经坐在了椅子上，目光静静的望着自己。
“俞先生，我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可以快点开始吗？”
礼貌客套的完全不像他认识的那个孟云谏。
陆清允不敢多想，忙的在他面前坐下，开始了采访。
采访过程非常顺利，直到全部结束，陆清允都不敢相信，那个全程挂着笑，幽默风趣，谈笑自若的男人会是孟云谏。
可即便是这样，陆清允还是紧张的出了一手的汗，黏黏的，让人格外不舒服。
他把采访下来的笔记和录音笔交给同事，自己去外面的洗手间洗手，结果刚低头拧开水龙头，就觉得背后一阵沉沉是脚步声迫近，还没来得及回头，他就直接从背后被人拦腰抱住，整个人瞬间被一股熟悉的冷香味包围。
那是孟云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