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孟云谏人生最卑微的一刻。
曲下双膝，跪在地上，额头紧紧的贴着地板，对着另外一个男人摆出祈求和弱小的姿态。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要能让阿允回来，他不介意把自己的尊严扔到林墨的脚下给他踩。
“林墨，我求你……”
林墨盯着孟云谏，嘴角还微微红肿着，半晌才说：“别求我，没用，孟云谏，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我，你会把陆清允的身体让给其他人吗？”
孟云谏的肩膀骤然僵硬住。
放在地板上的手指也一根根的收紧，指关节都逼出让人触目惊心的青白色。
林墨：“事先没有和你商量，就算我对不起你吧，但我绝不后悔。”
说完这话，林墨便不再看孟云谏，抬脚直接回了俞知乐的卧室。
俞知乐还维持着原先的鸵鸟姿势，低着脑袋，用力的抱着自己的膝盖，单薄的衣服从他的肩膀处滑落，能隐隐看见苍白的没有什么血色的肌肤。
从昨天俞知乐回来，他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动作，也不肯说话，想来是这一系列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吓坏了他，林墨也不敢问太多，只能让他安安静静的自己待着冷静一会儿。
本来他就够心疼的了，偏偏孟云谏还跑来闹事。
刚刚他和孟云谏打架，那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乐乐听见……
“乐乐。”林墨摸了摸俞知乐的脑袋：“地上凉，起来去床上好不好？”
俞知乐一动不动的抱着膝盖，没有一点反应。
林墨：“乐乐？”
俞知乐终于动了下，慢慢的抬起脑袋，“……刚刚，是孟云谏吗？”
林墨：“嗯。”
俞知乐：“我怎么……会和他有关系。”
林墨不想让俞知乐他的身体曾经被别人占用过，便没有解释太多，“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以后你和他不会再有关系。来，去床上睡一会儿，我给你做了点吃的，肚子饿了吧？”
他把俞知乐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塞进被子里。
“你弟给你打过电话了，我帮你接了，他说他放假了，已经买了机票，晚上就过来看你。”
俞家阳吗？
他和俞家阳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还来看他……
昨晚他醒来后，记忆变得混乱又模糊，他只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他和俞家阳的关系变好了许多。
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和俞家阳的关系一直不冷不淡。
小时候，他最讨厌的人是俞家阳，最羡慕的人也是俞家阳。
因为他哭两声爸妈就会给他买糖吃，摔倒了流血了永远都是他这个当哥哥的错。
俞知乐没比俞家阳大几岁，就因为背着“哥哥”这个身份，他没有办法哭，没有办法闹，甚至最喜欢的玩具被俞家阳弄坏了，也不能有任何不满。
“乐乐，你是当哥哥的，就不能让一让你弟弟吗？”
像这样的话，从俞家阳出生的第一天起，就反复在他耳边回响。
他记得俞家阳六岁那一年，他也不过八九岁，俞家阳半夜高烧，爸妈慌慌张张的带着他去看医生，结果却把同样年幼的他落在了家里。
他半夜醒来，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到处黑黢黢的，爸爸妈妈，弟弟都不见了。
他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吓得大哭，光着脚跑出去一路哭号着找爸爸妈妈，最后被警察叔叔送了回去。
可他的爸妈并没有抱一抱吓得魂飞魄散，哽咽不已的他，而是把他揪过去，扒了裤子，按在沙发上狠狠打了一顿。
“你弟弟都生病了，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还一天到晚的惹麻烦！”
那时候俞家阳就缩在母亲的怀里，一脸无辜懵懂的盯着他，俞知乐幼小的心里第一次生出了明晃晃的恨意。
他希望俞家阳生更重的病，直接死掉。
所以在他父母外出工作，他留在家里照顾俞家阳的时候，他总会偷偷打俞家阳，不给他吃饭，甚至把俞家阳锁在屋子里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玩。
俞家阳大概真的是父母嘴里讨人喜欢的小孩，他从不和爸妈告状，被关在屋里也不哭不闹，抓着个玩具车就能安安静静玩一整天。
他的虐待持续了半年多，直到父母发现俞家阳的身上出现了淤青，俞知乐以为自己完蛋了，俞家阳却说这是他自己摔的，不关哥哥的事。
等他再大一点，俞家阳就会在他被爸妈骂的时候帮他说话了，也会把自己的零花钱，好吃的偷偷塞给他。
青春期后，俞知乐和家里的矛盾终于到了再也没有办法化解的地步，他开始逃课，成日和社会上的小混混鬼混。
有一回他和狐朋狗友在网吧上网，俞家阳突然来找他，白白净净的小男孩，怯生生的看着咬着烟的混混，有些胆怯的对他说：“哥哥……今天是你生日，我给你买了蛋糕。”完整内容
那几个混混看俞家阳好玩，就想给俞家阳灌酒。
俞知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直接一巴掌扇在了那个给俞家阳灌酒的混混脸上，然后抱起俞家阳转头就跑。
他后来无数次想，他为什么那时候要护着俞家阳，他明明那么讨厌他。
那天傍晚，他带着俞家阳去了一家肯德基店里吃鸡腿。
看着面前已经被压坏了一半的丑兮兮的蛋糕，和笑的眉眼弯弯，专心啃鸡腿的小屁孩，俞知乐头一回意识到，他是个哥哥。
当哥哥的，就应该护着弟弟。
哪怕再讨厌他，也不能让外人欺负他，
只是后来，他和俞家阳的关系并没有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他长年不回家，等到父亲母亲去世，俞家阳都已经长成一个少年了，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哪怕被自己凶，也会黏糊糊的跟在他屁股后当小尾巴了。
即便后来按照父母的遗愿，兄弟两个搬到一块住互相照应，也如同陌生人一样，各干各的，有时候一整天都不会说上一句话。
俞知乐不理解，俞家阳怎么会来找他过五一假期。
他和俞家阳的关系……真的有那么好了吗？
“我……”无数的困惑堵在心里，让俞知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问。
林墨摸了摸俞知乐的脸：“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但你现在身体不好，先好好休息，好不好？”
俞知乐点点头。
林墨又捏了捏俞知乐的脸，离开去厨房盛小米粥。
孟云谏还跪在原地，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林墨也没搭理他，径直去盛了粥，端着回了卧室。
俞知乐吃了点饭，胃稍微暖和了一些，就问林墨要收据玩。
林墨给了他一部手机，关于陆清允的一切都被他删光了，只留下了俞家阳。
早就该死的人，不应该再留着影响乐乐。
俞知乐点开了俞家阳的微信。
没有什么聊天记录，只要俞家阳两个小时前发来的几张自拍照。
【哥，我好看吗？】
林墨说自己当初被姓宋的明星打昏入院，直到昨晚才醒，难道……是因为这个，才让阳阳和他亲近起来了吗？
俞知乐深吸了口气，给他回了两个字。
【难看。】
俞家阳那边没有回复，想来已经是在飞机上了。
玩了会儿手机，俞知乐睡着了，林墨轻轻的给他盖上被子，离开了卧室。
孟云谏依旧跪在原处，大有一种他不答应，就不起身的意思。
林墨脸色发冷：“俞家阳很快就会来了，你跪在这里，怕是没办法和他解释。”
孟云谏的心脏漫上丝丝的钝痛。
“俞家阳和俞知乐原先关系应该不好吧？要不是因为阿允，他们兄弟两个能像现在这样？”
俞知乐回来了，人家亲兄弟两个继续相亲相爱，那阿允算什么呢……
他陪着俞家阳，把俞家阳当亲弟弟的那段时光又算什么？
林墨：“亲兄弟就是亲兄弟，陆清允和陆明许的关系也不好，陆清允不是照样把他当弟弟？”
孟云谏的脸色骤然苍白。
林墨：“还是你觉得，俞家阳会放弃他亲哥，选陆清允活着？”
孟云谏的眼神一下子就红了。
林墨声音越来越冷：“孟云谏，你就是跪一辈子，陆清允也不会回来了，希望你早点认清现实。”
孟云谏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良久，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跪的太久，起身时，膝盖都在密密麻麻的疼。
“我不管，阿允要是回不来，我就一直缠着你，我说到做到。”
他直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林墨：“随你。”
晚上六点半，俞家阳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敲开了公寓的门。
“我哥呢？我哥呢？我哥呢？”
连鞋子都来不及换，俞家阳就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
林墨：“在屋里，乐乐等你很久了。”
俞家阳立马抱着东西一阵风似的刮进了卧室，“哥！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听见俞家阳的声音，俞知乐赶紧从床上走了下来。
经历了这么多，他真的很想见到自己的亲人。
“阳……阳阳？”
在看到俞知乐的那一瞬间，俞家阳脸上的笑容明显的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