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早已习惯瑟缩的肩膀在这一刻收的更紧。
江海梅笑了笑，伸手按住了白灿阳的肩。
“我知道，你不愿意，你心里喜欢姓齐的那个小子，看不上其他的人。”
白灿阳声音细小：“没有……”
他不喜欢齐霄。
他只想在这家疗养院里好好的过日子。
江海梅坐在了白灿阳的面前，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你听妈妈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是齐霄了，就是换成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和你在一起。”
“而且我听说，齐霄好像要结婚了。等他有了家庭，就更不会管你的死活了。”江海梅伸手摸了摸白灿阳冰冷的脸：“我也是为了你好，给你找个能托付终身的人。”
江海梅说完，就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点开了张照片，递给了白灿阳。
“你看，你夏叔叔也算是长的一表人才，年纪大些也没什么事，大家都说，年纪大的会疼人……”
白灿阳慢慢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
照片上的男人，两鬓都有些白了。
白灿阳慢慢地攥紧了手指。
“说想找一个人让我能托付终身，可我比他年轻那么多，到底是谁托付谁。”白灿阳的眼圈慢慢的红了：“还是……你只是想把我卖给一个人，然后，等他死了，再去找下一个。”
江海梅的脸瞬间就变了。
她有些恼怒的看着白灿阳：“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卖呀？对，我是拿了你夏叔叔的钱，可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哪家嫁女儿家儿子不收彩礼啊？”
“你也别指望着打电话告诉齐霄，我告诉你这件事已经定了，一来，父母之言，媒妁之约，他齐霄是个外人，管不着。”江海梅冷笑：“二来，他自己都要结婚了，凭什么来管你的事。”
白灿阳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江海梅见他一句话也不说，笑了笑：“那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下个月，夏家那边就会派人来接你。你好好养身体，等嫁过去了就好好和人家过日子，知道了吗？”
江海梅走了。
白灿阳靠在床头，慢慢的把自己的两只脚用手抬了起来放好，像只鸵鸟一样蜷缩住。
“吃饭了。”耳边传来了方阿姨的声音。
白灿阳一动也不动。
方阿姨立刻骂骂咧咧起来：“我让你吃饭，你聋了啊？你在这里发什么脾气？”
“怎么马上要结婚嫁人了，腰杆也硬起来了是吧？”
白灿阳慢慢睁开了眼，红着眼睛，伸手去拿方阿姨递来的筷子。
刚往嘴里塞了口饭，白灿阳的眼泪就忍不住滚了出来。
方阿姨冷笑：“哭什么？你要是不想结婚，就和你妈说，自己不开口拒绝，现在在这里掉眼泪有什么用？”
白灿阳赶紧用手背蹭了蹭眼睛。
拒绝……他能拒绝什么呢？
从很久开始，他就没有拒绝的资格了。
他就像是一个木偶，被人摆布来摆布去。
谁也救不了他。
谁也帮不了他。
他甚至连死都死不掉。
白灿阳端起碗，想要喝汤，手指颤抖，整个汤碗一下子就翻了过来。汤水洒落的到处都是。
方阿姨立刻骂，一边给白灿阳擦身体收拾干净，一边咬牙切齿：“你还是早点嫁出去吧！照顾你，我能少活10年，你幸好不是我儿子，你要是我儿子，我打死你了！”
一顿饭，就在骂声中结束，白灿阳累极了，也明白，如今的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在江海梅的安排下，嫁给那个几乎能当他爷爷的男人。
白灿阳渐渐的睡着了，等他醒来，已经是这天的傍晚，小叶姑娘从隔壁病房跑来陪他玩。
“灿阳，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好。”
白灿阳笑了笑：“我今天又被方阿姨骂了。”
小叶姑娘：“方阿姨总是喜欢骂人，要不然你和院长申请一下，给你换个护工吧，我看见你总被她骂，我都心疼。”
白灿阳弯唇：“不用了。”
反正他也住不了几天了。
“是我不好，打翻了碗，还把衣服给弄脏了。”白灿阳有些内疚：“方阿姨说，我幸好不是他的儿子。谁会有我这样的儿子呢……方阿姨的儿子肯定很优秀。”
小叶姑娘的表情微微怔了怔，就连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这才拽住白灿阳的手，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儿啊？”
“嗯？”
小叶姑娘一脸八卦：“方阿姨的儿子，5年前自杀死了。”
白灿阳一下子怔住。
小叶：“我也是听其他人说的，你可千万别乱说啊。”
声音压的越来越低，“听说才19岁，还在念大学，就因为一个男人，跳楼自杀了。”
白灿阳的心像被人陡然攥紧了，无数的鲜血朝着身体的某个地方汇聚，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被人按在冰冷的水里，只想奋力的挣扎反抗。
小叶：“太可惜了，还这么年轻。难怪方阿姨的脾气那么差了。”
白灿阳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方阿姨对他的恶言恶语，那些话的背后，到底又是什么呢？
小叶走后，白灿阳一个人在床上呆坐了许久许久。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方阿姨进来，准备带他去复健室。
白灿阳看着方阿姨满头的白发，淡淡的开口：“方阿姨，我不会再自杀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好好的活下去。”
方阿姨愣了愣，“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管你自杀不自杀呢，傻子。”
白灿阳：“是啊，我就是个傻子。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我以前，学过钢琴，学过芭蕾。别的小孩学钢琴学芭蕾都会哭，可我不会，我是真心喜欢跳舞弹琴的，我还被国外的一个音乐学校录取了，可我没有去读书，因为我去了国外，就再也见不到齐霄了。”
白灿阳面色苍白的笑了笑：“可后来，齐霄却自己去了国外，您看我是不是很傻？”
方阿姨沉默着给白灿阳穿上了鞋子。
白灿阳深吸了口气，扬起了脸：“也许那个夏叔叔会对我不错呢，我不能这么悲观。”
方阿姨冷笑：“一个糟老头子，能对你有多好？我听说了，他家还有两个光棍儿子，也没有娶媳妇儿，你嫁过去，还不知道陪哪多少人睡觉呢。”
白灿阳：“活着就好了……”
那些事都不重要了，他以前也陪过很多人，早就习惯了。
方阿姨看着白灿阳，忽然走到门口，把房间的门反锁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仔细收着的银行卡，递给了白灿阳。
“这里面有一些钱。”
白灿阳：“嗯？”
方阿姨不耐烦的把银行卡塞进了白灿阳的手里。
“拿着吧，这些钱本来就是你的，我把齐霄送给你的礼物，拿走一部分卖了，这个就是卖了的钱。”
方阿姨：“齐霄是个废物，靠不住，你那个妈更靠不住，你要是嫁过去，没有果子吃的。走吧，离开这里。”
“就算没有我，你现在也能一个人活下去，拿着这笔钱去个没有人知道你的地方，好好的过日子。”
白灿阳低头看着那张银行卡，鼻子微微的酸了。
“阿姨……”
方阿姨伸手抱住了白灿阳：“别再作践自己了，就算以前，做了错事，残疾了，你也一样，有好好活下去的权利。”
“我过两天就送你走，你别再云城待着了，天下这么大，总有你容身的地方。”
“我教过你了，对吧，一个人怎么穿衣服，怎么上厕所，怎么吃饭，我都教过你了，你学的很好，灿阳，腿残疾了没关系，你还那么年轻，永远不要放弃自己。”
白灿阳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拥抱的滋味。
他像个小孩，躲在方阿姨的怀里，小声压抑的哭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灿阳的情绪从终于稳定下来。
他慢慢的推开了方阿姨，笑了笑：“我不想走了，阿姨，您说的对，我现在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所以我决定嫁给那个男人。”
方阿姨：“怎么那么死脑筋，是不是没长脑子？”
白灿阳笑了笑：“老天一直对我挺不好的，这一次他总不会还这么对我吧。万一那个夏叔叔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他不能就这么从疗养院跑了。
疗养院里少了个病人，他会连累方阿姨的。
放在他眼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求齐霄。
一条，是嫁人。
而他不想和齐霄再有关系了，挺好的，他要结婚了，齐霄也要结婚了。
兜兜转转纠缠了这么些年，他们要走上不同的路，过各自的人生了。
白灿阳：“阿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绝对不给你丢人。”
方阿姨的脸又黑了，直接把饭放在了白灿阳的面前。
白灿阳刚吃了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方阿姨，有人来看白灿阳。”
“谁啊？”方阿姨不耐烦。
“一位先生，他说他姓陆。是白灿阳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