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梦醒

“啪……”宋濂的脸上着了一耳光,离谢娴尺寸之距里,他忽然闭了眼,眼泪顺着眼角蜿蜒而下,就这样滴滴答答落在了谢娴的衣襟上。

“表哥,你疯了?”谢娴瞪大了眼睛,她再也想不到一起长大的表哥会变成这样。

宋濂不答,眼眸了发出疯狂的光芒,摁住谢娴的肩头道:“你为什么又放弃了我?为什么?上一次我只不过多跟你妹子说了几句话,你就把我推开,这一次好容易能在一起,你又……又……谢娴,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说着,嘴唇不停地颤抖。

谢娴望着宋濂那张扭曲的面容,淡淡道:“表哥,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我跟你说过,我不愿意嫁的。”

“理由。”宋濂捏着谢娴的肩膀,掐得那比甲坎肩一道一道的波痕。

“为了……谢家的名声。”谢娴说这话的时候,忽然把眼眸越过了宋濂的肩头,望着不远处的窗棂,因为长病的缘故,屋子里一直密不透风,那窗棂被关得紧紧的,很难有人爬进来了,当初常青也不知道怎么……

正忖度间,忽觉得自己脖子被掐住,宋濂低低的喘息在耳边,道:“你又骗我,表妹,你从来把我当傻子对待,姑父都肯了,哪里什么谢家名声,你……”

谢娴忽然闭上了眼。

宋濂松开了她的脖子,木木道:“那个男人是谁?”

谢娴浑身一震,睁开了眼。

宋濂见她这等摸样,嘴唇抖如秋日落叶,踉跄了两步,摇摇晃晃道:“表妹,我还没允许,你怎么能离开,离开我……”即使他与谢灵定亲,他知道他的娴儿也没有走远,可是如今,她真的离开了,没经过他的允许,就离开了……

谢娴低下头道:“表哥,别瞎猜了,我是不祥之人,配不起你的。”

宋濂脑袋“嗡嗡”直响,千愁万绪涌上心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点了点头道:“表妹,不管你心里有没有别人,他到底是谁,我都不管,我只跟你说,我会娶你,我们的亲事是圣上定下了,你若是想谢家倾覆,就尽管……”

“表哥,我爹是你姑父!”谢娴瞪着宋濂,抓住被角怒道:“你疯了吗?”

“我不管。”宋濂忽然诡异地笑了,道:“从前都是我顾忌的太多,所以才失去了你,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去想了,你若是不嫁给我,就等着姑父进天牢吧。”说着,甩了甩袖子,大踏步走了出去。

“表少爷……”栾福等里面乱哄哄的,正急得跳脚,见宋濂铁青着脸,吓得倒退了两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宋濂已经走出了正房,很快便消匿不见。

栾福与元福对望一眼,栾福指了指内室,元福摇了摇头,掀开帘子进去,见谢娴脸色白得宛如死人一般,怔怔地望着那窗户发呆。

“小姐……”栾福小心翼翼叫了一声。

谢娴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靠在迎风枕上,那蜡黄的面容因为神色惨淡,憔悴得几乎不成人形,栾福忽然“哇”地一声,扑在了谢娴身上,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何苦受这罪,表少爷他……他还不够好吗?”

“栾福!”元福忽然厉声呵斥了一声,正要再说话,见谢娴伸手摆了摆,望着元福,苦笑道:“元福,你说的本心恐怕不能了,我没有这造化,也没有这福气,我本来就不是我自个儿的,所以竟连枯萎也不能,只能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说完最后一句,已经泪流满面。

元福的眼泪哗啦流了下来……

………………

说也奇怪,自从宋濂看过谢娴之后,谢娴的病竟一天天好了起来,谢母欢喜地直念佛,让孙氏隋氏几个赶着准备谢娴的亲事,自己则亲自打理谢娴的嫁妆,只让谢娴好好调理身子,一应不让她再操心,连同嫁衣也不让她自己动手,找了个几个出名的绣女,把大样子都修补好了,待谢娴身子大好了,再补几处花纹,就算是她自己绣的了。

谢家长女既然病好了,宋家就没有退亲的理由,宋母虽然对那八字相克耿耿于怀,可耐不住孙子摆出非卿不娶的架势,也只得罢了,暗中则找了几处高人破解那“相克”的气数,谁知竟获得了意外之喜,有人算得是相克相生,有人则给宋母准备许多“渡劫”的法子,只带谢娴进门之后实施,宋母这才安心,吩咐家里头的管事媳妇准备亲事。

如此忽忽数日,因为特殊时期,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这些程序,都缩短了时程,腊月酉日这一日,请期完成,定到下个月开春日为“亲迎”之日,这一日,谢娴正在补嫁衣袖子,玉福忽然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小姐,二小姐从宫里头回来了。”

“哦?”谢娴抬了抬头,眯起眼望着窗外的银装素裹,笑了笑,低下头道:“我知道了。”因为她一直病着,又是寒冬腊月,谢母唯恐她再出好歹,只命她好生在房间里养病,其他一概不理会,因此倒也不用去迎接这位县主妹妹。

玉福见小姐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不敢再说,转身出去了,见元福正在外间给谢娴熨衣,低声道:“元福姐姐,今儿二小姐回来,我跟小姐禀告,小姐竟一声不吭。”说着,脸上都是惊讶之色,她们姐妹从前可是亲厚无比的!

元福抬头看了看内室的帘子,摇头道;“小姐身子不好,只求清净,这种事情就不必烦她了。”

玉福见元福也这么说,伸了伸舌头,正要说话,忽听外面婆子传唤道;“二小姐……”

屋子里的几个大丫头都抬起头来,对望一眼,栾福正靠着火炉打盹,此时也醒了,站起来出去打帘子,见二小姐谢灵抱着手炉,披着紫貂绒的斗篷,浑身宛如雪玉一般,带着一群丫头婆子进了院子,见到栾福,喜气洋洋道:“栾福,姐好了没?我来给姐姐贺喜的。”

栾福苦笑了一声,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小姐人是好了,可是魂象是丢了一半,虽然该做的事情会去做,该说的话还会说,只是从前眼眸里的光彩没了,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谢灵进了屋子,见几个丫头向她行礼道:“二小姐。”扬了扬眉,抿嘴笑道:“姐姐呢?”

元福打帘子道:“小姐在缝嫁衣呢。”

谢灵走了进去,回身对跟着她的丫头婆子道:”你们在外面等着吧。”说着,转身进了屋子,见谢娴正靠在床榻上,膝盖上摊开艳红色的嫁衣,鎏金的云罗缎面映着她苍白的脸,微微透出病态的娇艳,只是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抬头见谢灵进来,道:“灵儿回来了。”

谢灵不由一怔,把斗篷解了下来,递给过来上茶的栾福,道:“姐……大喜的日子,怎么看着不高兴?”

谢娴抬头道:“没有不高兴。”

谢灵见她这样不悲不喜的摸样,反而有些无处下嘴,坐在拔步床对面的案几前,拿起茶盏抿了两口,道:”哇,姐这里的茶太淡了吧,跟白开水差不多。”

“淡了好。”谢娴一针一线,缝着那袖子的滚边,道:“不伤身。”

谢灵被她堵得没话说,撅起了小嘴,道:“姐,你这是什么样子,表哥见到了要伤心的,他对你这么深情,你不晓得,后宫里头都羡慕你呢。”说着,嘴角弯弯。

“哦?”谢娴抬起头,望着妹子,见其几月不见,越发神采奕奕,她本来就长得绝色,此时顾盼之间更添灵动,仿佛画轴上走下来的神仙人物,而自己……

谢娴低着头,望着那瘦成了鸡爪一般的手指,渐渐把手垂下了。

“表哥既是状元郎,人又长得温润俊秀,是京城里头一等一的人物,听说你病倒了,竟说出娶人娶尸的话来,大家都说你好福气呢。”谢灵上下打量着姐姐,见其削瘦了许多,却也没到弱柳扶风的地步,身子依然挺得笔直,因为长病,消了从前的圆润,瘦成的瓜子,显得那双明眸越发大了……

谢娴没有答话,只是一针一线低头缝着那袖口。

谢灵听说谢娴病倒了,亲事又不可更改,本来是想看谢娴伤心的,却见到了这样的情形,未免有些无趣,用手一下下拨拉着茶盏,道:“姐,我说过你会嫁给表哥,现在验证了吧?”

谢娴听了这话,倒是点了点头道:“是。”

谢灵见她老老实实承认了,仿佛认输的意思,心中一喜,道:“明人不说暗话,当初圣旨下的时候,你忽然病倒了,可是不想嫁给表哥?”

“是。”谢娴竟然坦然相认了。

“那为什么?”谢灵抚摸着下巴道:“我还以为我要输了呢,结果忽然又赢了,听说表哥探望过你,你就好了?”

“是。”谢娴抬起头,淡淡道:“妹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

谢灵仔细打量着谢娴的神色,见其无喜无悲,神色静然,仿佛又恢复了从前那种沉着冷静,只是更沉寂,宛如一摊死水,碧幽幽的安静瘆人。

“我只想知道表哥说了什么,让你好了?”望着这样的谢娴,谢灵忽然有些胆怯,那喜洋洋的神色也有些收敛。

谢娴抿了抿嘴道:“也没什么,妹子来是要问罪的,还是来炫耀的?”

谢灵脸色一变道:“谢娴!”

谢娴却不再搭理她,又低下头开始缝嫁衣,谢灵本来站了起来想走,却舍不得这样一走了之,想到常青快回来了,扬了扬眉道:“姐,你这样缝嫁衣不伤心吗?想嫁的情郎却没嫁到?”

谢娴听了这话,抬起头,冷笑道:“不伤心,我不是你。”

谢灵拧起秀眉道:“什么话,我最讨厌你这样遮遮掩掩的,顾虑重重,整日圣母样,所以才得不到幸福!“

谢娴“嗤”地一声道“妹子教训的是,不知妹子是否能得到幸福呢?”

“这话说得,姐,你还记得吗?从前我跟你打赌,说你一定会嫁给表哥,如今怎样?你果然老老实实嫁给了表哥,所以……”谢灵站了起来,走到谢娴跟前,俯下了身子,道:“我会嫁给常青,常青不仅会娶我,最终还会一心一意地爱上我,待我如宝如珠,你信不信?”

谢娴许久没听到那个名字,此时再听到,心中一痛,却硬生生抬起头来道:“我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可是你会相信的,最终还是我赢,亲爱的姐姐,你打不过穿越女的,你晓得,我们这些人天生带着不可战胜的金手指。”谢灵嘿嘿笑道:“现在这一局我赢了,下一局,还是我……”

“若是下药的话,你不算赢。”谢娴忽然截住她的话道:“因为下了药的那个他,不是他自己。”

谢灵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望着谢娴,见谢娴毫不畏缩,扬起头望着她,眼眸里并没有讥讽,却带着几分淡淡的悲哀。

“姐,你这是怕我得到幸福,在激我是不是?”谢灵眨了眨眼。

“我不是激你,我只是说一件事情。”谢娴拿起针,挠了挠发髻,又一下下缝着那嫁衣,道:“你用这种手段得到的他,早就不是他了。”

谢灵脸色微白,似乎想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忽然冷笑道:“我知道你在激我,可我也受这种激,你放心,姐,我的手段只用在嫁给他为止,至于他的心,我会我这个人赢回来的!”

谢娴听了这话,停下针线,缓缓抬起头道:“我知道你能耐很大,你也可以左右太子殿下很多事,但是我想提醒你,妹子,太子决不好惹,你要求的那些,必须给他一定的回馈,否则他会让你一点点吐出来的,另外,若是你真有本事嫁给了常青,并让常大人娶了你的话,希望你善待彼此。”说着,低了下头,再也不理会谢灵。

谢灵本来意气洋洋,见谢娴这样不咸不淡,仿佛对自己婚事和她会嫁给常青的事情,一点也不愤怒吃醋,一时也闹不清这个爱装模作样的姐姐到底是什么心绪,发了半晌呆,道:“姐,你等着,我会赢回常青的心给你瞧的,因为他本来就是我的!”说着,转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二小姐慢走……”外间传来栾福的声音,再就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声,谢娴忽地放下了嫁衣,站了起来,推开了窗户,见谢灵带着一群丫头婆子正外走去,白雪皑皑里是她跳跃的红影子,便如那雪地里的梅花,正是绽开怒放的时候,忽然想起几个月前,抄家的那天夜晚,妹子与自己站在院子里,和常青……

尽管她是异世的灵魂,尽管……她这样嚣张和可笑,可是她若是真的爱他,真的得到了他,便希望……希望她好好对他……

谢娴笑了笑,眼泪却蜿蜒而下,冷风吹成了冰凉,滴滴答答到了案几上的缝隙,迅速消匿不见……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栾福进来,见谢娴居然开了窗户,跺了跺脚道:“你要冻死不成?”说着,上来关窗户,却见谢娴脸上仿佛有泪痕,诧异道:“小姐?”心道小姐好容易好了一些,那二小姐又来惹小姐,真是丧门星……

“没什么……”谢娴低头之间,已经把泪抹干,怕栾福再问她,走到床上,把那嫁衣拿了起来看了又看。

“小姐这样好的手艺,若是得空,应该自己绣才好。”栾福关好门窗,望着床上的那红艳艳的嫁衣。

“病了,绣不动了。”谢娴抚摸着那嫁衣,摁了摁那滚边,道:“她们绣得也不差。”

“这花样我瞧着老了些。”栾福与谢娴并肩而立,仔细品咂着这嫁衣,道:“我听说现下京城里早就不流行这样的交领子了,你瞧今日二小姐的衣服了没?”

“什么?”谢娴还没答,元福进了换茶水,见小姐与栾福在看嫁衣,心头一跳,走了过来,见谢娴神色沉静,倒没什么异色,瞥了栾福一眼道;“你又在胡沁什么?”

栾福见元福这么说,跺了跺脚道:“什么叫胡沁,今儿二小姐的衣裳样子你也瞧见了吧?”

元福迟疑了下,点头道:“倒看着新鲜。”

“正是哩。”栾福见元福同意自己的话,有些得意,笑道:“小姐,二小姐那衣服才是最时兴的样子,这嫁衣的交领子早就过时了,看来那些绣娘的眼目也是有限的,唉……”

谢娴笑了笑,道:“好了,把那嫁衣挂起来吧,我要歇息了。”因为嫁衣刚刚做好,不能皱褶,因此必须挂起来——按照大周朝的风俗,要出阁的女子一般会把嫁衣挂在床头,取“鱼水和谐”的意思。栾福把那嫁衣在拔步床前挂好了,问道:“小姐,你瞧喜气不?”

谢娴点头道:“喜气,盥洗歇息吧。”

元福抬头见谢娴虽然如常静静,眼眸里却带着躲闪之意,便拉着栾福出去给谢娴盛水,玉福过来给谢娴换上家常穿的寝袍,冬日虽然冷,可富贵人家都烧了暖炉,屋子里基本上温暖如春,不用穿得太厚。

谢娴梳洗完毕,上了床躺下想尽快睡着,谁知耳边总响起谢灵的那些话,忽然烦躁起来,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后来干脆起身道:“栾福……”

谁知今夜不是栾福值夜,元福提着灯进来,道:“小姐”

“掌灯,我看会儿子书。”谢娴静静道。

元福不是个多话的,立时把靠窗的小茶几拉了过来,点上了油灯,走到靠墙的书柜,问道:“小姐想看哪本?”

“随便吧。”谢娴合着眼。

元福抽出了两本,见是诗词,迟疑了下,站起来放在案几上,道:“这两本如何?”

谢娴低头看去,见是个诗词集子,笑了笑道:“好。你歇息去吧,我困了自己吹灯,天怪冷的,不用反复起来。”

元福笑道:“小姐还替我省差事不成?我等着你……”

“不用。”谢娴摆了摆手道:“你若是说等着我,我心里总有事情,反而睡不着。”

元福想这话也是,点了点出去了。

谢娴随手拿起一本集子,翻了几页,忽见上面写着“帘外雪初飘,翠幌香凝火未消。独坐夜寒人欲倦,迢迢,梦断更残倍寂寥……”(1)忽然怔住了,把书扣在胸前,闭上了眼……

梦断更残倍寂寥……

是在说自己吗?

就这样昏昏沉沉里,忽然觉得有人在眼前,渐渐睁开,却觉得寒风瑟瑟,常青正披着一身雪,站在自己眼前!

谢娴猛地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被窗外那寒风吹了个寒战。

常青哼了一声,转过身把窗户关好,把佩刀放在案几上,走到床上坐下,静静地望着谢娴。

谢娴也怔怔地望着常青,几个月不见,他变得黑瘦了许多,那俊朗的面容更显彪悍,一身戎装似乎没来得及换下,被融化了雪水浸湿了一片,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冰霜,趁着冰冷的神情,显得诡异而阴森。

谢娴低下了头。

“我要你解释……”许久许久,常青嘶哑着嗓子道,天晓得,千里之遥,他千赶万赶,三天三夜不吃不睡,想着立功回来,迎娶佳人,赶回来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谢家长女要与宋御史成亲?连纳吉都完成了,只待亲迎?一时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太子说,这是谢娴自愿的……

这是她自愿的!

常青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怕自己一动,就会掐死这个女人,因此只闭着眼,沉声问道:“我需要解释。”

等了许久,却见谢娴一直没有说话,只得睁开眼,一把把谢娴拽到眼前,恶狠狠道:“说话!”

“没有解释,常大人。”谢娴此时心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淡然地望着常青道:“我与表哥早就两情相悦,谢家与宋家联姻亦是天作之合。”

常青的心忽然浸在凉水雪水里打个回旋,可他不服输,扬了扬眉,道:“别开玩笑了!”说着,伸手把谢娴搂在怀里,摁着她的发髻道:“好几个月不见怎么瘦了?是你爹逼你的吧?我去跟太子说,让他下旨取消了你们的婚事。”——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谢娴冷笑了笑,没有说话。

常青每次抱她,都被她挣扎一番,此时抱住她,却见她一动不动,仿佛沉潭一般,静得让人发寒,忽然松开了手,那心也慢慢沉了下去,道:“你是认真的?”

谢娴望着那被雪水浸湿的戎装,淡淡道:“常大人一路奔波,一定十分疲累,回去歇息吧。”

常青见她总看着自己衣服,忽地把那戎装外衣扯下,道:“这下总行了吧?我不信你会嫁给表哥,我离开的时候,明明你的心里……”

“人总会变得,常大人。”谢娴抬头望着他,一双秋水宛如墨玉,那光亮只是本身的光芒,心里却被遮挡的严严实实,面容安静而祥和,道:“我是认真的。”

若说开始常青有吓唬她的意思,此时的脸色真的沉了下来,道:“你表哥?”

“是?”谢娴点头,道:“他从前跟妹子定亲,我就心里很难过,如今他终于解脱了,我们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我……欢喜。”

常青脸色已经铁青,咬着牙道:“你什么时候变了的?谢娴,骗人也要有个样子,当我是傻子吗?”

谢娴把眼目垂了下来,望着常青攥紧了的拳头,笑道:“常大人,我没有骗你,真的,人这辈子年轻的时候总要做梦的,可是梦醒了,该如何就是如何,你可以看我的眼睛。”说着,抬头悲悯地望着常青,道:“表哥是我生活里的人,我们出身教养都是相似的,我们彼此熟谙,知根知底,嫁过去之后,我的日子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依然是宅院里的富贵安然,可是……”

她吸了口气,穿过常青瑟瑟抖动的袖子,望着那窗棂的脚印,道:“常大人就是梦,是我年轻的时候做的梦,等我老了的时候,可以讲给孙儿听,曾经的曾经,有一个梦……”说着,低下了头,道:“做梦早晚会醒来的,不是这个时候醒,就是哪个时候醒,我醒了……你也醒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1)选自清代沈佩《南乡子》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