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有量天尺,仗我随风行

“瞪什么瞪?”

“没见过本少爷?”

“怎么着?”

“一帮废材,答不出来,还死皮赖脸不走?”

“就这还自诩读书人?本少爷都替你们感到羞耻!”

暗香楼内,李寒衣一只脚踏在桌子上,手指八方,舌战四野。

这一刻,他不像是一个浪荡公子,更像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季牧发现局面已经彻底失控,看着四周一个个杀人的目光,他端起了酒杯,开始麻醉自己。

“切,说我们死皮赖脸,你不是也还在这没走?”

李寒衣目光一转,寻到场中不满出声的士子,冷笑一声:

“你,出来。”

“干…干什么?”

李寒衣呵呵一笑,环顾四周:

“谁给他一巴掌,我给一百两。”

“啪!”“啪!”

当下就是两声脆响。

不消片刻,方才那个出声的士子便捂着一对红肿的脸,死死的盯着李寒衣,悲愤欲绝道:

“你无耻!”

“二百两。”

“啪!”“啪!”“啪!”

过了一会,那士子的脸更肿了,但这次却没敢继续喊话了。

金钱伟力,恐怖如斯!

见他安静了,李寒衣满意的点点头,对着士子指了指三楼的方向:

“我嫂子…也是尔等凡夫俗子能染指的?”

“噗!”

季牧一口酒水尚未入腹,便尽数喷了出来。

原本他还打算再观望一段时间。

但他发现李寒衣这货越来越不对劲,简直就是要把自己往火坑里带。

于是乎…他一把就将李寒衣从桌子上拽了下来,不容分说就往外头拖去。

看着四周一个个杀人的目光。

再这么下去,名扬长安都只怕是小事,马上自己就要成了举国公敌了。

开跑之后,季牧那看似孱弱的身躯,此刻竟是像拎小鸡一样把李寒衣直接拎了出来。

而后者在被拎着的时候还不忘指着那帮士子的脸破口大骂……

出来后才恍然惊觉。

“你什么鬼力气!?”

季牧不理会他,拽着李寒衣一路小跑。

连着拐过好几个曲巷,最后跑到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角落处,季牧这才停下,而后一脸怒容看向了身旁的李寒衣。

后者吹了吹口哨,好像啥事都没发生一样。

季牧额头青筋暴起,差点没忍住把他直接敲晕了扔粪坑里。

正准备掐住李寒衣的耳朵,季牧动作却微微一顿。

不过也只是一顿。

紧接着,他就又把李寒衣的耳朵拎了起来。

李寒衣刚想反抗,却听季牧压低声音道:

“你得罪了什么仇家?”

李寒衣神色一凛。

“别出声,交给我。”季牧低声道。

李寒衣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就在离二人不远处的角落里,委身着一位男子,正皱着眉头打量缠斗在一起的二人。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再怎么说,这缠斗的时间也太长了。

原本他对这次任务的刺杀对象是没有什么心思的,虽然听任务描述,对方只是个没踏入潜龙的普通人。

但,对方的身份,注定了他没有普通人那么好杀。

所以…任务,当然不是发给他一个人的。

以自己的境界,最多只是个炮灰罢了。

但是在长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逐渐发现…

每次任务对象出入暗香楼,似是为了避嫌,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护卫都会离去。

每每第二天清晨,任务对象从暗香楼出来,那个护卫才会重新出现。

但今天,任务对象没有在暗香楼过夜……

他被人拖出来了!

吴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即跟了上来,然后就发现这两人竟然在这里掐架。

吴良觉得,概率为万分之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像…让自己遇到了!

只不过他有些疑惑。

怎么这两人打着打着,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等等…近?

吴良猛然惊觉。

就在这时,一柄飞刀径直朝着他的脑袋射了过来。

吴良惊险躲过,但飞刀还是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斩断了几缕发丝。

还来不及惊怒,因为这时,一道白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季牧冷笑着,一脚狠狠踹在了吴良的胸膛之上!

然后…

吴良茫然的摸了摸胸口。

季牧噌噌噌倒退三步。

“这就是你说的交给你!?”

李寒衣盯着季牧,额头青筋暴跳,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

“咳…”

季牧轻咳一声,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意…意外…”

吴良捏着拳头,一脸狞笑。

就方才那一脚,他已经摸清了季牧的底细。

潜龙一重的菜鸡!

超过二重都算他瞎!

而他吴良,虽然修为也不怎么高,但经过数年苦修,好歹也入了四重天,踏入了潜龙中境。

对面一个潜龙一重,一个普通人。

吴良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输。

而在他对面,季牧紧皱着眉头,似是在苦恼…

“嘶…惨了,没打过架…”

“明明我看老姐平常打架都挺轻松的啊?”

“先是一脚,然后两巴掌,最后拎起来摔两下丢出去…”

“哪儿出问题了呢?””

李寒衣在一旁听着,心都凉了半截。

“季兄。”

“嗯?”

“你看…要不…我们还是先跑吧?”

“跑?往哪跑!?”

他不再迟疑,抬手就朝二人抓来。

古铜色的肌肤流光溢彩,蕴藏着一种暴力的美感。

刺客动手带起的劲风扑面而来,李寒衣见季牧还在愣神,咬了咬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要拖着他跑。

但是这时,季牧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眸中精光一闪。

“可能是踢的不对,我试试巴掌?”

想到这,季牧抬起了手…

而吴良粗壮的双臂已经夹了过来,劲风刺的生疼。

李寒衣亡魂皆冒。

然后…

“砰”地一声!

白衣飞舞,灵气漫天。

这一瞬间,吴良只觉得有一座山撞了过来!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整个人便重重飞了出去,砸落在小巷另一端。

咔嚓声响,青石板砖裂了几分。

“七重…天?”

吴良两眼一翻,带着疑惑便晕了过去。

季牧眨了眨眼睛。

“意…意外?”

“我信你个鬼!?”

李寒衣几乎是吼出来的。

“咳咳…第一次打架,手生,以后不会了。”

季牧认真道。

“你几重境?”

“一重。”

“你放屁!”

李寒衣几乎脱口而出。

他方才看的清清楚楚,击飞吴良的那一下,季牧身上是有灵气溢出的。

不到七重天,根本做不到灵气外放。

“真的…”

季牧苦笑了一声。

“……”

李寒衣正欲再问,但就在这时,一道暗影闪过,一位散发着强大气息的男子跪在了他的身前。

“世子殿下,属下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救驾来迟?”

李寒衣喃喃自语,眸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杀意,但被他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深吸口气,没去理会跪在地上的人,李寒衣抬头看向季牧,诚挚道。

“到我府上坐坐?”

季牧若有所思的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摇了摇头。

“不了。”

“那今晚暗香楼宴席?”

“我并非是为晚宴之事,之前开口,只是想知道她那首曲子的来历罢了。”

季牧忍不住解释了一下。

“愣头青。”李寒衣骂了一句。

季牧怂了怂肩。

“罢了。”李寒衣摇了摇头,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男人,命令道:

“把那个刺客带回府上,我要亲自审问。”

“遵命。”

男人拱手一拜,领命而去。

李寒衣深深看了一眼季牧,最后笑了笑,摆手道:

“走了。”

季牧拱手送别。

大唐姓李之人不多,但能被称一声世子还敢在天子脚下逛窑子不被惩戒的,只有一个。

淮南王府——小王爷李寒衣。

街道上,暗卫走在李寒衣身后,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问道:

“世子殿下,那个书生知道了您的身份,要不要…”

暗卫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李寒衣脚步一顿。

“你…说什么?”他的神色如同万载寒冰,冷峻的吓人。

暗卫心下一凛,立马告罪。

“属下僭越了!”

“回去自领五十大板。”

“遵…命。”

……

长安城,一家客舍内。

季牧偷偷摸摸刚一进门,便被一道等候在这里的人影逮了个正着。

连拖带拽的,对方一把就将他拉进了客舍的一间小黑屋。

“告诉我,你一定没去暗香楼吧!?”

看着对方隐隐传递而来的妒忌悲愤的神色,季牧迟疑了一下,急速摇了摇头。

“没…没去。”

“真的没去!?”

“嗯…”

那人影这才把季牧放开,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他叫裴故安,是季牧来长安路上结识的友人,相伴来京城参加殿试,

到京城后,裴故安本来想和季牧一起去那名满天下的暗香楼逛逛,但奈何…

他还有个妹妹跟他一起上了京城……

一听哥哥要逛青楼,裴时青直接一把扯住。

一哭二闹三上吊,圣人教诲砸心头。

季牧见势不妙,找了个理由就溜了,自己去闲逛,最后却阴差阳错走到了暗香楼,没想到还得到了与花魁共度良宵的机会…

人生际遇,大大不同。

当然,这些艳遇裴故安完全不得而知。

一听季牧在长安逛了一天竟然没去暗香楼,裴故安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还是不是男人?好不容易到了长安,竟然连暗香楼都不去?”

季牧欲哭无泪。

裴故安叹了口气,拍了拍季牧肩膀,安慰道:

“没事季兄,还有哥们我陪着你呢,同是天涯沦落人嘛!”

看着他那一脸唏嘘的表情,季牧面色古怪,再想起今日在青楼中引发的骚动……

季牧想了想,嘴角微微上扬。

他拍落裴故安搭在身上的手,诱惑道:

“你想不想去?”

“去哪?”

“你说呢?”

“想…想去……”

“我帮你拖住小青,你晚上偷偷去怎么样?”

裴故安面容瞬间肃穆了起来,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正当季牧以为此事黄了的时候,裴故安却沉声坚定的说道:

“季兄,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了!”

季牧揉了揉眉心,有些无语,叹了口气才再次说道:

“先别急着答应,我有个条件。”

“啥?”

“你晚上去的时候,记得去三楼,说不定还能免费蹭顿饭。”

“就只是蹭饭?”

“你还敢真枪上阵?”

“倒也是……”

看着裴故安一瞬间耷拉下来的脑袋,这回轮到季牧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无妨无妨,你自己知道你是真汉子就足够了。”

“季兄。”

“啊?”

“你不觉得你现在很欠揍?”

“我不觉得你拥有揍我的实力。”

“……今天便看在你如此懂事的份上饶你一命,对了…你真的没去……”

还没等他问完,季牧便将他一脚踹出了门外,面无表情的锁上了大门。

呼…世界都安静了。

季牧一把躺倒在了床上,回想着这几个月来人生的起起落落,略感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他如今的安逸,并不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在鬼门关趟过一遭的他不能、也不允许自己,去过那些本应是同龄人享受的生活。

他享受不起。

他必须得跑起来。

所以,在得到旁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之时,他选择了浅尝辄止。

“老师,你让我到长安来,到底是想让我做什么呢?”

伴随着这个疑问与连日奔波以来的疲惫,季牧缓缓进入了梦乡。

他并不知道。

就在他熟睡不久,一道火红的倩影,轻轻的,翻进了他的房间。

就像晚霞钻进了他的梦乡。

“哼,放本圣女的鸽子,全中原你还是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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