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处清冽的风一翕一动吹浮发丝,周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香火味,扑了满身,全身像是洗礼后裹满檀香。
苏缇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倏然在一个小摊旁站住脚。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红绳手串,免费算姻缘。”
一位老大爷兜着手,看到她停下后,伸手扶了扶头上的毡帽,抬头对停住驻足的她说:“算一卦吧。”
怪力乱神不是她感兴趣的范畴,但是红绳……
她想起陈屿手腕上戴着的发圈,没有什么好的寓意,甚至还是她用过的二手东西,还是一些类似于红绳这种祛病的象征物比较好。
乔心上前一步,摆弄对方摊子上的东西。
也不知摆着到底是什么,几枚铜钱、算筹……桌布的角角碎成条像是被野猫抓过,格外简陋。
“保不保真啊?”
乔心问着,就像是在问卖西瓜的保不保甜一样。
“嘿。”老大爷对她的话嗤之以鼻,“我开始师出从名,不试试怎知道真不真的。”
太阳在山峦日光处鎏金的光带着温度,洒在脸上像是要骤然发烫。
苏缇蹲下,在摊子上挑挑拣拣。这里兜售的红绳手串也是如出一辙,除了串珠的颜色与质地不同之外,没有别的区别。
而万物都讲究一个草蛇灰线,意思是说一个技术娴熟的作家在开篇一笔带过的没用怀表,等到结尾时那个怀表被反复提及成关键线索。
恍然后又有几分原来如此的顿悟。
而现在在这,要是将苏缇整个人生经历编成一本书的话,那恐怕她的作者没有其他的作家那么技法精湛。
她前章回忆起的玻璃珠红绳,这时就起到了铺垫作用。
苏缇从里边挑出眼熟的手串,玻璃珠侧边写着“事事如意”。
除了刻着的寄语,其他的都与当年那条没什么区别。
见苏缇买了账,老头捋了捋成缕的胡须,坐在小马扎上久了不舒服,动了动屈起腿,单手作掐算,后直直咂咂嘴,蹙眉。
乔心大概是拥有着某种弹性的信仰,愿意在榕树上挂红笺,但面对老头算个姻缘还是满眼质疑。
“人家大老远过来玩,还花了钱买你的东西,不说出几句吉利的话,那就不像样了。”
老头从兜里拿出一副纸牌,一一摊开,苏缇选了一张。
苏缇离得近,只听他呢喃一句:“把握当下。”
她垂眸想着话中意,睫羽遮眼。
静静地立着寺庙旁,香烟缭绕,山间泉水低落。
乔心想拉着她走,笑着说:“你这老头倒是学的杂,在寺庙做些道士的工作,拿副纸牌让人抽还是塔罗牌的玩法,说出的话像是答案之书翻出来的。”
“唉这算什么,技多不压身。”
老头捻着手腕上的佛珠,继续跟乔心打岔,“谁说人的一生只有一种信仰,我除了这些还可以帮忙设计签名,或者是在扇子上画画,画画二十块钱一次,要是想买扇子上的话五十块钱一把。”
乔心扯着苏缇往前走:“算了算了,说不过。”
老头“啪”的一声打开扇子,扇面白纸黑字的写的是“童叟无欺”。
末了,还颂出一段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视线的落点一直在苏缇身上。
走得远了声音闷闷的,明明是带有几分你奈我何的回应,在这时苏缇却笑出了声。
在苏缇放弃全勤请假的最后一天,乔心享受自己婚假的第二天,她买票回Y市了。
拖着行李穿过街道,人行道两旁栽树着银杏树铺就了一地的金黄。
在等车时,偶有几片落在她肩上,又被她轻轻地吹开,蝴蝶样的叶子向前飘去,没多远摔落在地上。
苏缇没抢到高铁票,只能坐绿皮火车回去,不过时间充裕,她有一天的时间足够浪费。
车次比较早,车厢内没有什么人,她把行李放下后坐在沿窗的那一侧。
她将窗户微微推开细微的缝隙,手指搭在窗户上,离开时温热的体温在窗户上留下印记。
列车启动后带有轰隆隆的声响,能想象得到转轴控制旋轮,又一一碾过铁轨。
她不是第一次坐绿皮火车,B市与Y失中间相隔的距离怎么算都是坐绿皮火车最划算。
以前来这边上学时,她也是这样回去的。
车厢里很静谧,只剩下轰隆隆的声响。
礼物盒包装好的红绳就放在她身侧的背包里,苏缇想着下意识用手虚虚圈住手腕。
那里空无一物。
窗外在列车全速前进,窗外矗立的电线像是一段平行的黑渍,忽而向上又向下。
人在闲下来的时候就容易想得多,她想着算命老头最后看着她说出的那句话。
《青玉案》中的名段,像是久别重逢后破镜重圆的名场面,适用于每一个偶像剧。
于她而言,倒是他乡遇故知的喜惊,欢喜在前头,后面才是慢慢延伸出的惊讶。
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也是在这辆列车上,从往B市与Y市之间的绿皮车总共就那么两辆。
不过那一次不是在这个车厢。
苏缇抬头,望了望车厢与车厢连接处稍微移动的隔板,顺着轨道移动显得而让两个门不是在同一水平上。
像是透过这看到重重叠叠下的另一个时空。
那时比现在冷多了。
天是下雪了,混着霜雪的雨粘粘在窗户上,随着列车的前进些微的划开,留下蜗牛爬行后痕迹。外边的一切事物铺上了晶莹的薄薄一层,像是撒上了糖霜。
那时是她得知外婆膝骨碎裂后的第一个节假日,急忙赶上的第一趟列车。
也是她和陈屿还未闹僵之前的事情。
窝在座椅上,戴上帽子,半个下巴埋在围巾,一副铜墙铁壁的模样。
生人勿近。
列车启动后过了好久身旁发出极轻的耳语声,挨着她在人影起身之后又落下,不过是跟别人换一个座位,大概是周边有什么认识的人。
她没在管,直到挨着她的那个人开口。
“我还是第一次坐绿皮火车,坐在这边应该不会打搅到你吧?”
虽然是个问句,但语气中却难寻疑问。
那时的她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又要下定决心放弃什么。
本来是将整个人都埋在衣服里,因为一个瘦弱倒像是空瘪的一团衣服围成人形。听了他的话把帽子拉下,问:“你怎么也坐上这辆车了?”
陈屿将手里一直揣着的纸杯放在她前面,上面泛着热气,是在列车上打的热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