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地下室的时间似乎凝滞了,因为没有谁说话,没有谁变动姿势,却又好像十分焦灼,因为碧眸青年正专注的,争分夺秒的解析着某串代码。

不对,不对……

刚刚经历了仿若badend电影结局的泷泽生此时几乎不敢思考其他的东西,唯有面前的机械性工作能麻痹他的大脑,没有演算的草纸,他便掐破指尖在墙壁上划拉出笔画,突然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演算几笔便立刻由投入试验。

否则的话,否则的话……

当对徽章解析的思考陷入了凝滞,泷泽生翻飞的手指猛地顿住。

他怔怔的,睁着那双恍若枯竭的,无神的双眼。

否则的话,一切都来不及了。

太宰治凝视着泷泽生。

看不到。

什么信息都看不出来,唯一能得出的结论是,泷泽生一定经历了莫大的打击,唯有此时封闭自己才能保护他。

他拒绝交流,那张总是吐露肺腑之言的嘴现在就像被封死了一样,他做的那场噩梦,让他连找太宰治拌嘴撒娇寻求安慰都做不到了。

连我都不能拯救他。

太宰治意识到。

而奇异的是,大概那场噩梦已经倾尽了异能力的所有,大概泷泽生突然在一次次的挣扎中悟出了抵抗异能力的方式,他这回保持清醒的时间非常久。

二十分钟了。

太宰治默数着。

在这个没有时钟的空间里,他清晰的感知着时间的流逝,就像本能一样。

三十分钟了。

泷泽生竟然还是没有露出任何不对劲的神色。

忽然,太宰治明白过来——脑髓地狱源自于人类的思想,而思想的偏向是情感,如果他此时没有情感的渴求,那么脑髓地狱便可能不会捏造出令他崩溃的情景。又或者说,泷泽生此时仍然在经受着伤害。

他只是对那些完全不给予关注,保持着永远的冷静,就为了解析这堆庞大的数据。

四十分钟后,太宰治试探性的站起身。

泷泽生没有反应。

锁链的残骸还堆在地上无人在意,太宰治径直跨过它们,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泷泽生果然没有对此作出反应,明明几个小时之前,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好像在对他凌迟一般。

“BOSS。”

门外有一个游击队守在这里,为了保护他们首领的安全。

“怎么样?”

“还没有得到空间异能力者的消息,但是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先生说,他遇到了个手下败将,对方也是组合的人。”

名侦探的手下败将。

太宰治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那人是谁,埃德加·爱伦·坡。

那位头脑极其聪明的组合首席策划者似乎和江户川乱步有些渊源,而太宰治曾说的,世界各处都找不到的藏宝之地,其中一个便是那位异

能力者的世界中。

另一个,便是如今将梦野久作藏起来的异空间,【安妮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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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给我带来。”

突然,屋里的泷泽生出声了。

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像是生锈已久的喉咙突然开始运作一般,可他只是仅仅一个小时没有说话,这样的沙哑程度更像是肌肉过度紧张造成的。

他竟然听到了?

原来不是拒绝了外界的信息,而是让自己成为一个平静的,只是思考利弊的人偶。

太宰治看了一眼那位游击队成员,戴着墨镜的男人顿时立正了身子,“明白了,BOSS!”

要照泷泽大人的要求来是吧!

太宰治回到了屋内,他迟疑了几息,仍然没有开口发出声音。

或许不再用自己的特殊音色刺激泷泽生才是最好的。

接下来的时间,泷泽生就当屋里没有第二个人存在一般,虽然是脑髓地狱里的幻象,但不得不说回去穿越局的经历让他的思路应激一样飞速的运转起来。

现在他在解析第二任务的记录资料,过程比第一个世界缓慢得多,可能是因为系统为了掩饰过错而打了不少补丁。

额头上似乎有轻柔的触感。

泷泽生还以为是错觉,直到脸颊上也传来轻柔到仿若瘙痒的感觉,他才意识到有人在碰自己。

……谁?

从蓝光屏幕的大量文字中脱离出来的泷泽生机械的转动眼眸。

他对上了一双深沉的鸢色眸子。

这场地狱是两个人的,感到折磨的从来不是只有泷泽生一个人。

泷泽生猝不及防的就在那双眼睛里崩盘了。

刚刚撑起来的理智悉数崩解,泷泽生用最后一丝坚持瞥了一眼蓝光屏幕上的进度条,然后放任自己沉沦在了情绪的旋涡里。

他的脸上满是因为高压工作而泌出来的冷汗,刚刚汗珠甚至顺着额头滑落到了下巴,然后在灯光中短暂的闪烁了一下隐入尘埃。

碧眸青年大颗大颗的流着眼泪。

他这次的哭泣一开始没有任何声音,替他抹去冷汗的太宰治沉默的与他对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语言交流,却好像已经探入到对方的灵魂深处,在那枯竭的荒芜之地,在那几乎只有黑白两色的精神世界里,寻求着温暖的慰藉。

几秒之后,泷泽生忽然急速的喘息了起来。

他的呼吸沉而重,满是抽泣一般的卡顿,带着不时的窒息感,好像他已经连呼吸这样简单的事情也维持不了了。

泷泽生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了不知名的气音。

“泷泽。”太宰治用那双湖水一般平静的眼睛注视着他,“你什么都不用说,因为我知道。”

这份痛苦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

泷泽生觉得,再可怕的噩梦都没有见到他们的墓碑还要令他绝望。

他那一刻想到的,不是自杀离去——有时候死亡反而是一

种解脱不是吗?

可是泷泽生的第一反应令他自己都措楞,因为他在那一刻从来没有如此的厌恶自己,可怜自己。

——人如果连自己都可怜的话,不就太过悲哀了吗?

于是,之前在脑髓地狱中看到的情景竟然都可以称得上是美梦,泷泽生的精神防线在崩溃后重组了,由奇怪的执念重组而成。

……

爱伦·坡被带来的时候还在对港口mafia的人骂骂咧咧。

“好了好了别催了,你们是赶着投胎吗?让我来这里干什么?——要杀掉我吗?”

因为和江户川乱步的赌约再次输了,爱伦·坡被迫接受了对方的指令,来到了这个以前嗤之以鼻的乡下小组织。

“如果是有求于我的话就起码拿出点诚意来吧,你们要让我做什么,帮你们的组织规划一下今后的发展路线吗,还是揪出你们的潜在敌人……啊……”

他的声音在铺开的视野中那怪异的一幕消失了。

一间潮湿的,不管从哪里看都满是阴森可怖感的地下室。

原来爱伦·坡还想挣扎一下,说些什么‘不要把尊贵的客人关在地下室啊!’这种或许没什么用的话,可是他的目光流连在周围的警备上,瞬间便意识到这间地下室不是为自己准备的。

太兴师动众了,里面一定还有谁……难道说是首领吗?

当门被打开,爱伦·坡被一堆人用枪指着脑袋走近地下室的时候,不免露出了呆滞惊愕的神色。

……那是港口mafia的首领吗?

脸色苍白的男人无疑十分俊美,并且……年轻极了。

虽然有消息说这个庞大组织的首领是个天才,但是同样是天才的爱伦·坡实际上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他们从遥远的海外来,自觉比这个小岛上的人见识广泛。

可眼下,令爱伦·坡惊异的并不只是黑发首领年轻的外表,还有那与年轻外表格格不入的,仿佛深渊沉淀一般,仿佛千疮百孔一般难以看透的心。

他的神色现在看上去真是像鬼一样。

爱伦·坡如此想到。

带着点儿挖苦调侃的意味,他觉得这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的年轻人像是下一秒就垮下了。

黑色蓬乱的头发,苍白的脸颊,这人明明都站在权力的顶点了,为什么还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谁能威胁他,谁能反抗他,谁能让他如此精疲力竭……

视线不由自主的转到屋内的另一人身上,爱伦·坡定住了眼神。

哈哈,看看这是谁?

一个人模人样但好像不成人样的男人?

那个头发颜色特别怪异的青年正披着厚厚的毛毯,即使如此身边还放置着一个烤灯,这个房间里的温度也和外面天差地别,似乎是什么在供暖……异能力吗?有谁利用异能力将这里制造成了一个温暖的空间吗?

他在里面只会感到燥热,而那个男人竟然在瑟瑟发抖。

旁边的纸篓里是带着

血迹的纱布,地上还散着与这个温馨布置格格不入的锁链……这男人是被囚禁的金丝雀吗?

“爱伦·坡是吧?”

令爱伦坡诧异的是,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他揣测了不少信息几乎要带有偏见看待的碧眸青年。

现在,立刻,将我送入你的里。??[”

爱伦·坡:“……”

他歪歪头,“你确定?我的谜题是很难解开的哦,你很可能永远被困在那里面。”

“我知道你有不那么困难的版本。”泷泽生缓慢的眨了下眼睛,爱伦坡觉得他做这个神态时有一种诡异的惊悚感,因为他像木偶一样僵硬干涩,而泷泽生继续道,“你的异能力是靠建立世界,而不是靠侦探建立世界。”

“……”

爱伦坡扫了一眼身后指着他的人,还有那个戴着红围巾的男人黑压压的眼神。

他的眼神要杀人啦!

他耸了耸肩,“好吧,好吧,真是奇怪的要求。”

这个异能世界,太宰治进不去。

太宰治对着泷泽生嘁了一声。

泷泽生失笑的拉了拉他的手,怎么说呢,这个笑容在爱伦坡的眼里特别虚弱,他甚至想说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

“我的力量快要控制不住了。”泷泽生说,“你也看到了,地面上的情景,我会伤害你们,会毁了这里。”

一个地下室怎么可能困得住一个在短短时间内就突破了特级的咒术师。

“在的世界里我还可以稍微发泄发泄,而太宰你……尽快将Q给找到吧。”

虽然是用了这样的理由,但泷泽生进入世界最本质的目的是躲江夏凛也。

他有预感,既然这次脑髓地狱没有让他逃离,那么江夏凛也会选择别的方式——没错,他猜测江夏凛也的目的可能是让他自行了断,而他们同为通过了穿越局考核的工具人,知道死亡并不是终点,死亡是回归。

——泷泽生是想过的。

他差点儿就想为了摆脱这个恶劣的debuff逃离这个存在异能力的世界。

他差点儿就坚持不住了。

泷泽生摸上自己脖颈上的黑色手印。

那个手印显得狰狞无比。

爱伦坡的目光细致的落在他身上。

忽然,他看出了什么,惊奇的大叫道,“你就是他非常想得到的那个人!!”

这个他是组合的首领。

爱伦坡激动的无视警告大步上前,“你就是那个在里世界传得风风雨雨的能够死而复生的奇迹?!这么一看你也不怎么样啊——哦,我的意思是你十分普通,非常的普通,你这样的人既然能知道死而复生的秘密,干嘛还做出一副被敌人的攻击折磨得半死不活的样子,直接自杀掉然后重来不就好了嘛!”

他轻快的说道,却随即话音一沉,

“所以原来你不知道。”

“你也不能随意的使用‘死而复生’。”

多么轻易就能想到的答案。

所以那些人都在追求什么呢——一个妄想吗?

是啊,死而复生真是让人趋之若鹜的好东西。

泷泽生虚弱的轻咳了几声,他无视了爱伦坡聒噪的问话,一心一意的和太宰治说一些临别问候。

虽然只是去的世界。

爱伦坡看着他们两个,突然睁大了眼睛。

“哇哦!”

他露出了发现什么大新闻的兴奋表情,怪不得港口mafia的首领这么不愿意把这个人物交出来……你们是这种关系吗?”

两个眼睛通红的人完全无视了他。

爱伦坡完全没有扫兴,因为太稀奇了,传闻中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港口mafia首领竟然有个这么重要的人?他们之间这种气氛,难道是互为对方的死穴吗?

很快,泷泽生他们和爱伦坡达成了协议,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泷泽生出现在了的世界中。

……面前跪了一排的人。

在这个世界中,泷泽生似乎是一方之主,他的命令就是至高指令,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忤逆他,他可以想做任何事。

……大概是因为他曾说了一句“在那个世界里我起码还能发泄一下”让爱伦坡误以为他需要靠暴力来抒发怨念,而君主显然是不会被制裁的那一类人。

泷泽生无视他们盘腿坐下,这个世界里的时间流速很奇妙,他应该有更多的时间解析徽章。

忽然,一个想法诞生于他的脑海。

他看着跪成了一排的人,忽然对着他们命令道,“你们,拿纸笔来。”

这里是爱伦坡的异能力世界,按理说发生的一切都能传达给他。

泷泽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大概是某种直觉。

***

而在现实世界中,发觉港口mafia行动的江夏凛也烦躁的抓了下头发。

“没成,他也太执着了吧……!”

修正工具人和自己的伴身系统吐槽道,“就非得让他回去吗?很没有人情味哎,他都那样了还不想着走。”

【当然,允许了他一个人就是坏了规矩,万一以后的工具人都像他这样要心想事成怎么办?穿越局是千里送温暖的地方吗?】

江夏凛也耸了耸肩,“那好吧,虽然我挺想用积分换一个他的人物卡来解决他这个麻烦的,但是你们也太垃了,竟然把那么重要的工具人徽章给弄丢了。”

【你想换成五条悟吗?】

“都说了,徽章没有了。”江夏凛也垂下眸,“而且那样好像太不人道了,我都要可怜他了。”

三分钟后,横滨主道上发生了一场车祸。

那真是一场惨烈的车祸,浓烟漫天,一辆小型轿车当场爆炸,牵连出了一场连环追尾,主道都被封了,而奇异的是,受到波及的人竟然只有那辆不知道护送了谁的豪车。

江夏凛也在人们

都在避难的时候逆行走近,然后从车辆的后座拉出了一个形容颓废的男人。

“起来干活了,摆出这样一张脸是要做什么啊……”

江夏凛也将他扔到了路旁的小巷,这里常年都有酒鬼出没,就算现在倒下的金头发男人是个外国人,也没什么稀奇的。

是组合的首领,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

他被异能力强制交换掉了手上的钻戒,计划失败,资产清空,此时正是被打击击溃的时候,被港口mafia的人带走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你想要的人现在还在港口mafia。”

江夏凛也凑在他耳边低语道,“你现在正在被送往港口mafia当作人质,怎么了?多么好的计划……”

那声音带着浓烈的蛊惑性,“你轻而易举的就接近了最想要的人,接下来只要联系属下准备好逃离的工具,在最危险的地方夺走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菲茨杰拉德颤动了下瞳孔。

他刚刚一直精神失常般不知所谓的呢喃着什么,如今那涣散的目光倏然有了焦点。

“我知道你现在最缺什么。”黑发男人说道,“你的异能力来自于你的资产,恰好,我的资产便挺多的,应该不会比你有的少。”

外国势力的入侵和横滨内斗是不一样的。

横滨内部层层关联,操控目的性强的外国人就容易得多。

“……你是谁?”

菲茨杰拉德终于正视了他。

“我?我只是港口mafia的敌人罢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

他们经过了短暂的交涉,江夏凛也甚至给了菲茨杰拉德伪装用的道具。

谈妥之后他们分道扬镳,江夏凛也戴着头套,径直路过了一位慌忙找人的黑手党成员。

“唉,所以精神系的异能力真的很好用,把人的欲念调到最强,不管是谁都会动容。”

修正工具人叹息道,

“你们太欺负他啦,没有给他任何的能力,还让他保护那么危险的任务目标,这样跨过无数生死困难而形成的感情,可不是像我这样游戏人间般轻松的。”

所以他也不会得到那样浓烈的感情。

江夏凛也抖了抖衣服,转身离开。

而在他的身后——

菲茨杰拉德定住了脚步。

“晚上好。”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侦探服,拥有剔透的绿色眼镜的青年。

“要不要听一听我们的建议呢?”

他仿佛知晓了一切,正严肃的,认真的凝视着面前正要走入危途的青年。

“很显然,即使你有再多的资产,都不可能在港口mafia的重力使下讨到好处,而现在有一条新鲜出炉的消息,重力使现在是他们的代理首领。”

菲茨杰拉德垂眸看着他,他麻木的神色并没有浮现太多的波动。

他说,“我知道。”

“我曾是个商人,最懂得权衡利弊,也很擅长谈判,而刚刚那个人,我对他一无所知。”

“我不会信任一个奇怪的家伙。”

况且。

他已经在中原中也手底下败过一次了。

虽然那段战斗的经历鲜少人知晓……但赭发青年那惊怒的表情,他誓死都要保护重要之人的模样——他理解。

他理解失去所爱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那个人死而复生了。

多么大的惊喜啊。

人生仿若重来,仿若延续的奇迹啊!

他们如此费尽苦心,拼命的守护着那个回来的人,这样的决意之下,即使他侥幸夺得了那个人,也会被追到天涯海角。

得而复失,最是诛心。

“我放弃了。”

金发男人露出了一个落寞的,轻柔的浅笑。

“他们把他宝贝得不得了,估计是因为,他也没有第二次所谓的‘死而复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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