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 28 章

裴府正厅上,裴长肃夫妇对视一眼,如坐针毡。

偏偏上面坐着那人恍若未觉,弯了弯眉眼笑问:“孤此番深夜来访,不知可有叨扰到二位?”

裴长肃夫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道:“哪里哪里,太子殿下莅临鄙府,是裴某的荣幸,唯恐招待不周,望殿下见谅。”

沈偃扫了一眼门口,道:“裴叔父见外了。”

厅上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太子与裴家本无渊源,自华阳长公主下嫁裴府后,沈偃才跟着唤一声‘裴叔父’。

裴长肃夫妇觉着这声叔父格外刺耳。

面上维持的假象一捅即破,掀过那层薄纱,深埋的往事跃跃欲出,一向处事圆滑的裴长肃闻言变了脸色。

“表哥深夜前来,恕永嘉未能远迎。”

清脆的嗓音轻轻落在门边,上首那位循声望去,眸中倏地出现一抹鹅黄色身影。

许是今夜的月色太过冷淡,厅内的气氛太安静,沈偃蓦地回想起春日京城河岸的垂杨柳,伫足于漫漫岁月,柳枝顺着春风拂过他的耳畔。

藏在袖中的手掌包裹着一方玉佩,指腹在玉上细细摩挲着,自裴知绥开口的那一瞬,指尖的力道便愈发轻了。

裴知绥抬首的那一瞬对上沈偃沉沉的目光,心跳忽地落了一拍。

今夜她同傅青棠在屋里促膝聊了许久,后者聊着聊着眼皮就开始打架,她却毫无睡意,只好坐在窗边仰头望月。

然后下人禀告,太子忽然来访。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挑挑拣拣好一会,换了身亮色的衣裙,又抹了妆,瞧着铜镜中的脸色勉强红润起来,才安心往前厅走去。

长廊上,她的步子越走越轻快,身后的丫鬟小腿抡得飞快,险些没跟上。

又在距离门口三两步的距离刹住步子,垂眸静静听着里头的谈话。

而后又像确认了什么似的,轻笑着进门。

李氏像是见着救星一般,暗中拽了拽裴长肃的衣袖,朝裴知绥说道:“阿檀来得正好,太子殿下正寻你呢,你们表兄妹慢慢聊,我和你三叔回屋看看显儿,夜长了,这孩子就爱蹬被子。”

上首那位朝他们看了一眼,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去。

厅内只剩裴知绥和沈偃二人。

沈偃起身走过去,眸底深藏的情绪几乎翻涌出来,心中某些冲动几乎压抑不住,像一团燃得旺盛的烈火。

他最终还是留了一步的距离,垂眸对她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头顶的青丝。

“几日不见,消瘦了。”他的嗓音温沉,又带了一丝沙哑,很久没说过话似的。

裴知绥笑着回视,嗓音浅浅的,不知又在谁心上挠了一道。

“长庆宫膳房的厨子常年都是那几位,吃得有些腻味,这不,出宫来寻些新鲜的吃食。”

话音刚落,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擦过她的脸颊,脸颊上传来微凉的触感,那只手却斜斜插入她的发间,取下一朵槐花。

裴知绥心头痒痒的。

“是孤来迟了,扰你清梦,以后不必如此着急,人跑不了。”他嗓音含笑,捻着槐花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下意识去拿,却被他收回袖中。

她静了片刻,抿了抿唇,“没、我是怕来晚了,三叔三婶更加坐立不安,不知该如何应对你这尊大佛。”

沈偃轻笑:“迟早也该应对的,早一些晚一些有何区别?”

她心中一震。

沈偃这话说的含糊,裴家的叔叔婶婶都是她的至亲,却与他无甚干系,他不想见,恐怕这辈子也难得见几回。

而他如今说‘迟早该应对’,已经是站在她的角度上,思考日后的事情……

若说日后……

裴知绥下意识抿了抿唇,脸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浅红,一路延伸至耳根。

忽然,她抬眼望进他的眸底,问道:“十五年前的事情你都知情,舅舅那边……你是不是也知道?”

沈偃怔了一瞬,点了点头。

十五年前的那场宫变中,楚哀王被宋伯庸一箭射杀,勤王救驾,率领三千精锐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皇帝,皇帝心中自是感激的。

但,楚哀王一路起兵直攻京城,屠戮不少百姓及文武朝臣,社稷动荡之际,京中却仍留有两位手握重兵的武将。

一位是定国公宋伯庸,另一位便是平阳郡王裴长恭。

这俩人一旦联手,沈氏江山便要保不住了。

恰逢裴长恭得了青鸾的口供,欲为其正名,言辞激烈,直言进谏,当众驳了皇帝的面子,于是天子一怒之下将他调回边疆驻守。

支走一个,便要稳住另一个,于是青鸾口中的真相,永远无法重见天日。

他正想得出神,眼前忽然被遮挡了一部分。

他闻到了槐花的淡香,随后眉心处被人细细揉开。他感受着那人指腹的温热,整个人慢慢柔和下来,收起了心底的尖刺。

“表哥,那些都过去了,他们欠你的,我会变本加厉地讨回来。”

沈偃这次愣了很久,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拿下停留在眉心的小手,翻握在手心,眸底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你向来只有闯祸的份,这些不过是小事,孤能处理好。”

裴知绥垂眸看了一眼被握住的那只手,耳根腾的一下又红了起来,她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耳垂,试图盖住那片炙热,话不经脑脱口就出:“不是小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沈偃眼中的笑意愈发浓烈。

他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一位小厮匆忙停在门口,低声道:“禀殿下、郡主,外头有一姑娘求见郡主,看上去很是着急。”

裴知绥猛地转过身,“她叫什么?”

“红袖。”

她顾不得仪态,提起裙摆往外跑去,走到门边时险些被门槛绊倒,幸而一只大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扶起来,沉声道:“着急也得看路。”

裴知绥反手牵着他大步走在长廊上。

见到红袖的那一瞬间,裴知绥心中的不安消失了大半。

她拽着红袖坐到椅子上,上下一通打量后,皱眉问道:“谁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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