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届扬名武会的开场都热闹非凡，可像今年这样，各大门派都派了有声望的掌门或少主前来的，还是第一次。
往年总是预选擂台上夺得前几名的会打上几场用以观赏的比赛来助兴，今年，钟勤似乎是安排了各个门派的那些掌门少主为江湖后辈们示范。
叶卓言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朝廷那边的意思，他只是在到了这擂台边上，看见当朝太师江之涌的时候，目光锐利了几分。
那老太师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精神却不错，由随从服侍着，就坐在钟勤旁边的位置上。
砌玉自然也看见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叶卓言耳边道：“王爷，要不然就称病回去？反正贺礼我们已经送到了。”
叶卓言笑了一下：“来都来了，回去做什么？那时候他都没能让我死在天牢里，这会，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害我性命？”
他从容地走上观擂的高台，坐在钟勤为他特意安排的位置上。
这里视野不错，除了能看见江之涌，还能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
浣音门的门主林绝弦，歧衡山的少主颜折风，自然还有如今督鉴司司长梁远州。其他来的人，也有许多是八年前他参加扬名武会时见过的，看来不少人这些年都混得不错。
再下头自然也有许多参加今年扬名武会的江湖后辈，正翘首以盼能观摩各门派的高手一战。
“今日幸得诸位前来，我御剑山庄蓬荜生辉。扬名武会乃甄选江湖新人的盛会，不仅承蒙江湖各大门派的信任，更有朝廷支持。我御剑山庄能多年承办如此盛事，乃是皇恩浩荡，御剑山庄之福。”
钟勤此刻倒是声如洪钟。又是将那些无聊的事项说了许多，而后才到了今日的重头戏。
“这老狐狸还真有几下子，为了试探各家的深浅，还整出了个临场组队。”叶卓言看着捧着各派木牌走上去的御剑山庄弟子，眼里难得露出些兴味。
众人会来，自然是得到了钟勤的邀请，可没想到还能有这种临场组队的方式，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只盼着轮到自己的时候，可千万别抽到仇家的门派。
可好像有时候就是这样，越让人担心的事情，越会发生。
颜折风抬手拿起一块木牌来，翻过来“浣音门”三个大字险些让他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歧衡山少主颜折风，队友浣音门门主林绝弦！”有侍从高唱。
对面高台上的叶卓言听见，哈哈大笑起来。
整个扬名武会颜折风最不想遇见的就是林绝弦，这牌子可是他自己拿的，这都能凑一起去，可真是……都想不出该怎么形容。
叶卓言幸灾乐祸地看着颜折风和林绝弦走上擂台去，恍惚间，竟然好像看见了八年前的场景似的。
他的笑止了，目光也变得晦暗起来。
八年前，他记得颜折风和林绝弦一开始好没默契，两个人单拿出来都厉害，偏偏一起上擂台就怎么都合不到一个音去。
后来他们好不容易配合得天衣无缝，却终归分道扬镳。
离得远，并看不出那两人站在擂台上是个什么表情，可他们恰到好处地保持着距离，却正昭示着过往在他们心中留下的那道巨大的鸿沟。
林绝弦抱着琴，青玉色的袍角随着微风约略起伏，颜折风则将自己的萧拿了出来，像是故作轻松似地在手中转了一下。
他们的对手一个使刀一个使剑，四人站在擂台上，好像是形成了刚与柔的两极一般。
也不知道是不是浣音门主林绝弦那冷漠无情的名声传得太广，原本还算热闹的擂台四周，竟是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众人静静注视着台上的人，看着御剑山庄的弟子拿起铜锤来，扬得高高的，而后在铜锣之上敲响震人心魄的巨大声响。
一瞬间，刀剑出鞘。
而也是这一瞬间，琴音铮铮，箫声缠绵。
叶卓言微微怔住。
他与颜折风一向有联系，知道颜折风从那年之后再没与林绝弦说过话，更别提一同练习。
可擂台开始的一瞬间，他们的默契，就像是事先演练过一千遍一万遍。
叶卓言记得颜折风不止一次地说过他有多恨林绝弦，他失望、痛苦，每次喝多酒总要大骂浣音门门主，可当两人站在擂台上时，便再没有比胜利更重要的事情。
他们像是一对配合默契的老搭档，好像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完全明白对方的所思所想。
这一场比试，自然毫无悬念，浣音门门主和歧衡山少主，正如江湖传言的那般，是罕有人能匹敌的个中好手。
而两人收势之后，却重又像彼此并不认识一般，漠然而立。
江湖后辈们鲜少看到这样精彩的比试，个个激动得欢呼雀跃，而台上的人却在行过礼之后，连一句话都没说就各自下台去了。
“砌玉，你知道这是什么精神吗？”叶卓言终于回了神，他又摇起了折扇，还颇有兴味地问砌玉。
砌玉不解，只好答：“砌玉愚钝，请王爷明示。”
“这就是打擂人的精神啊。队友是仇人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赢，照样合作默契。也不知开场结束那样子，装给谁看呢。”叶卓言啧啧两声，仗着颜折风听不见，语气里倒多了几分嚣张。
有了这样的两个人开局，后面那些比试，虽也都是个中好手，可看在叶卓言这里，总觉得寡淡了几分。
他看得昏昏欲睡，只觉得钟勤找他来真是多此一举，梁远州都没带几个人过来，从头到尾也只是坐在那看着，督鉴司能查什么呢？查什么也不会在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查。
不过他也确实会来，他着实好奇，梁远州做了朝廷的走狗，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没一会各门各派的高手们就都比试完了，钟勤满脸笑意，刚要宣布今日的擂台到此结束，没想到一直没说过话的江之涌突然开口了。
叶卓言离得远，听不大清江之涌说了什么，可那声音是确定无误的。
他的视线转了过去，看见钟勤俯身在江之涌身边，不一会，又直起身子来，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毫无疑问江之涌是狗皇帝派来的。叶卓言的目光又扫过对面的梁远州，原来是在这时候有所安排吗？
“江太师今日兴致颇高，听闻梁司长与端小王爷曾是旧友，便想问问二位，可有兴致为诸位江湖后辈一展身手？”钟勤转述着江之涌的话，脸上的表情不很自然。
叶卓言是端王，按理自然要比江之涌身份更高，可坏就坏在端王府曾经出过事，他现在是全长安公认的游手好闲没实权的小王爷，江之涌可是当朝太师，这等场合，他若和江之涌对着干，实在不像是个纨绔子弟所为。
“怎么，梁司长和端王爷当年不也参加过扬名武会吗？如今虽身在朝中，不也正好做这些江湖新贵们的表率吗？还是梁司长和端王爷不想给老朽这个面子？”
江之涌的话听起来像是对梁远州和叶卓言两人所说，可他实际上，从始至终都只看着叶卓言的方向。
叶卓言紧紧握着手中的折扇，面上的表情尚还维系着一丝冷静，可右手，实已在袖中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