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沙墙

关于御兽人,白寒冰知道的最多的就是关于凌月国的驯蛛人。但那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御兽,因为那是把人自小和夜合用毒的联系方式很残忍的黏合在一起,然后在更不人道的培育方式后养出来的半人半兽的怪物。但奇怪的是驯蛛人的养成率并不低,如果不是夜合的数量太少,估计凌月国可以组成一只驯蛛人大军。

白寒冰之所以对驯蛛人熟悉,是一个很奇妙的原因。因为驯蛛人养成之后,对他的养主极度忠诚,而且到死之前都是不眠不休的,所以他们一直是凌月国皇室护卫的不二人选,而白城很多次针对凌月国皇室的暗杀行动都是毁在了驯蛛人的手上,所以他才会对驯蛛人非常熟悉,也是他在跨过相思峡后可以轻松搞定两个驯蛛人的原因。所以现在看着眼前数量如此庞大但却静悄悄的蝎群,白寒冰隐隐觉得有人在驾御着它们,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但这个不妙来的还真快,在他们左前方,一座在这个星罗棋布的石山群当中最大的一座石山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白寒冰用手遮住颇为刺眼的光线,看到的东西让他心中咯噔了一下。一只比他们昨晚吃掉的那只还要大五六倍的蝎子出现在那里,庞大的躯体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但这还不是真正让白寒冰感到害怕的地方,在这只蝎子的背上,坐着一个人。

天边忽然飘过了一朵云,遮去了大部分的红色光线,白寒冰这才看清了那个人。也许是因为光线的原因,白寒冰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远。他的身材非常修长的,一身松松垮垮的淡青色长衫随意的穿在身上,同样修长的手上是一管莹亮如玉的长萧,一头花白的长发和那张年轻的脸非常的不搭调,但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地方,他脸上的五官拆开来都将是人间绝色,可是偏偏组合在他的脸上后,就是有那么一种让人想不通的不协调感,尤其是那一双过于上扬的眼睛,让他的脸上存在一种无时不在的嘲讽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白寒冰总觉得这个人脸上那种嘲讽的笑容此时更加的浓烈,而这种感觉在他的眼睛轻飘飘的扫过他们四个人的时候变的愈加清晰。

他也感觉到了身后光线的变化,回头很仔细的端详了一下东边的天空。也许是被这个人身上微妙的气势所吸引,总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动作走的冲动,白寒冰不受控制的也看向了东方,但那里除过那片云彩外再无一物。

等他回过头来,发现那个人又开始打量起了他们,而这次他有意无意的在小刀的身上来回的看了几遍,嘴角忽然冒出一个笑容,但就是这个笑容,让他那过于上扬的眼睛稍微的塌下来了一些,笑容反倒比他不笑的时候更加的诚恳。

已经戴回到手上的戒指微微发热,白寒冰心头一凛,一股莫名的慌张感觉袭上心头。但那个人的动作却让他迷惑不已,在留下一个更加莫名奇妙的笑容后,他挥动手里的长萧,地面上的蝎群忽然如退潮般散去,密密麻麻的蝎群几乎在转瞬间就散了个一干二净,而他本人也消失在了那座石山顶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白寒冰显然还没有适应。

“要起风了!”碧空虹盯着东方道。

“你说什么?”白寒冰这才注意到戒指的示警并没有停止,看来示警显然不是针对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的人。

碧空虹此时显然没有心思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非常冷静的指着西方道:“小刀,让夜合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其他人都从碧空虹冷静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没人敢在此时不识相的问为什么。不过大刀却非常不识相的道:“我忘了东西……在下面。”

碧空虹没有看他,抱起小刀跃上了夜合的背。而大刀则用前所未有的速度,跳下了山坳,拿起那把他在飞廉桥上缴获的黑色长刀,又火烧屁股的蹿了上来,刚刚赶上了已经蓄势待发的夜合。

跳上夜合的背,喘息未定的大刀不敢去看碧空虹,白寒冰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怎么还留着这把刀?”

“我——”大刀险些被蓦然开动的夜合甩了下去,一个我字拖得老长,余音袅袅。

吃饱喝足又休息了一夜的夜合终于展现了它在戈壁上速度方面那近乎王者的风采,白寒冰甚至一度怀疑,就算自己拼上术力飞起来也比夜合快不了多少。

“你不觉得这把刀很漂亮吗?”大刀炫耀似的对白寒冰说道。

白寒冰看着那把黑不溜秋的刀,实在是和漂亮扯不上关系,看来大刀的审美还真是奇特。

这时自他们踏上月狼戈壁后那古怪的宁静慢慢的被打破了,耳边有丝丝微风刮过。

“这风还挺舒服的。”大刀悄悄的跟白寒冰耳语。

碧空虹慢慢回过头来,眼中的紧张一览无余,大刀立即噤若寒蝉。

也许是大刀的乌鸦嘴的关系,耳边的风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开始不断加强,几息之间已经变成了强风。碧空虹尽量压低身体蹲在小刀旁边,拿着小刀的地图,不断的给小刀指示。被凉在一边的白寒冰和大刀不屑一顾的对看了一眼,向后看去,两人登时瞪大了眼睛。

在他们身后,刚才还是蓝红相交的壮美天空,此时被一道无头无尾的青灰色沙墙所取代,虽然此时还相距甚远,不过那种吞噬天地的气势已经隐隐而来。两人又对看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睛中那怪不得的神情,齐齐回头,“小刀,让夜合再跑快些!!”

“都给我闭嘴!”碧空虹头也不回的吼道,死死的盯着前方,手指在脚边不缓不急的敲了起来。白寒冰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比上一次困难,因为风越来越急,甚至到了他和对面的大刀说话都开始变得困难。

身后的沙墙越来越壮观,如果此时不是他们身处戈壁,白寒冰还以为身后有滔天巨浪无情袭来。

碧空虹依旧不紧不慢的敲打着,冷静的手势和她脸上紧张的神色非常的不搭调。直到白寒冰觉得沙墙已经快要触手可及的时候,碧空虹蓦然挥动衣袖,遮住了夜合左边的眼睛,夜合忽然在原地一个大转弯,正对着沙墙停了下来。还没等大刀问她要干什么,碧空虹用灌注了术力的声音吼道:“每人一个水囊,用海龙蚕丝把水囊和自己一块绑在夜合的腿上!先过来帮小刀,事关生死!都别让我失望!”

小刀胸前是水囊,抱紧了夜合的腿,三人齐心合力把几乎把小刀捆在了夜合的腿上,然后把他包了个严严实实。没有多余的话,三人对看一眼,用最快的速度各自抓住夜合的一条腿,用和小刀一样的姿势,把自己固定住。碧空虹狠狠的踹了一下夜合一条腿的腿根处,夜合四条粗壮的长腿忽然贴着身体蜷缩了起来。

就在此时,那早已看不出到底有多高的沙墙已经近在咫尺,白寒冰只看见碧空虹的嘴蠕动了一下,眼睛就失去了作用。本能让他紧紧的把头埋在了双臂中间。

然后就在那刹那间,他熟悉的世界完全消失了,被一个风的世界完全取代,而且是那种非常卑鄙的风,湍急的乱流裹挟着细微的沙粒以风认为的温柔方式在他的身上不断的割过,白寒冰蓦然想起了那远古传说中的风之地狱。而且风还无止境的往他的耳朵里灌入数不清的声音,有最温柔的母亲的呼唤,也有最尖利的厉鬼的惨嚎。白寒冰现在才终于明白,人们把那些鬼城称为鬼城不是没有原因的。更为要命的是,夜合巨大的躯体此时在风的面前完全变成了一粒尘埃,蓦然跟随这风势滚动了起来,如此一来,白寒冰所有的方向感完全丧失,那种陷入风之地狱的错觉更加的明显。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白寒冰觉得自己变成了那沧海中的一粟,被裹挟着漫无目的的四处飘荡,无处藏身,无处落脚。

风之地狱者,虚无之境也,无入之门,亦无出之门,唯风为尊,堕入此间者,身受无穷无尽之苦,无解脱也。此时还能想起来教养嬷嬷那照本宣科读出来的拗口词句,白寒冰真是挺佩服自己的。他强运术力,微微睁开眼睛,眼前只是一个昏暗的空间,如果不是那些在乱流中扭动的千姿百态的沙尘的话,白寒冰真会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伴随着方向感的消失还有时间上的感觉,不间断涌入耳朵的声音最后也被毫无意义的嗡嗡声所取代。直到这一下,夜合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被风高高抛起,不断的翻滚,轰然落在了一道铺满沙尘的斜坡上,随着流沙越滑越快,最后终于被什么东西阻住了去路,突然停了下来,巨大的惯性让白寒冰难受无比。

但这些已经不足以让白寒冰难受了,因为那该死的风似乎变小了,但是耳朵中那不断的嗡嗡声让他实在是没有再睁开眼睛的勇气。

“有人吗?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忽然大刀闷声闷气的吼叫似有若无的响了起来。我能听见了?白寒冰忽然振作起来,慢慢的从手臂间抬起头来。风小了,风真的小了!虽然此时的风还能够轻易的把白寒冰吹走,但比起刚才的恐怖,现在几乎可以用微风来形容了。

和昨天他们第一次踏足月狼戈壁的碧空万里,一望无际不同,现在的天地呈现一种浓浓的青灰色,似乎风终于把那分割了无数万年的天地糅合到了一起。光线昏暗无比,如果不是戈壁上那些零星起伏的石山,白寒冰还以为自己回到了那混沌未开的世界。

就和起风时的突然一样,这神经质的风又以前所未见的速度在减弱,直到减弱到了一个白寒冰认为自己能够承受的程度后就变得非常的稳定。不过自从经历了刚才的那场风后,白寒冰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对风强度的承受力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说不定他现在认为的他可以承受的风,在别人的眼中会是一个疯子才会认为的事情。

把脸上所有的孔里的沙子清理干净后,白寒冰发现他们掉进了一个不算很深的沟壑中,看来如果不是这条沟,他们还不知道要被吹多远。费力的活动开那已经僵硬的身体,解开海龙蚕丝,任自己从夜合的腿上掉下来。身下的流沙竟然非常的舒服,白寒冰真想就此睡过去。

“小刀,小刀!”

白寒冰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一跃而起,发现碧空虹已经把小刀放了下来,不过小刀此时脸色苍白,竟然没有了呼吸。白寒冰脑子中一片空白,猛的扯开了小刀的衣服,才发现小刀脖子上的那些鸡零狗碎的挂饰如乱麻般缠住了他的脖子。白寒冰右手蓝芒暴闪,那些绳索应声寸断,左手击在小刀的胸口上,他才猛然爆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白寒冰,碧空虹和大刀忽然像被抽走了浑身力气般瘫软下来。然而他们的惊喜还远没有结束。一道黑色的影子划破青灰色的天空,悠长的尖鸣几乎盖过了他们耳边的风声。

“亪凰!”

白寒冰蓦然抬头,那位控制蝎群的怪人悄悄的出现在了沟壑的边沿,抬头看着如幽灵般出现的亪凰道,“看来我又省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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