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霍玉衍倒是没在御书房看见江随舟，守在御书房里的是靖王边的那个狗腿子太监。
霍玉衍了御书房，尚没发话, 见那太监谄媚着迎了上来，道：“太子殿下, 您在找我们王爷啊？”
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霍玉衍的神『色』都冷淡了，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这太监不会看人眼『色』了。瞧着霍玉衍神『色』不虞, 他半点没看出来似的，着解释道：“我们王爷今儿个子不爽，就不来了, 专程派奴才来跟太子殿下打个招呼。”
霍玉衍冷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太监哎了一声, 退了下去。
霍玉衍转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面上『露』出了两狐疑。
不随后, 他的疑『惑』有了答案。
待那太监退下，霍玉衍在龙椅上坐定时, 才发现龙案上的书札少了不少。他大致翻阅了一番, 竟发现他这些时日处理的各个官员调任的卷宗，全都不见了。
果然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昨日有些没处理完的书札，你去问问，怎么不在这里了？”霍玉衍皱起了眉, 吩咐侧的小太监道。
那小太监应了一声，连忙赶去问了。
没一会儿，那小太监一路跑回来，匆匆道：“太子殿下，头的人说，是霍将军今日来了趟御书房, 打听了您近是不是忙得厉害。听说这些卷宗都是您处理好的，一股脑儿带走了，说替您发出去。”
那些卷宗，确实已经整理好了，霍玉衍做事向来谨慎，即已经完成了的事情，也是要再三检查确认的。
是，霍无咎此举，似乎真的是在帮他，只是反而弄巧成拙了。
这下，他反倒不能说什么了，只得咬了咬牙，忍气吞声地低声道：“知道了。回头派人，替我去谢谢无咎。”
那小太监应了声。
见着霍玉衍脸『色』难看，坐在御案前却无事可做，那小太监连忙凑上前去，低声道：“不，听说今天娄家小姐没去军中呢。”
霍玉衍顿了顿，抬头问道：“那她去了哪里？”
小太监道：“听说娄小姐素日里爱在临安城转着玩儿。总归今日无事，太子殿下累了这些时日，不如放松放松。您这初来乍的，不如让娄小姐这行家领您处转转？”
霍玉衍顿了顿，继而『露』出了个淡。
“怎么好叨扰人家。”他温声道。
“算不得叨扰！娄小姐爱热闹，想必也喜欢与人同游呢！殿下若是愿意，不如奴才着人去打听打听？”
霍玉衍沉片刻，嗯了一声。
“也好。”他说。“只是要谨慎些，莫要唐突，搅扰了娄小姐，反而不好。”
小太监得暧昧，连声应是。
——
娄婉君确实是个闲不住的。
主要还是前日，她在迎接霍玉衍的宴会上认识了好个新朋友。那个新朋友都是霍无咎麾下的将领，之前没有接触的机会，一块儿喝了一顿酒，也算相识了。
这人下里都是爱转爱玩的个『性』，即刚南下不久，也将临安城的各个好去处『摸』遍了。听他们说西市有一家高粱酒酿得一绝，醇度高不说，那香味隔着半里地都能闻见，喝嘴里，更是又烈又香。
硬是将娄婉君说馋了。
正好这日，因着城中贵人多，霍无咎又总军营里去转，因此这个将领都严守岗位，不敢『乱』转。
反倒是娄婉君清静自由，被那个将领撺掇着，溜城中来买酒了。
娄婉君倒是极喜欢这差事，二话不说应了下来。
不，西市很大，那个将领人生地不熟，给的位置也并不精确。娄婉君却又不嫌麻烦，在西市溜达着，循着味儿去找那店铺。
结果，店铺还没找着，她被一阵摔砸的响动吸引了目光。
在她不远的前头，站着个书生模样的人，却是围着个什么，连摔带砸的。
随着他们将什么东西砸在地上，有哗啦啦散落的声音。从人群中滚出个什么来，娄婉君定睛一看，是一支笔。
“让我瞧瞧，咱们临安才子聂淙聂大子，写出来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其中一个扬着声调，在人群中说道。
接着，他阴阳怪气地读起了手里的东西。
“吾妻桂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家中可还好吗？家里的稻子该收了的时候，我在城中做工，回不去，还得你和咱娘将那……”
听见人群中有个清冽的声音打断了他。
“杜兄，这是旁人的私人信件，还是不的好。”那人说道。
“什么私人信件，不都是你写的吗？”那人尖声道。“知道聂子你穷酸得厉害，要出来摆摊给这群目不识丁的穷老百姓写信赚钱，也不必自轻自贱，写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吧？”
“信是写给他妻子看的，不是写给杜兄你来品鉴的。”那清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请你将这信还给在下。”
“还给你？有本事你来抢啊？聂淙，你敢在这儿动我一指头，那你就成了闹市行凶，看你来年，还有没有去参加会试的资格？”
娄婉君越听越皱眉。
这是个什么人啊？然在闹市砸人家写信的摊子，还反咬一口？
娄婉君打小就见不得这样的事，袖子一捋，要拨人群冲去。
就在这时，旁边有个老『妇』人拉住了她。
“姑娘别去！”那老『妇』是个卖鞋垫的，一双手上尽是粗糙的茧。
娄婉君回头去，见那老『妇』匆匆劝道：“那位杜子，是个大官家的少爷，在这里闹了好次的事啦，没人敢管。”
娄婉君皱了皱眉：“那他为什么闹事？”
老『妇』压低了声音：“写信的那位子，家境贫寒，却在乡试上拔了头筹。这位杜子跟他是同年，就心生嫉妒了。”
娄婉君冷一声：“什么大官，我倒要去会会。”
凭他什么大官的儿子，就算他是霍无咎的儿子，她也照揍不误。
那老『妇』人连忙拉她：“姑娘！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娄婉君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嬢嬢别怕，我比他厉害。”
说着，她转去，袖子一捋，拨了人群。
那位杜子带着个小跟班，这会儿正撒着泼。只见那写信的摊子被砸得『乱』七八糟，那子手里拿着信，还一个劲地往写信的那位年轻男子的面前凑。
而那年轻男子，青松似的端站在原地，一双手紧紧攥在侧，细白的手背上青筋微起。
“你动手，来，只管朝着少爷这儿招呼！”那杜子还在叫嚣。
娄婉君大步上前，一把提溜起了他的后脖领子。
“好嘞，全听您的。”她咬牙切齿，单手就把那位杜子掉了个个儿，朝着他刚才往前凑的那张脸，是重重的一拳头。
顿时，人仰马翻，惊起了周遭的一片惊呼。
娄婉君却顾不上这些。这子不是个只会『吟』诗作画的弱鸡，在她面前比军营里的沙袋还不如。她单手提着，只朝着他脸上招呼，轻而易举地将那子揍得鼻青脸肿。
接着，她一抬手，一把将那子掼了墙角里。
周遭围观的人群甚至响起了轻微的叫好声。
“什么人，敢在这里放肆！”旁边的一个小喽啰连忙大声道。
下一刻，娄婉君提住了他的领子。
“我正想问你们呢。”她勾着一边嘴角，『露』出个咬牙切齿的容来。“让我听听，你们的亲爹是多不得了的大官儿，敢让你们在闹市作『乱』？”
那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杜子这会儿总算睁了眼睛，大声道：“哪儿来的臭娘们！当真是不要命了！”
听见“臭娘们”三个字，娄婉君嘶地抽了一声气，挽起袖子又要冲上前揍他一顿。
却在这时，一人抬手拦住了她。
粗布的衣袍，针脚也粗糙，穿在那人上就是说不出的干净挺拔。拦在娄婉君面前的那只手还挺白，勾得她抬起头去，看向了那只手的主人。
……好俊的个年轻子！
娄婉君目光顿了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清隽干净，长得也高，眉眼疏朗又带点儿冷淡，上带着股淡淡的书墨味儿。
似乎就是刚才他们口中的那个名叫聂淙的子。
“姑娘不必。”聂淙口了，果真，声音清冽，就是他。“此人不好沾惹，在下自己应付就是。姑娘还是先行离吧。”
娄婉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
果然，她穿的衣裳干净利落的，看上去朴素得很，根本不像个有权有势的。她素来也没有显摆的习惯，加上总是骑马习武的，这样的衣衫穿起来舒服。
不这会儿，娄婉君却生出了强烈的表现欲。
这种在街头受欺负还不卑不亢、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还担心连累她的子，谁会不想保护呢？
娄婉君抬手按在了那子的胳膊上，冲他了，道：“不用担心。”
说着，她大步上前，众目睽睽之下，走了杜子面前，朝着他上狠踹了脚。
接着，她蹲下将他提溜起来，单手『摸』干净了他上的银子，一抬手，丢给了聂淙。
“赔你的书信摊。”娄婉君回头对聂淙道。“拿好了。”
接着，她转去，朗声对那杜子说。
“现在，告诉我你爹是谁吧，让我眼。”她说。
那杜子的嘴角都被揍肿了，这会儿说话都有些模糊，却还是大声道：“家父乃工侍郎杜仁，怎么，你以为是你一个走江湖的混混惹得起的吗！”
娄婉君哈哈一。
“说来惭愧，我还真惹得起。”她说。“打个赌，信不信？今儿个，你爹和你都没好果子吃。”
说着，她将杜子往地上一丢，站起来。
“口出狂言！”杜子还在嘴硬。
“还有更狂的呢。”娄婉君俯视了他一眼，又转去，目光扫那个他的跟班。
“你们个，记清楚了。谁再敢在这里闹事，那么下次来揍你们的，就是娄钺。再有下次，那来揍你们的，就是霍无咎了。”
面前这位姑娘是谁，周围的人不知道，是娄钺娄大将军是谁、霍无咎又是谁，那没人不知了。
周遭发出一阵惊呼，连带着那个跟班，也被吓软了腿脚。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驶，匆匆停在了旁边。
“婉君妹妹？”车上那人打起了帘子，面上『露』出了恰好处的惊讶。
娄婉君转头去，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霍玉衍？怎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一时间，娄婉君不知道该叫他霍大哥还是叫他太子殿下了，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而车上的霍玉衍，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了在场的众人。
个挨揍的年轻子自不必看，旁边围观的老百姓，也没什么看头。
值得注意的，是娄婉君此时意气风发、打抱不平的模样，以及站在那被砸坏的摊子旁的、那个衣着破旧的年轻人。
个头高，形挺拔，长相……也极其出挑。
霍玉衍的神『色』暗了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