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

翌日盛时行撂下俗事,陪着孙九娘和颜幻在京师好好逛了大半日,回到家往主院请安时,却见堂屋里摆了不少东西,盛时行知道自家爹爹一向清廉,节令中礼尚往来都很少,难免有些奇怪,萧氏夫人却是微微一笑:“无妨,是长公主送来的节令赏赐,问过你爹爹了,妥善收下便是,他会往公主府谢赏的。”

盛时行闻言半晌不语,心中转过数个念头,每个都让她不踏实,所谓母女连心,萧氏夫人如何不知她那小脑袋里琢磨了什么,掩口笑道:“小猫儿静悄悄,定然在作妖,你想什么呢?”

盛时行听自家娘亲又拿小时候的话揶揄自己,不依不饶地噘着嘴过去蹲在她脚边,把头枕在她膝上,萧氏夫人轻轻抚着自家宝贝闺女的背笑着开口:“娘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还没去看礼单呢就瞎发什么愁,你爹是一向忠直厌恶朋党,但这是长公主府出来的东西,就如同皇家恩赏,对他来说只是荣耀,顶多就欠个人情罢了……”

盛时行这会儿才琢磨过味儿来,伏在娘亲膝头嘿嘿笑了,萧氏夫人又道:“再说,这东西跟你没什么关系,就是长公主给你爹的,或者说有人假殿下之手,送来给你爹贺重阳……”

萧氏夫人的话,让盛时行又迷糊了,此时一张礼单探到她眼前,熟悉字迹入目的同时,她的心就怦然一动,反倒转了个角度,把脸埋在萧氏夫人裙子上,惹得她乐不可支,从旁边踹了个小杌子来给她坐着:

“这几日匆匆忙忙,你爹爹都没来得及跟你说,或者是他觉得没有必要……”萧氏夫人慢慢捋着闺女的头发:“你往关外查案这一个多月,将长宁侯托付给你爹,起初他只是为了保护他不要再受算计,时常去关照一番,后来不知怎的,却渐渐与长宁侯十分投缘起来,常让为娘做些好菜,带去牢里陪他聊天,为此也花费不少上下打点,现在看来,刘家那个孩子也是有心的,虽然品秩比你爹还高,却执晚辈礼送来重阳礼物,是道谢,也是一番心意。”

“嗯。”盛时行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红,伏在自家娘亲膝头这么哼了一声,其实她很清楚,刘崓借长公主之手送来的这些礼物,的确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她就是忍不住会瞎想,只听萧氏夫人又道:

“其实咱家跟代国公家还有点渊源……只是你爹过于谨慎,这么多年来,连我都不告诉,还是前几日他高兴了念叨着说长宁侯哪里哪里很像他爹什么的,我才知道,原来当初代国公还没有做圣人伴读时,是作为国公世子在国子监读书的,你爹当初也得了京师亲戚的荫蔽,得了机会进入国子监,但因为出身不高又瘦弱的缘故,总是被那些高官子弟欺负,最后还是代国公替他出头,才得以解围,说起来当初的代国公也有意思,明明是国子监里最为尊贵的公子之一,却不爱拿身份压人,全靠一双拳头一个一个打过去,把一干人等都打服了,结果被博士罚抄书,但你爹别的可能不行,就读书行,两三日内学会了代国公的字体,他俩就这样,一个替朋友打架,一个替朋友抄书‘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咳……”萧氏夫人说着说着,自己都绷不住了,盛时行早就在她膝头笑出抽气声,又被她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多大人了不端庄。”

盛时行好容易收了笑,端端正正坐好,也不再瞎害羞,拿起那礼单仔细看了看,脑子里却闪过前一日刘崓为自己在小巷子里暴揍平道梓的事情……

果然是,一脉相承的。

想到了刘崓,盛时行突然脸一红,抬头对自家娘亲道:“娘亲,之前教女儿编的那个结饰,您只说是送给亲人朋友皆可,且很吉祥,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吉祥?”

萧氏夫人笑着一点她额头:“你是送出去了吧,连意思都不知道,就敢往外送?”

盛时行一听更在意了,缠着她问东问西,直到萧氏夫人被缠的不行,告诉她是代表平安,敬祝功成名就的意思,她才放心,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娘亲,是不是所有绳结都有意思啊?”

萧氏夫人想了想,摇摇头:“复杂的是结,简单的就是扣了,有的有意思,有的只是某种功用,你想知道什么?”

盛时行点了点头:“您等一下。”

她跑回绣楼,将自己记录案情的手札拿来,翻到雍宁关“邪祟”案那个绳结,对自家娘亲道:

“娘亲,这是我在某个案件中找到的证据,但那人犯却说不出教他这个绳结的人是什么来路,可女儿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绳结,娘亲能看出什么端倪吗?”

萧氏夫人仔细看了看她画的图形,突然一笑:“倒是真见过,但我能确定,那个人啊,肯定不是你要找的人犯。”

“啊?您见过!”盛时行大惊,萧氏夫人无奈一笑:

“你啊,就是回家太少了,咱们家的马匹平素不都是这么栓的嘛,为娘每次上街都要看到这个绳结,这是咱家马倌老吴的手法,可他总不能是凶犯啊,他在咱家干活儿,三年都没离开过了。”

盛时行一琢磨也笑了:“怪不得我看着眼熟……原来我是在家见过……”想了想,她又笑道:“那娘亲别管了,女儿自己去问问吴叔。”

盛时行一路来到前跨院旁的马棚,正看到马倌老吴刚饮完马,遂将那绳结给他看了,老吴笑道:

“大娘子,你也知道,老夫是荆州人,这是长江水道上船家系缆的手法,这种绳结越拽越紧,哪怕绳头只留一点点,只要绳子够结实,也绝不会被拽开,是保命的办法,长江上的船家,哪怕是家住江边,经常要坐船的农家,都会这种手法,很多见……”

盛时行思忖道:“长江边……益州,荆州,扬州……”

“是啊,沿江的人家,手法都差不多。”

盛时行点点头:“多谢老吴叔了。”

此后几日,盛时行都是乖乖在家陪着爹娘,抑或带颜幻和九娘遍览京城风光,其间也多次跟自家爹爹讨论些案情里不甚机密的事情,得到不少点拨。

三日后,刘崓一行自京师返回,为避麻烦,盛时行等人比他们晚出发大半个时辰,在京师郊外官道清静的地方汇合,相伴往洛阳而去。

一路风平浪静到了洛阳城,才刚进城门就看到大娘子刘黛敏在旁边车驾上招手,轻巧地跳下得有她腰那么高的马车,提着裙子一路奔过来,许是这回早早看到了盛时行等人,她跑到自家兄长面前蹦跶了几下规规矩矩立住,先端庄地跟众人行礼问了好,总算得了刘崓不咸不淡的几句夸,小娘子极为喜欢盛时行三人,立时就想拉她们家去,盛时行当然明白这样不妥,便婉拒了,但看黛敏那失落的样子又有些不忍,不过小娘子倒没有低落太久,从背后侍女手上拿过一张请柬递给盛时行:

“三位姐姐,后日是我家祖母的寿诞,她老人家叮嘱我,定要邀你们来赴宴,你们救了我三哥,就是我们阖家上下的恩人,还请切莫推辞!”

一时盛情难却,盛时行也觉得来雍州这么久,没有正式拜会过都督府不说,唯一一次进去还是给人家报凶信,的确也该去给老太君请个安,便跟颜幻二人商量,颜幻倒是欣然应允,孙九娘却说自己一介草莽,怕唐突贵人,二人怎么说,她都不去,盛时行虽然奇怪她一向爽朗,怎么也有这样怯场的时候,但也不想勉强,黛敏跟着央求了几句,刘崓便借着管妹子解围道:

“既然孙姑娘不想去,咱们也不好勉强,不过祖母的寿宴之后,重阳日之前那几天,我还打算请你们去我的云台别苑小住,听军师说,梁县尉升任了刺史府参军,到时候请他和孙姑娘一起,咱们别苑再聚。”

这一次孙九娘倒是欣然应允,刘黛敏也顺势表示自己定要去,几个姑娘欢欢喜喜约定了,便道别分手。

盛时行让颜幻带着九娘先回家休息,自己往刺史府走了一趟,她在京师破获大案,救下长宁侯的事早已传到雍州,卫刺史也是松了口气,又听盛时行报上老太君邀请自己二人赴寿宴之事,卫刺史亦是欣然应允。

回到自己宅第,却见院内只有老仆一人,问过才知道颜幻换了身衣服又出门了,盛时行琢磨着,她或许是不放心之前受伤的梁荣,着急去看他,便问:“孙娘子也是跟颜娘子一起走的吗?”

“孙娘子没回来啊。”老仆的话让盛时行十分意外,此时门口却响起颜幻的声音:“那丫头在街上听个小花子说今日洛阳选丐子头,兴冲冲跟着就去了,拉都拉不住,这是幸亏有马,不然我还得给她把行李背回来。”

盛时行回头看看颜幻,二人相视一笑,回到房内梳洗一番,盛时行突然问颜幻梁荣怎么样了,颜幻正犯困,顺着就说了句:“没事了,最近都开始上街捕贼了。”又忽然明白了什么,转头看盛时行抿着嘴笑,脸顿时就红了,不依不饶开口:

“你还有空管我,后日穿什么定了吗,寿礼准备了吗?”

盛时行点点头:“当然备下了,衣服穿官服不就行吗?”

听她这话,颜幻微微一愣,盛时行却敛去几分笑意:“咱们是代表刺史府替使君去贺寿的,穿自己品秩的常服就是。”

大梁官场上虽然有些女官吏,但并不常见,故而并无专门为女子设计的官服和官员常服,只是在官帽款式和簪花上加以区别,故而她说穿官常服,也就是要穿男装去,颜幻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叹了口气:“我还是心疼你。”

盛时行却起身坐在她身边,轻轻揽住她:“不用总是心疼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自己就能承受。”

颜幻点了点头:“可是你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事,我没法想,你要怎么才能把刘都统给忘了,就好比要让我忘了你,也是做不到的。”

盛时行一听抬手把她圈在怀里,笑了:“你可不许忘了我,而且还得一直陪着我呢。”

颜幻无奈翻了她一眼:“我早说过跟定你,你轰我都轰不走的,我就打个比方,你别老想蒙混过关……”

盛时行将头枕在她肩膀上:“没事,你不用总是为我担心,一来,我心里装了很多东西,那么稍缺一角也就不会那么痛,二来,我也没打算忘了他,虽然这辈子可能都要婉拒他的错爱了,但也挡不住我偷偷的喜欢,或许很多年后阅尽千帆,这份感情真的能淡了,但至少现在很难,故而我也不打算勉强自己,顺其自然吧,反正我很会装,不惹人侧目,不给他添麻烦,也就可以了。”

“好家伙,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颜幻瞪大眼睛看着盛时行,盛时行愣了愣:“怎么,你觉得我很荒唐吗?”

颜幻却摇摇头:“没有,我觉得你很厉害……说不清的一种厉害。”

盛时行笑着拍拍她手:“不闲聊了,使君让我带了些公文回来,咱们看看,应该是案子相关的……”颜幻惨叫着被盛时行拉到书桌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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