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皇后的声音不算大，可其中悲凉意味，只让人觉得也跟着难受起来。
云染风听的分明，定定望了眼章皇后。
她知道章皇后素来与她不睦，可这还是她第一次听章皇后提及方玉娘，总觉得这话里含义古怪，仿佛颇有几分隐情一般。
她这次本来就是故意将事情闹大，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提及方玉娘，便是想要看看众人的表现，如今看来，第一个跳出来的，竟然是章皇后。
可是章皇后与乾康帝可是结发夫妻，虽说情意一般，可也多年相互扶持，怎么如此在意方玉娘？
云染风望向乾康帝，乾康帝果然脸色一沉，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逆鳞，脸色铁青。
云染风心里一动，才要再补上两句，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果然宣太后来了。
众人慌忙跪迎，“见过太后娘娘。”
云染风也跪倒在地，“见过太后娘娘。”
宣太后盯了眼云染风，苍老眼底闪过几分无奈，叹了口气，“皇后身体不适，还是先回宫休息去吧，为着哀家的一点小病，闹成这副模样，倒是让哀家心里不安了。”
宣太后的话虽是对皇后说的，可视线却落在云染风身上，眼底含着一丝阻拦。
云染风抿了抿唇，她也知道自己如果继续问下去，说不得真的能挖出更多的消息，可宣太后待她着实太好了，她也实在不忍心伤了老人家的心。
她心里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将到口的话吞了回去。
乾康帝也顺水推舟，“皇后既乏了，便去歇息吧。”
章皇后目中闪过一丝凄厉之色，“陛下……”
话还未说完，就被急匆匆赶过来的章瑜婉拦住了话头，章瑜婉急走两步，“儿媳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章皇后是国母，是正妻，虽膝下无子，可所有庶出皇子皇女都得称呼她一声母后。
章皇后僵了僵，望着跪在堂下的章瑜婉，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自己不仅是皇后，也是章家女，身上担负着章家满门的荣辱与富贵，哪里容她肆意妄为？
章皇后闭了闭眼，满腔愤怒与悲凉被重如山的责任压了下去，她恍惚觉得自己成了泥胎木偶，一时半刻都由不得自己。
她听见自己木然道，“臣妾是有些乏了，这便回去歇息了。”
“去吧。”乾康帝淡声道。
章瑜婉急忙接口，道，“儿媳不才，想送母后回宫，求父皇应允。”
章家的事虽闹的不成体统，但章瑜婉自打嫁入四皇子府，行事无不妥帖大度，堪称众皇子妃的表率，乾康帝对章瑜婉的印象也颇好，见她如此恳切，自然也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便道，“那你便好好照顾皇后吧。”
“儿媳明白。”章瑜婉行了一礼，匆匆上前扶住章皇后，“母后。”
章皇后的手往后一退，竟拨开了章瑜婉的手，只是她的动作不算大，再加上章瑜婉掩饰得当，看到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看见了，也没怎么在意。
云染风就是其中之一。
她眸光微动，却是留心了。
看来章皇后与章瑜婉之间有什么嫌隙，而且嫌隙颇深，竟让章皇后连表面的文章都不大肯做了。
她心念转动间，章皇后恰好走到她身边，章皇后垂眸望了一眼过来，那眼神里仿佛含着许多情绪，让人想起野外母狼，满是凶狠酷冷，让人不寒而栗。
云染风微微一笑，笑的温和。
她现在没有证据，只是有些怀疑，若是日后真的让她查出方玉娘的死当真与章皇后有关，她与章皇后还真是不死不休的死敌了。
章皇后眸色又冷了几分，头也不回拂袖而去，章瑜婉神色复杂的望了眼云染风，也没有多表示什么，匆匆追上章皇后。
姑侄俩快到门口时，便听见环佩轻响，浓郁的香风扑面而来，德贵妃与云染尘相偕而来，相比较章家姑侄的狼狈落魄，着对婆媳竟是艳光四射，满面春风，说不出的得意。
而且云染尘虽容色恢复清丽出尘，可到底年轻，缺了几分从容镇定的底蕴，倒是德贵妃虽身怀六甲，但她如今刚刚有孕，孕相不显，依旧身形纤细苗条，雍容而艳丽，竟是将云染尘压了下去，更不用说苍老憔悴的章皇后了。
德贵妃轻轻一笑，笑若银铃，“见过皇后娘娘，这宴席刚刚开始，柔然三皇子还未到，皇后娘娘这是要去哪里？莫不是嫌弃妾准备的不好，觉得扫兴了？这可是妾的罪过了。”
她说话干脆利落，一席话更是如连珠炮似的，分外好听。
大殿众人面面相觑。
这里可是宫里，到处都是人，德贵妃荣宠万千，恐怕这大殿里的前脚发生的事，后脚就有人报到德贵妃跟前，更不用说这样的大事了。
德贵妃居然还如此问，想也知道是故意挤兑章皇后的。
不过众人都知道德贵妃本就是这等肆意爽快的性子，乾康帝宠了她这许多年，虽不曾直言，可众人也知道乾康帝并不厌烦她这性子的，这才纵的德贵妃如此这般心直口快。
果然，乾康帝道，“不得胡言，皇后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德贵妃娇俏一笑，她年纪不算小了，可这般笑起来，却依旧如少女一般，让人只觉得欢喜可人。
“这便好，我还以为是我哪里做错了事，惹恼了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这么大的身份，我可是得罪不起。”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的扫了眼云染风。
云染风心里一动，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德贵妃这话里有话。
乾康帝眼底也闪过一丝无奈，瞪了她一眼，却也没有责备，“就你话多，还不快坐下，小心动了胎气。”
德贵妃笑眯眯的道，“多谢陛下体恤，妾知道呢，可不敢大意。”
她又向宣太后行礼，“见过太后娘娘。”
宣太后点点头，“坐吧。”
章皇后听着乾康帝的话，脸色陡然更苍白了几分，她飞快望了眼乾康帝，眼底全是掩不住的悲凉之意。
她闭了闭眼，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慢慢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