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府门前最近比往日还要热闹。
从前不过是三不五时地有几个人来递拜帖给府里的几位主子，如今确是从早到晚门庭若市。
“隋公子来给傅三小姐送莫名轩的糕点一提。”
“隋公子今日在西门外关帝庙街看到一个卖泥人儿的摊子，样式新颖别致，特买了一匣来送给傅三小姐赏玩。”
“隋公子今日有友人来访，从潭州府带了时兴的洒金柿蒂花纹绫三匹，送来给傅小姐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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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姨娘刚刚得知了有关迟沛霖的不堪传闻，掏出来准备抹泪的帕子还没用上，那边小丫鬟已经小跑着来报信：“姨娘，礼国公府遣了人来给三小姐提亲啦。”
都是什么事儿啊。六姨娘很疑惑。
“老爷，礼国公家的六公子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啊？品性可还说得过去吗？”傅大人宿在她院儿里的时候，六姨娘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自己绝不能像上回对迟公子一样轻信了，竟然还傻乎乎地替女儿为了那样的货色高兴。
“礼国公我倒是熟识的，人品很过得去。他这个次子嘛，据说似乎是纨绔了些。”
六姨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枕在胳膊上觑着傅老爷问道：“这门婚事老爷和太太可是打算要允了吗？萱儿那样的性子，要是嫁进勾心斗角姬妾成群的人家，怕不是要被人生吞活剥了去。”
傅大人一向最疼惜六姨娘，当年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把一个清倌人接回府里，已经过世的傅老太爷还因此请出了家法，让他带着伤在祠堂里跪了整整两天。现在看到她泪盈于睫，又想到自己那个三女儿似乎确实是有些太过不谙世事，松口道：“锦娘别急，礼国公再如何，我也不会为了攀附他把萱儿给随便嫁出去。若是像迟家那个辱没门庭的东西一样，我是断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老爷这样说，妾身就放心了。”六姨娘稍稍松了口气，比起高门大户里的倾轧，傅萱显然更适合小门小户里的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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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院里，所有的丫鬟最近都身兼数职。
三小姐一会儿吩咐她们去把隋公子送进来的风车放到高处，“看看转起来究竟像不像那傻子说得那么漂亮。”
一会儿喊她们来帮她吹哨子，“这个吹出来是牛的声音，这个吹出来是羊的声音，咱们一起吹，不就是烹羊宰牛且为乐吗。”
丫鬟觉得不能和学渣论短长，听话地接过哨子和三小姐一起鼓着腮帮子使劲，果然是“哞哞哞，咩咩咩”，三小姐高兴极了，“那傻子果然没骗我！”
一会儿遣人去喊朱夏来同她一起吃糕点：“上次在莫名轩你晕过去了都没能好好尝尝，这是隋傻子刚送来的，你多吃点。”
宋簪暗暗在心里说道，隋公子可是一点都不傻，你都多久没提九皇子了。
果然做一抹不能亵玩的床前明月光是捱不到天亮的，胸口的朱砂痣自己不低头也看不见，隋公子争做白嫩可爱的玉兔镇纸和红艳艳的樱桃煎，如此迅速地就干掉了明月光和朱砂痣，真是令人惊叹。
不过对于三小姐来说，放下不切实际的执念，绝对不是什么坏事就是了。
“少爷，”回到竹雨轩，正是用晚膳的时刻，宋簪一碟碟从食盒里拿出傅承砚的晚膳摆在方桌上，“隋公子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他对三小姐究竟是真心喜爱，还是三分钟的热度，娶回家就丢开手。”明显有些逾矩了，但作为集齐了两枚渣男的幸运儿她实在有些担心。女孩子的单纯娇憨是最宝贵的东西，却也总是雨打风吹留不住。
“我遣人跟了他七日。”傅承砚喝口汤淡淡开口。
七日？那就是从礼国公上门提亲前就开始让人盯着了？自家少爷真是腹黑。。。呃，深谋远虑，先小人后君子。宋簪感慨。
“隋和这人确实不求上进，”这点谁都看得出来，“去教坊司那类地方倒是从不留宿，只是听曲撒钱。在礼国公府里也还算干净，没有通房妾室。”
真撒币啊。就是单纯享受着大冤种的快乐吗？
“这么听起来倒还不错，”宋簪点头，三小姐是她这个“老灵魂”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心计几乎是没有的，轻易就会被人哄得团团转。对于给她找夫婿这件事，宋簪禁不住就觉得应该严苛一点。“最好就是嫁去一个干干净净的宅子，每日里吃吃喝喝再随便找点乐子，不用花心思去和人争什么抢什么。”
傅承砚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很在意这些？”
“没有哪个女孩子是不在意的啊。难道男人在外面干大事，女人就该天天在宅子里抢男人吗，那多浪费人才。”感觉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宋簪赶紧找回自己的核心思想，“重点是三小姐的个性，估计会应付不来。”
“好。”傅承砚笑着点头，伸手夹了一筷子干丝竹笋，“我知道了。”
好什么？你知道什么？宋簪困惑地看了他一眼，但傅承砚显然没有要往下说的意思，她也不好继续追问。
不过既然他已经派人把隋和查了个底朝天并且没发现什么大的不堪。。。宋簪想起三小姐举着牛哨拼命使劲的样子，她突然感觉这两人也还算是十分般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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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儿，”六姨娘还是没忍住，把傅萱叫到了自己跟前，毕竟已经是快要十五岁的女孩子了，到了嫁人的年纪，有些事是必须要懂得的。“礼国公府的人，前几日来咱们府上提亲了。”
“什么！？”傅萱从椅子上跳起来，“我说呢，那隋傻子怎么这么殷勤，今日送这个，明日送那个，原来是要坑了我回去给他做媳妇！”
“你坐下好好说话！”六姨娘赶紧训斥道：“别整日隋傻子隋傻子的乱叫。姨娘问你，你真的觉得隋公子不好吗？你想好了再答我。”
傅萱凝神思考了一会，微微摇头：“也不是，也不是不好。他其实挺有意思的。我喜欢的那些小玩意儿他也喜欢，还能找到一些比我想的。。。更新奇有趣儿的。但是。。。”
六姨娘本来已经微微露出了笑容，这下子又紧张起来：“但是什么？”
“但是他没有九殿下好看。”
“你这孩子！”六姨娘抚额，“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让你每日里开开心心的。萱儿，姨娘今日把实话都讲给你听，你如果执意要嫁给九皇子，就算你父亲把自己这些年积攒的脸面都豁上，也最多为你谋一个侧妃的位置。九皇子的身份摆在那里，王妃一定会是一位嫡出的小姐。。。不然你哥哥为什么那么反对你总往他跟前儿凑呢？这一件事，是姨娘对不起你。。。要是你能托生到大夫人那里。。。”六姨娘一边说一边抬手拭泪，她内心里一直觉得自己的出身带累了一双儿女。
三小姐忙扑上去抱住她，着急地开口道：“姨娘怎么能这么想。萱儿虽然是庶出，可是这些年从来没吃过其他府上庶出小姐的苦头。母亲虽然有一点偏心，可她更疼惜二姐姐原本就是应当的，就像姨娘永远只把月例银子塞到我荷包里一样。祖母和父亲也疼我，哥哥也一心为了我着想，萱儿过得不知道要比别人好多少呢。”
其实她心里都明白。嫁人前胡闹是一回事，议亲的时候再胡搅蛮缠就是她的不对了，她也不想让姨娘和父亲太过为难。
“如果父亲和姨娘都觉得他好，母亲也点头的话，那萱儿就同意嫁过去。”嫁给一个傻子总比嫁给像四哥那种聪明人强，至少不用担心自己被他坑得太惨，三小姐在心里给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