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

男人抱臂站在门口,长发散在身后。下颌微微扬起,眸子斜斜睨向屋里一众“小朋友”。

清冷又倨傲的模样,像是不坠凡间的神明。

禹思远显然没想到他会过来,惊讶地想要站起来。但他忘了自己坐的是懒人沙发,非但没起来,还往里陷的更深了。

一个动作,险些让萧舒清破功。

他压压唇角,径直走到Alpha面前。

单膝蹲下,抬眸朝人望去,说:“不是说要同学聚会吗?把我一个人丢家里,出来招惹乱七八糟的Omega呗?结婚戒指也不戴……禹思远,你这样我要生气了。”

男孩子迟钝地眨眨眼……目光从他的下颌缓缓移到自己被牵起的手。

最后停在萧舒清无名指上的钻戒。

从领口掏出一条银色的链子,小心翼翼地托着最下面坠着的圆环。

乌黑的眸子,认真地望向他,说:“戒指,我……有戴的。”

萧舒清一怔。

领证一个星期了,他的戒指一直都放在钱包里,从没戴过。

他以为禹思远也一样,没想到对方却定制了一个项链,把戒指穿起来,戴在了胸口。

男人抬手伸向Alpha的后颈,在卡扣上轻轻一勾,就把项链取了下来。

后在男孩的目光里,牵过他的手,戴回到无名指上。

“以后都这样戴好不好?我们领过证,我是你的Omega……别让我受委屈,好吗?”

禹思远低头看着被牵起的手指,指尖在他碰触下,不受控地微微一颤。

指节慢慢蜷起,握上他的手掌心。

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小小的:“老婆……”

明明只是个称呼,他们两个也没有什么夫妻之实。萧舒清甚至白天还在和律师谈婚前协议……

可禹思远却好像已经依赖他很久似的。

声音颤颤的、也轻轻的,带着浅浅的鼻音,像是把所有的委屈都说给他听。

“对不起……”

小朋友垂眸,轻声道歉。

“嗯……”萧舒清低低地应了。

转头环视房间一圈,在路过那个叫“阿靖”的Omega时特意顿了顿,之后才回过身,问禹思远:“我今天很不开心,你要不要回家哄我?”

“啊……好,好的。”

“走吧,我们回家。”

“嗯。”

……

一路开车往回走。

路灯从窗外一盏盏穿过,光线明明灭灭。

禹思远一直乖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大概是知道自己做错事,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啧,又变回了第一次见面时,那只怂哒哒的小兔子。

两只耳朵都耸拉下去。

想到刚才在剧本杀店里发生的事,萧舒清还是止不住地想笑。

当时他都准备把人领出去了,结果小朋友屁股都已经离开了座位,不知怎么的又变了脸色。

支支吾吾地说还有些事要处理,让他先去外面等着。

然后就一屁股焊死在了懒人沙发上,拉都拉不起来。

等他出去了才收到两条消息:

- 对不起,萧老师……我今天没有穿增高垫

- 有一点点矮……[www.youxs.org]

他当时握着手机,唇角止不住地往上弯。

前台看店的学生瞪大眼睛看着他,目光无比惊恐。

到家后,两人一同进门。

见到主人回来的大犬,吐着舌头蹲在门口,大尾巴在地板上扫来扫去。

萧舒清换好鞋后,递给禹思远一杯温水。

后拍拍餐桌旁的座位,示意他坐下来,问:“今天的事,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小朋友怂唧唧地坐下,指尖扣弄着杯壁。神色闪躲着憋话:“我以后……会穿好增高垫再出门的。”

萧舒清看着他不说话。

禹思远:“……我其实,不想去同学聚会……没有和你一起去事务所,对不起。”

男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说:“小远,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我说。喜欢的,不喜欢的,都可以说出来。也不用因为不想去律师所,就跑去另一个让你不舒服的场合。”

他知道自己平时做惯了老师,难免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但是……怎么会有人就因为一个想找的借口,真的跑去参加一个自己完全不想去的同学聚会啊?

撒谎不会吗。

现在小学生都会的事。

然而,对上那双清澈泛红的眼……数落的话又偃旗息鼓地咽了回去。

算了,他不会。

无奈扶扶眼镜:“抱歉,让你觉得害怕、不敢向我表达想法是我的问题。我们虽然是形婚,但相处方式有很多,将来我们还要一起度过很长时间,我希望我们之间的相处能够让彼此都舒服。虽然我看起来可能有一点冷淡,但并不是那么不好惹的人,你不用这么怕我。”

话音刚落下,就听见Alpha急急地说:“萧老师很温柔……我知道的。”

萧舒清一怔。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没有讲我,还……给我纸巾,让我擦一擦。明明我那天迟到了很久,很对不起你。”

“还有第二次,和叔叔见面,你过来帮我……发消息提醒我,明明你可以不做这些的……”

“还有今天……福宝说你是被他骗过来的,但是你特别好。我……我叫你老婆,你也答应了……”

小朋友把他做过的那些事一件件地数着。

最后吸吸鼻子,泛着水汽的眸子认真地望向他,说:“萧老师特别温柔。我没有怕你,真的。”

萧舒清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第一次见面,是看小朋友狼狈又委屈,这才递了纸巾让他擦擦。第二次帮忙挡桃花,也是因为那一对父子在洗手间指桑骂槐才过去的。纯属报复。

至于今天……

“小远,咱们是领过证的,我本来就是你老婆,你在外面这样叫我,我当然会答应。”

Alpha垂了脑袋,从鼻尖里发出一声小小的:“……嗯。”

整个人更软了。

两人谈完,禹思远一杯水也喝的差不多,萧舒清看着对方面色,问:“饿不饿?晚上吃的好吗?”

男孩子眨眨眼:“嗯,吃的很好。福宝说我们花了钱的,要好好吃。一直在给我夹菜。”

说完低头摸摸肚子:“我吃的很饱。”

如果家里有山楂糖就好了……萧舒清心里默默地想:这样就可以投喂他一颗。

“好了,去洗澡吧。已经九点了。”

他说。

而后转身,从储物盒里拿了一条小肉干,喂给地上乖乖趴着的大犬。

塞塞突获加餐,高兴地摇起尾巴来接。

身子一直往他脚边蹭。

“嗷呜……汪!”

“别叫,扰民。”

“嚎呜。”

禹思远洗完澡出来时,萧舒清刚在阳台抽完烟,正开窗散味道。

“洗好了?”

萧舒清听见声音回头。

男孩点点头,开了门过来。

他换上了之前一起买的情侣睡衣,浅绿色,衬得肤色更白嫩了。

因为头发擦的没那么干,发尾还有些滴水。

小水葱似的。

“萧老师,你心情不好吗?”

禹思远看见窗边地烟灰缸,问他。

萧舒清微微移了目光,摇头:“没有。就是烟瘾犯了,想抽一颗。心情不好的话,我会抽烟加喝酒的。”

男孩抿抿唇,走到他身边,仰头望向他:“那……我们结婚前一晚,你的心情很不好,是吗?”

萧舒清一怔。

后发出一声气音的低笑。

如果不是知道禹思远对Omega没兴趣,他甚至觉得对方在撩他。

不过……

那天,他确实心情不好。

“但是,烟花挺好看的。”他说着,转头朝人弯弯唇:“好像没和你说过,谢谢你愿意和我结婚。”

“啊,和萧老师结婚,我很高兴。”

“……嗯。”

不知道是夜里情绪容易失控,还是今天发生的事、讲过的话,破了两人之间一直以来的那层冰……禹思远缓缓说起了他和那个“阿靖”之间的渊源。

“我十二岁那年,在H市一中读初一,父亲出了车祸……肇事司机逃逸,父亲在ICU住了三天,最后还是没有抢救过来,还欠了很多医药费用。那段时间,很黑暗……家里能依靠的人不多,爸爸一个人又要赚钱、又要去警局寻肇事司机。那时候还没有天网(注*),摄像头也没有现在这么多,肇事司机一直找不到。爸爸很急,工作也很忙,病倒了。”

男孩子说话的声音很小,语气还算平静,但“平静“的声音里还是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萧舒清望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动动……

把手插进了兜里。

低声问:“后来呢?”

“后来有人提供了线索,说是出差的路上无意间碰见的,在一个小县城里。他报了警,我们才抓到了肇事司机……”

“那个提供线索的人,和阿靖有渊源?”

“嗯,是他的爸爸……”

只三言两语,萧舒清就拼凑出了事情的大致因果。

一言以蔽之:一场被误会的报恩记。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高中吗?”

“高一下学期,我是学习委员……收集同学竞赛报名表的时候看到的。”

高一的下学期。

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AO开始迎接自己的分化期,在求偶方面展现出空前的好奇和期待。

那样一个躁动不安的年龄段,一个Alpha突然对班上的Omega示好……

萧舒清都不用看就知道: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尤其,这个Alpha怯懦、胆小,内向……追求的,还是班级里奉为“阳春白雪”的O。

那一定是一场灾难。

霸凌、孤立、嘲笑,将会接踵而来。甚至,极可能被同性别的Alpha造出一些“剥夺求偶竞争力”的谣言。

萧舒清又记起禹思远发给他的那两条消息:

- 对不起,萧老师……我今天没有穿增高垫

- 有一点点矮……

再看向面前低眉乖顺的男孩子,后知后觉:这所有的自卑与执拗,或许都源自于当时出于善良而惹上的那一场祸事。

自卑,从来不是与生俱来。

“萧老师,我是不是……做的不对啊?”

乖乖的男孩子,约莫听见了他的叹息声,沮丧地垂了脑袋。

男人指尖又动了动……

这一次,没有丝毫犹豫地摸上对方的头顶。

“没有,你做的很好。”

“是别人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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