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守阁老翁

那嗓音显然是个老者发出,却很雄浑深厚,只听他说:“竖子胆敢乱闯,因此丢了性命可休怪老夫没提醒。”

东方乔木转头望去,怔怔地端详了他一会儿,见一个形容怪异的耄耋老头笔直地站立着:他手握一把粗柄的钝匕首,脚着一双破草鞋,除了头发和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破衣烂衫,隐隐地泛出些臭味来,东方乔木心中不禁暗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一身打扮果然与众不同。”

因本来就没什么信心,又得了他的提醒,却不愿显得自己太过窝囊,便似抬实落地收回了脚,装出一副淡定无为的表情说了句客套话道:“哦,是老先生您啊!”

那老翁诧异地问:“啥!你认识老朽?”

东方乔木笑答道:“你不是隔壁家的老王爸吗?多年未见,怎么流浪到了这里?”

那老翁气愤地怼道:“谁是老王八?你才是小王八。”

东方乔木不意触犯了这个笑点兼损点,忙一本正经地道歉道:“晚辈向您赔不是了,王大爷。”

那老翁突然变得讷讷地说:“谁说我姓王?鄙人一贯姓刘。”

东方乔木见这老翁神色异于常人,有些神经兮兮的,便顺着谎话继续编道:“嗨,我也是久落他乡的游子,倒把您的尊姓大名给忘了,请恕晚辈无礼,给刘大爷请安。”说着便深深鞠了一躬,瞧见他一双黑不溜秋的大脚,不禁然嗤嗤发笑。

刘大爷连连缩脚,怒声道:“你小子好生无礼,竟然笑话本大爷。”

东方乔木抬头又笑道:“笑一笑十年少,刘大爷神色这么紧绷,所以老得快些,不信您可笑一个试试。”

此时,刘大爷不进亦不退,不笑亦不忧,神色似乎更加紧张了,钝匕首握在手中悄悄颤动,整个身子也貌似倾斜了不少,却听他突然大声质问道:“你小子哪里来的?什么你隔壁家的?本大爷一贯没有邻居。”

东方乔木忙拱手笑道:“刘大爷,您别心急啊!我只是觉得您特别像我隔壁家的王大爷,所以才这么说的嘛!”

刘大爷不改严厉的语气问:“快少废话,你到底哪里来的?”

东方乔木见状,准备缓步向前,哪知那刘大爷慌得连连劝止道:“快停住,不许向前,回答我的问题!”那神色紧张得透出些可爱。

东方乔木心想:“为什么他见到我这么慌张呢?难道他怕我不成?那么他又是怕我什么呢?莫不是一个人孤独久了,怕得见到生人吧?”

见东方乔木久未答话,刘大爷变得有些吞吞吐吐地问:“你到底是谁?竟然敢来这里?”

东方乔木听出了其中的暗藏之意,想必这里久未有人至,却是为何偏偏留下个糟老头子,他到底是何许人也?欲取之必先予之,索性亮明身份,依照之前的经验,亮出父亲的名号来,都受到了意外的尊重,这回也不妨试试,便躬身礼答道:“晚辈乃东方弘毅之子东方乔木是也。”

刘大爷听到东方弘毅的名字,显然有些振聋发聩的感觉,惊呼道:“什么?你是东方弘毅的儿子?那你竟然还敢擅闯藏宝阁,难不成真不怕死吗?”

东方乔木听到这话,大为骇异,凝目忙问道:“前辈认识家父?为何说这般吓人言语?”

刘大爷果然紧跟着亮出了自己的身份,然而语气甚是愤怒,怕是有祸事降临,只听他说:“我刘礼云隐忍一世,终于找到了东方弘毅的后人,我必先杀了你,再寻你父亲报仇。”

东方乔木连连却步、不住地摆手道:“前辈且勿冲动,中间恐怕有所误会。”

刘礼云并未理睬东方乔木的辩解,握紧匕首,怒气冲冲地向东方乔木稳步走来,全然没了方才的窝囊愚蠢之感,东方乔木不知其底细,又不敢直向后退过三步,只得和他绕起了圈子,一边诚恳解释道:“前辈怕是弄错了,我父亲英雄盖世,您怎么会和我父亲结仇呢?”

刘礼云恨恨地说:“若不是他,我怎么会沦落此地?这座藏宝阁都快塌了,我也老成这副模样,这一切……都是拜你那个造孽的爹爹所赐,今天我若不杀你,哪里对得住我的陈年积恨!?”

东方乔木难以置信地惊问道:“什么陈年积恨?这可不关我的事啊!听说过父债子偿,可不带偿命的啊。”

刘礼云闷声不答,正欲提起匕首向东方乔木刺去,东方乔木不愿以长剑欺短匕,亦不愿以少年凌老者,更不愿不明不白地和刘礼云再结仇怨,他可是唯一了解这座藏宝阁之人,若是错手杀了他,自己恐怕也将成为困于此阁的下一个疯癫老朽了。

然而如何想得个不打架得和解的好对策呢?想想还是只能利用他父亲东方弘毅的威名,说好了不靠爹,可是他已经靠爹好几回了,真不知道这次管不管用,悄然下定论个决心:以后爹虽还得靠,可绝不能坑了他老人家,否则可是没脸见母亲的。只听他猛然喝声吓唬道:“难道你不怕弘毅剑法吗?”

刘礼云听到“弘毅剑法”四个字,果然稍微迟疑了一会儿,然而眼见他怨气反而愈深,皱在一块儿的浓眉几乎遮盖住了双眼。

东方乔木见情势转好又骤然变坏,紧跟着上一句说:“前辈,请恕晚辈冒昧奉劝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虽是东方弘毅之子,可是他十几年前就抛弃我了,我跟他实际上没什么父子之情。”

刘礼云且听且睁开了眼睛,半信半疑地只吐出了三个字:“接着说。”

东方乔木紧张的神色舒缓了许多,然而举剑迎敌的阵势却是不敢有丝毫松懈,他接着说:“我来贵宝地不久,也不知道家父先前的恩恩怨怨,只道是每次提起家父,总有人爱,亦有人恨,然而晚辈实在不知前因后果,更未曾闻听家父还与前辈有过矛盾,若是为了家父的缘故,而与前辈果真动起手来,晚辈实在不愿。”

刘礼云心下好过了许多,对于眼前的这个少年,他没能放下全部的戒心,但是对于他敢闯进这藏宝阁禁地,却有些刮目相看。

犹记得五十年前,自己被封禁在此守阁之时,正是精力充沛的而立之年,本来可以在江湖上闯出个大名堂来,可惜中了奸计,才落得个如此下场,只记得冯真人明明说过:“要寻仇且找东方弘毅去,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绝不委屈了刘少侠。只是提醒一句,小心别被他杀人灭口。”哪知一晃眼岁月沧桑依旧,他冯真人还不够委屈自己么?而冯真人像会算命一样,东方弘毅果然于二十年前来看过自己一次,然而从此再未现过身。

忆起那二十年前两人见面的往事,与其说东方弘毅是来看望他,不如说是借机来给他指点剑法、理顺悟性。两人甚至相谈甚欢,根本谈不上什么杀人灭口。只记得东方弘毅说过一句他要去参加第三次青竹峰之战,恐怕以后没时候来饮酒畅谈了,为了留个念想,便将弘毅剑法的精髓尽皆传授给了刘礼云,

细想来,那弘毅剑法真是妙不可言,自己参悟苦练这么多年,怕是也难以言胜,虽说后来弃长剑而修短兵,欲以短快敏捷取胜,却不过自娱自乐罢了,从未找得个人比试过,评不好一个高低来。

然而当他侧目瞥了一眼东方乔木,心生暗想:“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一个绝佳机会呢?小试一把还是就此冰释前嫌?”

他虽沉浸在茫茫往事中难以自拔,哪知东方乔木浑没停住嘴,闲言碎语地又说了好些名堂,终于惹得他心烦意燥,只听他猛然说:“少特么废话,先比试几招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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