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午夜时分。

莫里亚蒂合上书。两个女孩犹豫了很久, 才小心翼翼递到他面前,问“我们可以买这个吗”,可想而知这本书对她们而言有多么宝贵。

尽管这只是一本封面上画着公主的童话书而已。

今天她们玩得很开心, 筋疲力尽,第一个童话故事都没有念完, 小女孩们的呼吸便沉了下去, 布偶没有得到宠幸, 她们手拉着手, 成为彼此的依靠。

莫里亚蒂把台灯彻底熄灭。

莫里亚蒂坐在窗边,注视着外面阴霾的天际,此时夜空甚至看不到丁点儿星光,他疲惫的侧脸倒映在玻璃上,然后长长舒了口气。

“好像要下雨了……”低喃湮灭在寂静里。

将书收好,莫里亚蒂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等要走到自己的房间时,才隐约听到楼下传来细微的动静。

月色下,夏油杰没有电灯,他坐在黑暗里, 手边是一瓶开启的酒瓶,还有剩了半杯的酒。

浓烈的香气让人头晕目眩。

夏油杰像是在发呆,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连莫里亚蒂走到他背后了,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你找到了这栋房子里最有价值的地方。”

夏油杰缓缓偏头, 深色的眸子看向莫里亚蒂。他的眼神茫然而迷惑, 像是一个在雪地里迷路了的旅人,在沉思了很久后,才明白了莫里亚蒂在说什么。

夏油杰低低地“嗯”了一声。

莫里亚蒂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之处。

准确来说, 整栋房子里所有人都发现了夏油杰的变化,包括两个小女孩——毕竟她们邀请的第一位念故事书的幸运嘉宾其实是夏油杰,只不过夏油杰一直都魂不守舍的,显然已经忘记了当初与孩子们的约定。

开解一个忽而就变了心情的高中生,对于莫里亚蒂来说也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

他绕过吧台,站在夏油杰的对面洗干净手,然后从冷冻柜里找出一块方冰,捏着小刀慢吞吞地削出弧度。

“它要配冰才好喝。”

夏油杰又“嗯”了一声,将杯子里的液体喝完,又抓着酒瓶给自己

重新倒满一整杯,看来是没有把莫里亚蒂的话听进去。

莫里亚蒂挑眉,心下念头一转:“我能猜猜你不高兴的原因吗?”

夏油杰没有说话。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莫里亚蒂把冰块转了个边,继续削另一侧的弧度,“让我想想……好像是从我们吃饭的时候开始,你就不太高兴了。”

“约你出去的人没有让你得到欢愉?”

夏油杰的动作略微怔住,深邃的眸子盯紧了莫里亚蒂的眼睛。

莫里亚蒂继续说:“你还抽了烟,你最近都不抽烟了,这就是我找到的证据,我说对了吗?”

夏油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从口袋里摸出那盒空得只剩下两根烟盒,取出其中一根叼在嘴里,然后把烟盒推到了莫里亚蒂的面前。

他低下头,打火机的火苗成为了这片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

橘色的光晕让莫里亚蒂看清了夏油杰的表情。

他蹙眉,疲惫不堪,又好像有点难过。

莫里亚蒂心想,这种时候陪学生抽一根总不会错,于是他把剩下的那根烟拿出来,朝夏油杰勾了勾手指。

本意是借用打火机,没想到夏油杰整个人都凑了过来,伸长手勾住他的脖子,猝不及防之下,他们贴近到额头都快碰到一起,好在烟头碰撞出了一道透明的墙,让这逐步贴近的趋势停滞下来。

暖色的光点变成了两个。

莫里亚蒂愣了一下子,然后回神,手指夹住烟,缓缓吐了口气。

烟雾朦胧了两个人的视线。

夏油杰突然笑了一声。

不是那种高兴的,反而有种自嘲的感觉。

“……原来这个也是我一厢情愿的。”

莫里亚蒂没有听清这段低喃:“你说什么?”

夏油杰深深吐息,将只燃了一半的香烟摁灭:“没什么。”

“只是我以为你不太喜欢烟味而已。”然后单方面警告自己不要在你面前抽烟,让你不高兴。

还买了乱七八糟的空气清新剂,去见你之前要确认好几遍身上有没有烟味而已。

没什么。

莫里亚蒂没有多想:“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夏油杰回忆了一下,发现又是

五条悟的错:“那个时候你说让我不要抽烟。”还走到悟的旁边,所以我误会了。

莫里亚蒂说:“你年纪还小,的确不应该抽烟。”

夏油杰继续沉默,一口气把整杯酒都喝光。

辛辣感从喉咙蔓延到肺部,最终冲进血液循环至全身。

夏油杰迷迷糊糊地心想,他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些该死的瞎想?

果然都是五条悟的错,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咒具,他现在应该还是一个快乐的咒术界打工仔,每天的娱乐项目都有殴打五条悟这个环节。

但是不行,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连干脆找个石头砸自己的脑袋,把自己砸到失忆这种压根就不靠谱的想法都冒出来过,夏油杰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记自己在梦境里看到过的景色了。

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夏油杰的杯子,夏油杰一愣,以为莫里亚蒂是要劝自己少喝一点,他下意识要把酒杯抢回来,待手覆盖到莫里亚蒂的手上后,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莫里亚蒂已经拿出了另一只杯子,正把自己满杯的酒往空杯里倒。

夏油杰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他看到莫里亚蒂把削好的冰球放到了他的杯子里。

莫里亚蒂笑了笑:“我不是要阻止你,我陪你喝一杯。”

夏油杰缓慢地松开了手,他捏住自己的杯子,手上残留的温度很快就被冰球全部带走。

“那我继续猜猜看?”莫里亚蒂抿了一口酒,被辛辣的味道刺激得眉头皱了一下,“唔,你不太适应与男□□往?”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反问:“你能接受男性?”

“关于这方面,我只能说英国人都非常看得开,性别不算问题,只要相处得愉快。”

哦,男性也可以,夏油杰心想,所以他其实也可以。

这个等式勉强能够成立,这总不能算是他的误解了吧。

“我以为会不适应,”夏油杰说,他仔细计算了一番从做那场旖旎的梦开始,到他彻底接受莫里亚蒂喜欢自己的这个可能的时间,好像短到令人震惊,他又喝了口酒,“结果发现……好像没什么问题。”

莫里亚

蒂摇晃着酒杯,动作轻盈优雅:“那不是很好吗?既然能接受,又为什么要不开心呢?”

你不会懂的。

夏油杰在心底抱怨。

有这种苦恼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就是个倒霉蛋。

不想聊这个了。

“你是不是换洗发水了?”

话题跳跃得如此迅速,莫里亚蒂顿了一下,回答:“嗯,是今天刚买的那款。”

原来如此。

所以说等他今天洗完澡之后,身上的味道就会跟莫里亚蒂的一样了。

到时候躺进被子里的话,说不定又会做那种梦。

夏油杰眯着眼睛,指缝里满是难以抑制的痒意,那从骨髓里溢出来的冲动最终迫使他捏住了莫里亚蒂的发梢。

那一簇金色的头发。

莫里亚蒂似乎也被他这番无礼的动作惊吓到了,微微往旁边侧了一下身,可是也没有更多反抗的动作了。

于是夏油杰的动作干脆更加放肆,他甚至直接站了起来,上身横跨桌子,凑到了莫里亚蒂的面前,他低下头,着迷地闻了闻那股香味,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感慨声。

他以为莫里亚蒂会起身,会斥责他的无礼,会生气,但实际上莫里亚蒂只是垂下眸子,默许了他的动作。

为什么?

“我又在做梦吗?”夏油杰低声问。

莫里亚蒂的呼吸停止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你喝醉了。”

夏油杰又往前凑,他都快倒在莫里亚蒂的肩膀上了:“哦,可能是喝醉了吧。”

他干脆把头侧到了能看到莫里亚蒂的那一边,给自己这别扭的动作找了个舒适的角度,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莫里亚蒂的侧脸。

“我喝醉了。”他说。

但夏油杰无比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他装的,他正在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从莫里亚蒂那里得到他渴望的东西。

夏油杰蹭了蹭莫里亚蒂的颈窝,任由自己被虚拟的、根本不存在的魔咒控制,屏住呼吸,然后抬手覆上了莫里亚蒂的脸。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直到他的大拇指顺着莫里亚蒂的额角,一直摩擦到了莫里亚蒂的嘴唇边,他才

发觉自己的意图和目的其实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指腹之下的柔软让人流连忘返,只是这样轻轻抚摸着,之前那些难过与紧张的情绪便烟消云散,他几乎能够想象到那双浅色的薄唇是怎样在自己的抚摸之下,渐渐染上浅红色的。

明明他们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个月,明明只是靠在他的身上,夏油杰便会产生一种奇异的念头——归宿。

而归宿的名字正是“莫里亚蒂”。

“你喝醉了。”

夏油杰听到莫里亚蒂的重复声明。

像是在说服他,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那就喝醉了吧。

你说了算。

夏油杰心想,他好像很没有原则。

但是无所谓。

因为喝醉的人是有特权的,他理所当然地提出任性要求:“你抱我一下。”

莫里亚蒂没有动作。

夏油杰有点难过,他的声音小了一些:“就一下吧。”

莫里亚蒂仍旧没有回应。

好吧。

夏油杰很快就认命了,他在莫里亚蒂的注视之下松了手,如同一个真的喝醉了的醉鬼一般,酿酿跄跄,跌跌撞撞地冲到了莫里亚蒂的面前。

往常能够维持的彬彬有礼早已在不久前烟消云散,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在夏油杰的身体里冲撞着,它们来得太突然了,它们在夏油杰的身体里蛰伏已久,已经完全知道如何掌控夏油杰的全部情绪。

夏油杰说:“没关系,我抱你也可以。”

莫里亚蒂的肩膀被死死扣住,夏油杰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力气到底有多大,莫里亚蒂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咚”的一声,整个人都被揉到了冰冷的墙壁上。

然而即便是如此疯狂的冲动,夏油杰仍旧记得将手垫在莫里亚蒂的脑后。

他看到莫里亚蒂眼底来不及掩饰的惊愕,这令他得意,又不可控制地难过。

这样的拥抱在计划里明明会被摆放在更加美好的位置的,而不是这样——就好像他真的喝醉了,真的在强迫莫里亚蒂一样。

这与那些美丽的幻想背道而驰。

他几乎要把莫里亚蒂揉进他的骨血里。

莫里亚蒂仍旧没有别的动

作,他好似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偶,被动的接受一切的事物,无论他是否想要接受。

夏油杰觉得,莫里亚蒂的触感与梦中的并不太一样。梦里的金发男人浑身炽热,一举一动都让他神魂颠倒,但现实里,莫里亚蒂更像一朵蓬松的雪花,看似柔软美好,一旦去触碰他,就会发觉那些温软与软和都是错觉,他真实的温度其实是寒冷的,冷到夏油杰只能加大力道,更加用力地拥抱莫里亚蒂,试图温暖莫里亚蒂的灵魂。

但是太难了。

夏油杰无法让自己更加自信,毕竟他只是一个人,一个人又怎么能温暖整个冬天呢?

他深深地呼吸,然后慢慢地松开手。

他想,莫里亚蒂现在一定还在用那种平静的目光,注视着正在胡闹的自己。

真是难看,又狼狈。

夏油杰推开一小步,他的手紧紧握拳,掌心里满是被自己的指甲掐出来的月牙痕迹,他低声说:“我说过了,我会一直抓着你,就算你用力挣脱、就算你……”

“我不会放开的。”

莫里亚蒂的指尖一颤。

他想起在森鸥外的诊所里,那个半跪在自己面前,认真承诺“我会一直抓着你”的少年。

少年人的情绪是炽热的、热烈的、触目惊心的。

事到如今,他又怎么可能欺骗自己看不到夏油杰眼睛里那个散发着汹涌感情的灵魂。

他只是,他只是……

莫里亚蒂皱着眉,疲惫地靠在墙上,夏油杰失魂落魄的离开带走了那包围着他的温度,这让他更加难以忍受周身的寒冷。

他只能用手臂环抱着自己。

直到夏油杰的身影彻底消失,这片漆黑、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留下的痕迹。

“你会后悔的。”

这是对夏油杰的告诫,也是莫里亚蒂对自己的告诫。

深夜。

完成任务的五条悟难得把家入硝子拉出来一起吃宵夜,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聊天的话题仍旧是单独行动的好友第三人。

他们已经聊过很多这方面的话题了。

但五条悟仍旧有一个疑惑。

他帅气的用桌子撬开瓶装可乐的盖子,跟家

入硝子干杯,然后一口气吹了半瓶,像是一个老酒鬼大叔一样。

然后吃了粒花生米——酒馆里只有这个下酒菜了。

“你说,”五条悟苦恼道,“杰为什么一定要等小教授告白啊?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跟尊严的关系不大。”

“喜欢的话就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家入硝子白了他一眼,觉得跟这种恋爱都没谈过的直男癌没什么共同语言:“直接说出来的话如果被拒绝怎么办?”

“那就缠着直到他答应啊。”

“你就不怕缠着他会让他更讨厌你?”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讨厌世界第一帅气的五条悟,”五条悟把鼻梁上的墨镜拉下来,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睛,他认真地重复,“没、有、人。”

这天真的没办法聊。

家入硝子无比期望夏油杰赶紧归队,至少大半夜陪五条悟出来吃宵夜的人有一半的可能性不会是她自己。

“杰的话不一样吧,”家入硝子说,“反正跟你肯定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啊,我不懂啦,”五条悟又喝了一大口可乐,抱怨酒馆里为什么不买蛋糕点心,完全没有自己正在砸馆子的意思,“所以杰为什么不想直接说出来?还要等小教授先说。”

其实答案也很简单。

家入硝子晃晃酒瓶:“因为害怕吧。”

五条悟更加茫然了:“他害怕什么?”

害怕等他先说出口之后,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应该说,夏油杰的第六感、或是其他的潜意识,已经很努力的在提醒他那些维和的地方了,只是夏油杰没有把违和感放在心上,所以即便是潜意识里已经发现了莫里亚蒂其实对他没有那些感情,他仍旧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早已有所察觉,但还是选择欺骗自己,因为已经猜到了结果,所以才会迫切地想要从莫里亚蒂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夏油杰,你的道路也很忐忑啊。

家入硝子深深叹息。

这算什么?dk的苦恋之夏吗?

第二天。

整夜都没有睡着的夏油杰决定起床履行自己作为保镖的义务——比如说给雇主做个早饭

什么的,结果等他来到厨房的时候,发现莫里亚蒂已经做好了简单的早餐,一个人喝着咖啡正在看报纸。

莫里亚蒂的眼睫毛在窗前的微风下微微颤抖,他无声地翻阅报纸,呼吸悠长平静。

而夏油杰等了很久,等到疯狂跳跃的心脏慢慢变得死寂,才压下一腔的情绪,坐到了莫里亚蒂的对面。

他不可能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自己来了。

早就该想到了不是吗?

莫里亚蒂仿佛现在才察觉到夏油杰的存在,他抬起头,微微一笑:“早上好。”

是跟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的笑容。

就好像昨天晚上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或者说,莫里亚蒂只是当做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而已。

被困扰的似乎只有他一个。

夏油杰深呼吸:“早上好。”

然后挤出微笑:“早上就喝咖啡吗?我给你热杯牛奶吧?”

他看到莫里亚蒂的嘴巴张了张,最终摇头婉拒了。

莫里亚蒂是很传统的英国人,绅士风度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无视、假装昨天晚上的遭遇不存在,这恐怕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体面的回应方式了吧。

但是夏油杰不愿意这样,即使再难堪,再狼狈,他都不想让昨夜倾诉心意的自己成为一道幻影。

他的心跳再次加快。

“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

夏油杰清晰地看到莫里亚蒂的动作一僵。

他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避免给莫里亚蒂更多压力。

莫里亚蒂的声音染上喑哑:“……你看错了,我昨晚睡得很好。”

“是吗,”夏油杰轻声道,“我昨天睡得也不错。”

“还做了个很美好的梦。”

“也许这个梦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他平静地说出来自己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夏油杰a上去了!他a上去了!他的攻击造成了成吨的伤害!!好耶!!!杰giegie才是坠猛的!!

(今天有点忙,更新晚了点,磕头了qvq发章糖表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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