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红烧清蒸

洛灰大惊,“这什么怪物啊?!”

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却发现海聆帆的后背上空空如也,啥也没有。

“难道是我眼花了?”洛灰直犯嘀咕,“怎么还是感觉那小孩怪怪的呢?”

海聆帆捧着三只臭烧鸡返回家,放进木桶里,然后来到了席家。

此时,席家门口挤满了前来帮忙的人,男女老少都有。

人多的地方,从来不会缺少调节气氛的人,海聆帆从来都不是这种人,但他总会成为调解气氛的“笑料”。

这不,他刚刚来到此处,撸起袖子笨手笨脚地洗猪脚,旁边的人便开始调侃他笨拙的姿态,惹得笑声连连。

海聆帆怒上眉头,涨红了脸,却什么也没有说,认真地做着手头里的事情。

作为逗人开心的“笑料”,他早已经习惯人们的调侃。

然而习惯调侃,并不代表心里不会有排斥,不会有痛苦。

与此同时,欢落中部贺家,死鱼眼少年从木桶里倒出好多臭烧鸡。

背蜂桶的男人大笑着拍了拍死鱼眼少年的肩膀,“不错嘛,阿灰,居然搞到这么多臭烧鸡,你小子有点本事啊。”

“这东西很难捉吗?”

贺尔索笑笑,没说话。

“贺叔,你说臭烧鸡要怎么做才好吃,我来做给你和贺姑娘吃吧?”

贺尔零重重咳了一声,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梨树底下的白发少女,大声道:“是呀,要怎么做呢?清蒸还是红烧呢?阿灰,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要不咱们来做清蒸臭烧鸡吃吧?”

白发少女突然站起身来,轻声道:“清蒸臭烧鸡会有臭味的……”

贺尔零像没有听见似的,勾着洛灰的肩膀道:“清蒸才是绝味,阿灰,咱们就这样定了,就做清蒸臭烧鸡!”

白发少女琥珀色的眼眸泛起涟漪,贺尔零一脸坏笑,“童儿你也同意的吧?”

镜童冷冷瞥了贺尔零一眼,顺带也送给无辜的洛灰一个冷眼,撂下一句“你俩自己吃吧,我要去席家帮忙了”,快步离开。

洛灰纵身向前,拦在她面前,“贺姑娘,你喜欢吃红烧臭烧鸡吗?那我们就做这个,等下你早点回来吃吧。”

镜童抬眸。

微风吹动少女细长柔软的眼睫毛,俏丽的脸庞掠过一抹极浅的红晕,眼神却陡然变得凶狠起来,气鼓鼓地道:“清蒸红烧我都不喜欢,还有,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许你叫我贺姑娘。”

洛灰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摸不着头脑。贺尔零笑道:“虽然是我闺女,可她就叫镜童,你确实不该喊她贺姑娘,而且,这样称呼也太生疏了,现在咱们可是一家人了哟。”

洛灰忽然低下了头,没吱声。

贺尔零勾下腰看他。

发现少年眼眶竟然变得通红,本是死气沉沉的死鱼眼竟然溢出了眼泪。

自从父母死后,唯有宋语甜和那群弃儿们给予了洛灰难得的温暖,让他得以品尝家的味道,然而洋芋村一役,直接摧毁了他所拥有的一切美好。

他本以为往后余生,都要孤苦伶仃地迎战凛冽的现实。

幸运的是,他阴差阳错的来到了这座村庄,尝到了从未有过的安稳生活。

在贺家生活的日子平平淡淡,却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这个性格安静的死鱼眼少年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在听见“家人”两个字时,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或许直到现在,他也没能真正接受这样美好的生活。

他害怕这只是悲哀的黄粱一梦,醒来后要继续面对凶恶的虎豹豺狼,要继续在黑烟滚滚的天空底下挣扎着生活……

贺尔零脱口而出的话,像是一记温柔的铁鞭,提醒少年他正生活在幸福的生活之中,所以他才忍不住红了眼眶。

贺尔零略有疑惑,用手肘撞了一下洛灰的胸膛,“好啦,咱们来干活吧,虽然童儿没跟我说过,但我知道她最喜欢红烧臭烧鸡了。别看她整天摆着一张臭脸,像是对所有东西都不感兴趣似的,一旦瞅见喜欢吃的东西,活脱脱一只馋嘴的小猫咪啊。”

两人倒腾了许久,终于做出了三四盘香味四溢的红烧臭烧鸡。

嘴馋的贺尔零忍不住吃了一盘,咂了咂嘴,满足地发出好吃的感叹。

剩下的几盘,全都冒着香味浓郁的热气。贺尔零低声道:“童儿她最喜欢红烧臭烧鸡了,可是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一旦热气消散,肉的鲜嫩会大打折扣,连普通鸡肉也比不了了,就算再热一遍也是无济于事……”

“要不,我去喊她回来?”

“你跑去席家,再和童儿从席家回来,红烧臭烧鸡早就冷了,这样,我把它放进食盒里,你送去席家给童儿吃吧。”

洛灰心想道:“等下贺姑娘回来,我再去捉几只做给她吃不就好了?需要这样大费周章吗?不过……毕竟是父亲,想让女儿开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他点点头,不一会儿,就提着食盒来到了欢落东部的席家。

席家屋子前的空地上,有人正牵着手,围着篝火跳舞,有人正端着酒杯痛饮高歌。

不会跳舞,也不会喝酒的孩子们跑来跑去的在嬉闹。

提着饭盒的死鱼眼少年闯入人群,找了几圈,却不见镜童的身影,便大声喊道:“镜童,你在哪里啊,贺叔叔让我送吃的来了,是你喜欢吃的红烧臭烧鸡,你在哪里啊——”

人们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你一嘴我一嘴地议论道:“这小子在弄啥嘞?居然把吃的带到这里来了,这里正在待客,贺家那姑娘是来帮忙的,席家还会少了她吃的吗?”

“虽然贺家那个奇怪妮子看上去也不像来帮忙的,可这小子这么做实在有缺妥当!”

“贺家净是人才呀,大人整天背着一个红蜂桶到处转悠,啥事也不管,他家的姑娘也是怪怪的,整天摆着一张臭脸,像是全村人都欠她钱似的,就连这个暂住在他家的小子是怪怪的,跟个二愣子似的!”

议论声宛如海浪翻涌。

提着饭盒的死鱼眼少年却毫不顾及席卷四周的刺耳议论,在人们异样的目光下,旁若无人地喊着白发少女的名字。

突然,有一尾鱼儿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笔直地砸中了死鱼眼少年的脑袋。

他顺着鱼儿飞来的方向望去,身着一袭白裙的少女正站在不远处的河边,捧着好多尾鱼儿,眼里泛着难以察觉的光。

……不久前,来席家帮忙男孩子们没事做了,便跳下河去抓鱼。

也有一些女孩子脱下鞋子,卷起裤管下河捉鱼,男孩子们便朝她们扮了一个大大的鬼脸,说女孩子就好好待在河边得了,反正下河也抓不了鱼!

就在这时,一抹白色的影子掠至跟前,正是前来帮忙的贺家姑娘镜童。

她冷冷道:“谁说只能女孩子就捉不到鱼了?你们有些男孩子还不如女孩子呢。”

淘气的男孩子们虽然忌惮这个琢磨不透的死鱼眼少女,但也不愿意弱了气势,便大着胆子跟她打了一个赌。

他们让镜童带着那群女孩子捉鱼,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捉到十尾鱼就算她们有本事,往后他们再也不看轻女孩子们的实力,还要听从她的使唤,认她做老大。

镜童应战。

赌局开始没多久,她便领着女孩子们捉了十多尾鱼,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

规定的时间还没有结束,镜童还想领着女孩子们下河,被惊得目瞪口呆的淘气包男孩们似乎是怕输得太惨,急忙上前拦住了她,没事做的大人们也围了过来看戏。

海聆帆挤在人群中,心想如果自己是镜童,被这么多双目光包围,肯定会感到紧张无措,最后狼狈的退场。

然而白发少女眼里没有丝毫怯懦,她挺直腰杆,对拦住她的人道:“怎么,怕输得太难看了?不想再让我们下河了?”

就在这时,一个老爷爷喃喃道:“闺女,你怎么可以像那些男孩子一样脱了鞋袜,打湿衣裙,在河里瞎胡闹呢?”

其余大人也纷纷附和。

白发少女仍旧面无表情,站在她后面的女孩子们犹豫片刻,最终选择离开。

镜童却抬起眼,朗声道:“我就是下河捉鱼,那又怎么样?”

随即跳入河中,继续捉鱼去了。

恰好捉鱼回来,她便见到死鱼眼少年提着饭盒,在无所顾忌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直接扔出手中的鱼,笔直地砸中了死鱼眼少年的脑袋瓜!

海聆帆目睹了这一切。

此时,已经没有人拿他打趣,他所讨厌的目光与口水,都被人们赠予了生有一对死鱼眼的洛灰和镜童。

然而,折磨自己的目光与口水落在了别人身上,他心里却更加难受了。

洛灰来到镜童面前,打开食盒,香喷喷的红烧臭烧鸡顿时散发出了诱人的香气。

镜童转过脸去,不去看食盒里的东西,明明像猫咪一样皱了皱鼻子,馋相暴露无遗,却死不承认地冷哼一声。

“我才不喜欢红烧臭烧鸡。”

刚才还在议论贺家个个都是“人才”的村民当中,有人无法压抑馋嘴的天性,沦为了美食的俘虏,凑到洛灰身旁,“乖孩子,她不喜欢吃的话,那给叔叔尝几口怎么样?叔叔愿意用三碗红豆酸汤饭作为回礼哟。”

接着,越来越多被美食俘虏的人流着口水跑到洛灰面前,前后态度骤然翻转。

在场的孩子们目瞪口呆——

明明我们才是小孩子,你们身为大人,怎么感觉比我们还要孩子气呢?

场中还有一部分村民没被美食俘虏,他们厉声指责馋嘴的村民们实在没有出息……

当然,这座和平的村庄,即便是出言斥责他人,村民们脸上也都挂着淡淡的笑容。

伴以笑容的斥责似乎缺乏力度,没有任何作用,嘴馋的村民们纷纷凑向死鱼眼少年。

被挤在人群中心的洛灰紧紧护住食盒,大喊道:“这是给镜童的,不能给你们吃。”

然后牵着白发少女,穿越人海,离开了席家。馋嘴的人们擦了擦嘴巴,你一句我一句地吐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幼稚言论。

海聆帆缓缓走出人群,望着洛灰和镜童离开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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