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崔让月下追徐温(上)

“郭钰!常玉成!”

帅帐内肃杀压抑,几位将领皆是不敢作声,只是低头跪地伏拜,此时的这一声断喝,打破了帐内的沉寂。

只见徐温一脚将身前的案台踢翻,忽的就拔出佩剑挥去,案台登时就被他劈成了两段。

“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若不是今日去了崔督抚的帅帐,豢马的赵二说漏了嘴,我还被你们蒙在鼓里!”

徐温接着骂道“马兴生是我的老伯长!我的命是他当年从易水河里捡回来的,他伤了脚,到这来作军屯也是因为我作的保,他才肯来,如今他全家遭此劫难,你们瞒我,就是在往我脸上,往我徐家的脸上泼粪!我若是袖手旁观,我枉生来为人!”

“将军慎做决断!”

“将军三思啊!”

“将军切勿轻易决断啊!”

眼见徐温去意已定,众将不敢缄默,纷纷劝道。

“大人,非是末将有意隐瞒,正是因为众位兄弟知道大人的脾性!才不敢告诉大人您啊,这个人可不简单,可是......”郭钰神情肃穆,抬头望向徐温,满目担忧。

“不用吓我,我知道,这人不就是和裴家有些关系嘛,那又如何。”徐温说完,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刘蓬“刘蓬,他们不敢,你可敢与我一去。”

“有何不敢!末将这就去点齐兵马!”刘蓬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刘蓬的这八百轻精骑是傍晚时分赶到的,是在徐温得知马兴生一家惨死后,急令他前移,赶来助战的。

这一支骑军是徐温的家底,也是他的亲军,平日里百般疼惜,一直都是跟在队伍后面留存战力,只在战时作冲阵追击之用。

眼看如此,常玉成憋不住了,起身喊道“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瞒着大人不是我的主意!若不是怕影响大人的仕途,我早就先去砍这小子了!大人要去的话,算我一个。”

徐温没有看向常玉成,反倒是盯着郭钰,一字一顿的说道“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活,想好了再说。”

郭钰也忍不住了,起身道“我本是以大局着想,替大人分忧,若是大人还要如此折辱我等,那郭某还非去不可了,不过项上人头而已。”

郭钰、常玉成和刘蓬都是徐温的旧部,他此时也只想过带着三位旧将前去,见三人纷纷响应,他也不在乎其余几人是何态度,下令道“传令下去,集结全营!”

“所有部曲,愿意去的,带全甲!带够三日干粮!向北开拔!不愿去的,在校场集合,自会有人接收。”

东庭府军以答六姑河南岸浅滩为界,一个个营帐自北向南的绵延着,鳞次栉比,赖以固守。顶在最前列的是方逢甲亲率的大捷龙骧军,虽只有三千之众,但足以威慑住东郸前锋,使其不敢轻易越界。

大捷龙骧军如今是靖王李豫的亲卫军,军中的百战老卒比比皆是,战力极强,与西边大西顺府龙共平的安西虎捷军并列承平骑战第一。是东庭府威震塞外步卒的精锐铁骑!

而大捷龙骧军在获封旗号之前,前身本是东庭府的龙骧摧锋骑军,后随靖王北征,大破北清鸳鸯骑,后在嘉州府以六千破十万,直捣北清龙庭州,立下不世之功勋。

圣上亲赐旗号大捷龙骧军,靖王也受封东庭府大都护,管辖千里东庭府,并节制辽、长、宁三州,权力之大,一时无两。

而在方逢甲军营后边的,是号称东庭飞将军的裴绍。

裴氏是辽东望族,也是整个关东门阀的核心力量,原先裴家都是入朝为官,但随着君王对于军功的愈加重视,裴家的子弟们,有不少也开始投笔从戎,报国参军。

在裴家两任家主对于军功的争取下,辽东裴氏到了裴绍这一代,已然将曾经的书香门第彻底转变为了实力强劲的军阀集团。

裴绍所率的龙骧飞骑营也是东庭府最为精锐的轻骑军,虽整营总共不过五千余众,但个个弓马娴熟,箭不虚发。

裴绍本人擅千里奔袭,战法时常出其不意,为东庭府的一位奇将。

而他身后的,便是率领摧锋突骑营的侯霸!

侯霸乃东庭第一猛将,靖王曾说他有万夫不当之勇。

旧年时,侯霸曾率五百亲卫替靖王断后,死战不退,最终所率部曲无一生还,只余本人侥幸未死,被救回后,身上取出箭矢足有半升重,周身更是刀枪伤痕无数。

自此,便有了“血侯霸”的别称,其凶悍忠勇之名也流传关外。

而靖王也因此事,最终将手中的东庭府野战主力骑军交到了他的手里,侯霸所率的摧锋突骑军便是龙骧摧锋军中的主力骑军,人数足有一万两千之多,数量仅次于大捷龙骧军。

而在他们之后的,便是宁州督抚崔让,辽州督抚田豫的两州兵马,最后则是长州总兵康玘的人马。

双方的斥候连日交战,互相都没占到什么便宜,由于都不知道对面虚实,两军谁也不敢贸然进军,都在等着夜色过去,期望着己方的人马比对面更快的汇合于此。

长州的联营里,两位年龄相仿的世家公子正说着与他们门第氏族身份不符的腌臜事情。

“刘驹,来之前你怎么说的,不是说全包在你身上。你这些天的军功是越来越少了。”其中一人着朝另外一人责问道。

“大人你有所不知,我们如今已经出关太远了,这等边塞地方的比不上之前军屯的那些,军屯都是往关内迁来的,户数比这塞外多得多。”刘驹赶忙解释道。

“听说你搜罗了些可人?”

那人接着说:“你那里估计还藏了不少好东西,我爹这次让你带着我出来,你要是把我照顾好了,回去可是个大功,你可得好好想想。”

刘驹一听,佯装请罪答道“大人真是明察秋毫,确有此事,不过那些可人太过执拗,非是汉水桥边那般可人,大人不会喜欢的。”两人说着,交换了一个眼神,发出了瘆人的笑声。

“这些日子我已经搜罗了“贼首”一百七十多级,只等着靖王与丁奘一战,大人就不光是校尉了,怎么的也得封个将军当当。”

两人的谈话还未完,营帐外便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叫嚷。

刘驹脸色一变,马上从尊恭的姿态变作一副小人得志的尖酸模样,朝着营帐外嚷嚷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在外闹事,给我抓进来砍了,正好爷还缺脑袋呢。”

话音刚落,赵华宝一脸惊慌的冲进营帐“大人不好了!有人闯营!”

“几个山野村夫而已,拉远点再摘脑袋就是了。”刘驹此时还不以为然,只当是前日丢下婆姨逃了的边民。

“大人!来的不是那几个猎户,是宁州兵!全甲来的,看样子是来真的了,已经闯过营门,这会怕要到校场了。”赵华宝慌张道。

“你慌什么!无非是知道了来讨点好处罢了,你赏他个几十两银子,叫他滚。”

“都说边军冒功领赏,这些老粗,敲竹杠敲到这来了,也不看看少爷是什么身份,要不是裴大人也在军中,今晚就叫他留下手脚再走。”刘驹骂道。

“小的说了,小的连少爷的名号都报了,还没说完就挨了几个巴掌,来人说,若是小的再敢啰嗦,小的说一句他便要砍小的一刀。”

“若非小人跑得快,就得挨刀子了。”赵华宝捂着脸委屈道。

“他反了他了,不知道本少爷是......”那人正要发怒,只听帐外一声叫骂传来。

“张尚尚,你个狗东西!把你掳来的人给我放了,若是听话,我留你个全尸,让他们把你带回去好生下葬,如若不然,我看你们世家子都是细皮嫩肉的,我将你带回营去好生疼惜一番,再砍成九段喂狗!”

徐温的骂声已是离营帐不远,饶是姐姐与裴家有过姻亲的张尚尚此时也是慌了,河间张家虽是青州望族豪阀,但远水可救不了近火。

正慌乱间,刘驹率先镇定下来,毕竟是张富钦点照应张尚尚的人,他对着赵华宝下令道“离我们最近的是长州的兵马,你派人去寻刘施,那人是我族兄,定会前来相助。”

“侯霸大人的兵马估计轻易是不会调动的,你派几个人绕过去,到裴绍大人那里报信,此番是兵变,而且关乎裴家的脸面,裴大人断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这里我且与他耗着,你到各营去召集部曲,带齐弓弩,到时候把他们在校场围了,等着裴大人来决断。要是他们胆敢先动手,咱们就叫他有来无回。”

“好!”赵华宝就怕让他到外面死磕,一听自己可以先溜之大吉,心里如释重负,应了一声后,逃也似的出了营帐。

支开了赵华宝后,刘驹连忙对张尚尚说道“少爷,您先换上一身兵士衣裳,出去后切勿惊慌。”

“少爷只须记得,自己是个兵丁,来人只想救人,不会滥杀,一切由属下应付。”

随后低声说道“况且,人现在在赵华宝的帐里,大人出去后我会让张忠带大人走,出了营门就往裴大人的帅帐跑,那人我自会让人灭口,到时候死无对证,全是赵华宝的主意。”

“大不了让他来填命便是,此番决不可在阴沟里翻船。”

张尚尚此时已是六神无主,见刘驹有如此算计,心里才安定下几分,一边换着衣裳,一边木讷的点头,回想着刘驹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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