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一针见血

在一片糟乱声中,那最先开口的中年男人已是走到台阶前跪下,大声道:

“公主,朝廷新政本有明旨,我们开拓出来的荒地可免费耕种三年,但地是可以种,却衍生出各种比收成还要高的苛捐杂税,不得已只能把收成抵给乡绅地主抵税,我们依旧只能是仰人鼻息的奴才!”

此言一出,渐渐有人点头认同,细问之下,跟昨日那妇人说的情况基本一致,想来情况大致如此。

凌月突然想到之前父皇对她说过的话。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无论世家贵族还是官员乡绅,为了巩固自己的利益不被分割,一遍又一遍地给老百姓灌输吃苦耐劳的想法。

仿佛不能经受苦难折磨的人,就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如此不为别的,为的就是将所有的剩余价值都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更悲哀的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洗脑中,许多百姓渐渐把这样的压迫视为寻常,只要人饿不死,就不会有人敢于反抗。

若不是这次毁城的意外,让原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百姓更加崩溃,也不一定会有这般‘破釜沉舟’的决心。

姬文景昨夜到达乾州,因着城门下钥的缘故,今日一早才进到城里来,才进城就听说灾民营出了乱子,便直奔灾民营而去,直到这会儿才来到府衙前,恭恭敬敬给凌月请安行礼。

“起来吧。”

见姬文景精神甚好,并无疲惫急躁之色,凌月也没什么好担忧的,只吩咐他站在一旁待命。

如今这把火已经烧起来了,凌月要做的就是趁热打铁,以迅雷不及掩耳把这乾州官场肃清一遍,待消息传到京城后,那些人哪怕想补救什么也来不及了。

静静听了片刻,凌月看姬文景一眼,“给你两个时辰,将上述提到这些人全部缉拿来府衙。”

兵贵神速,左右以乾州的状况,哪怕把百姓口中这些个贪官污吏不审直接砍了,也不会有一个是无辜的。

“臣弟遵命!”

姬文景恭敬答应一声,吩咐手下的御林军去各处拿人,自己则走上台阶来,压低了声音道:“大姐姐,你还是早些回京去吧。”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还是早早就因为各种利益在一起,报团取暖的地头蛇。

一旦有人狗急跳墙,凌月时时刻刻都会处在危险中。

岂非首当其冲?

凌月淡淡一笑,“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她不仅没打算离开乾州,甚至没打算回府衙,只就着暗影搬来的椅子坐下来,等着宋哲远把那妇人的丈夫抬过来。

灾民营距离府衙并不算远,但想着那边的状况也是一片混乱,凌月并没有着急,只继续听着下面的人陆陆续续前来诉冤,并让府衙的师爷一一记录下来。

凌月身份何等尊贵,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身体力行地来做这种小事,本因官官相护对朝廷失望至极的百姓渐渐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怒气也渐渐消散了些。

至于其他几个跟这妇人一样可疑的,也被暗卫一个个拎了出来,只等调查出幕后主使再行发落。

如此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不远处渐渐人头攒动,只见简易担架上抬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在其身边还跟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这两人不是旁的,正是之前凌月从宫里派去给言老太傅诊治的太医。

言老太傅离世,两位太医便没了留在言家的必要,言胥想着乾州这边缺医少药的局面,这才把人给带来了过来。

两位太医显然在灾民营里忙碌了一夜,眼里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见着凌月快步上前行礼。

还没等人跪下,就被凌月抬手阻止,开门见山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回公主的话,这位伤者误服了掺杂烈性毒药的清热药物,虽然及时催吐出来,但寻常情况下也难有生机,微臣仔细诊脉后发现……”

许是干系重大的缘故,说到此处,那太医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见凌月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方才继续道:

“这位伤者体内本就中了毒,毒素沉积已快到肺腑,是他体内的毒素克制了草药的毒性,这才暂时死里逃生。”

果然是有蹊跷!

听到这话,不等凌月说话,那妇人就激动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官人身体好好的,怎么可能早就中了毒!”

若说适才她还假装镇定,这会儿已是忍不住的慌乱,毕竟除了太医还有其他大夫,只要有些医术,都能诊出问题。

她怎么都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事情完全朝着与自己预料中相反的方向去了?

“这话不是应该问你自己么?”

确定了心里的猜测,凌月凌厉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妇人身上,“王林氏,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招供,是想让本公主对你用大刑么?”

那妇人心里慌乱得很,但她很清楚如果这次失败,自己面临的必然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只能咬牙硬撑着,“公主是想屈打成招么?”

“屈打成招?”凌月似是玩味地淡淡一笑,“倒也不用这么麻烦。”

乾州城说小不小,说大却也着实不大,派人去调查一下这妇人平日里的人际关系背景并没有多难。

凌月看暗影一眼,暗影会意,立刻去把从灾民营里带来的两个孩子送到近前来。

两个孩子大约七八岁的模样,相貌跟母亲有两三分相似,但怎么看都跟担架上的大汉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这原也不会引起别人过多的怀疑,毕竟孩子相貌不似父亲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眼下在场的人绝不会这么想。

因为在这两个孩子身边,还站着一个跟他们有着五六分相似的成年男子,只要是个有脑子的,都能看出来这两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那男人混在闹事的老百姓当中,目光时不时停驻在那妇人身上,‘抓来’完全不耗费多少心思,这会儿乍然站在此处,额头上不受控制地冒出冷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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