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当代商场，客流并不多。一层的一家寿司店刚复工没多久，比旁边的星巴克人气稍微高一些。
周逾找了一处地方把车规规矩矩地停了，临下车时，他从后视镜中瞥见自己的新发型，犹豫了片刻。
当他出现在星巴克门口时，头上多了一顶黑色棒球帽。配合着牛仔衬衣和墨镜，超酷。
附近不远处就是人民大学。
周逾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两点一刻。
“她也应该要到了吧？”
这么想着，他就发了一条信息：“你好，我到了，当代商场一楼星巴克见。”
柳小妙在一点的时候在急诊科门外的留置观察室醒来，内心起初是不安，带着一些对未知的恐惧。
周逾的信息让她感到了些许的慰藉，如同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只言片语就能让人心里踏实。
她从病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被扎痛的手臂，不经意间就看到了一张核酸检测的结果。
显然，在她没有意识的时候，有人替她取来了。
关键信息：阴性。这就没问题了。
小妙没往深处想，随手把这张纸揣进卫衣口袋。
完事了就好拿回去给社区志愿者们看看，免得大家对她昨日稍微高了一点的体温提心吊胆的。
她从床上下来，看到一位正在走动的护士，便请求人家给她拔掉留置针。
“不行！”护士看了一眼就拒绝了，“你还没作进一步的检查呢。”
“抱歉，可我身上没钱，核酸也没事。先让我回家吧。”少女厚着脸皮和她磨。
“钱的事不用管，有人替你垫付了。”
柳小妙原本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开始泛起一阵涟漪。凭直觉，她觉得是早上还给她手机的那位青年医生所为，可他是谁，她真的没有一点点印象。
“你给我两根棉签好吗？”小妙继续求道，她已经下定决心，自己拔掉针管赶紧逃跑。
护士瞅了瞅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去一边拨号。
声音是尽量地压低了，但不妨碍一旁的少女听到里面的关键信息。
“程医生你好。你送来的那个病人她坚持要走，怎么办？”
由于按了免提，电话那头的声音就直接飘了出来。
“辛苦你帮忙照看她一会，我现在刚下了一台手术，马上赶来。”
电话就匆匆挂断了。
声音和上午与她一面之缘的大夫一模一样。男低音，有一点点恰到好处的磁性，很容易让女孩子着迷的那种低音炮。
柳小妙转身往门口走，身后的护士马上过来拦着不让：“程医生他待会就来了，你等等他吧。”
“可我完全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她满脸写着无奈。
“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护士不信。
“没有！”她气呼呼地一跺脚，拨开对方的手拔腿就往外跑。
没跑两步，走廊上就出现一个迅速移动的白色身影。
她发现没处可逃了。身后是赶来的护士，面前则是早晨见过大致轮廓的那个男大夫。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把她堵在中间，像极了两片面包中间夹一片荷包蛋做成三明治。
“程大夫，我有事先走了，你和她好好聊聊吧。”护士一见任务完成，就忙别的去了。
柳小妙在原地站着，把头埋得低低的，好像一只不敢面对现实的鸵鸟一头扎进了沙子堆。
“柳小姐，你好。”
她一言不发，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叫程维，和你是同乡。”
少女从这熟悉的口音里听到了一丝真诚与亲切，但她只是抿了抿嘴唇，没有表露出内心的情绪。
程维说完，见她身上的卫衣帽子歪歪的，就很自然地伸手想帮她理一理。
他的手指离帽子还有一公分的距离时，少女已经察觉到他的靠近和意图，敏捷地一闪，躲开了。
“程大夫，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我真的对你没有印象。”
程维听到她终于开口了，觉得很是欣喜。
“我刚上医科大的头两年，寒假暑假回家都在柳主任的科里实习。”
“那时候，有一个梳着两根小辫子的女孩子，一放学就来他办公室里写作业......”
柳小妙的世界里，瞬间安静极了。
她仿佛真的就看到了时光的倒流，倒流到多年前，她放学后去找爸爸的时候。
“别说这些过去的事了，好吗？”少女的双眼含泪。
程维看到她哭了，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引起了人家的伤心事，连忙打住。
“柳小姐，六年了，女大十八变。”
“越长越难看。”小妙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
“过分谦虚等于骄傲。”程维的眼睛始终不离开她的脸。
“谢谢你今天帮了我，我有急事要走了。”小妙说完就往他身后跑。
不料他的动作极快，一抬手就把她拦了下来。
“等等，我给你把留置针拔了。这个不像你那时候的小输液针，自己好搞定。这么粗，你弄出血来就麻烦了。”
听他提起自己当年的那些点滴，小妙对程维的防备也少了几分。
他应该就是那些跟在爸爸屁股背后查房、上手术台学习的实习生里的一个。
只不过，她当时太小，人又多，印象很是单薄。
程维熟练地把针管拔了，用一方小小的创口贴压住伤口。
“我走了。”小妙有意不说“再见”，若不是来取核酸结果，她真不愿意来医院。
“这个，给你。京城生活不容易，有困难尽管找我。”程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
“不用，我过的很好。”
少女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正如这扑面而来的一缕缕四月的阳光。
程维还想追过来，但科里突然又有突发状况，他还没来得及赶上她的速度，就被同事一个来电呼走了。
柳小妙按了按口袋，手机好端端的在，便心安了。
她踩上一辆共享单车，一路不停地朝着当代商场的方向赶去。
一层的星巴克门口，飘出丝丝咖啡和蛋糕的香气。
她把单车停好，带着几分忐忑一步步地往那两扇透亮的玻璃门走去。周围的音乐很是流畅，像是置身于泉水旁边，只有叮咚叮咚的奏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