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乔木提出辞职，陆悠悠是第一个质疑的人。
“你为什么要辞职？”
“因为想辞职。”
“你还有那么多病人呢，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这世上又不止我一个医生。”
“你这样做未免太任性了。”
“任性怎么了？犯法吗？”
顾乔木言语自我，到最后，陆悠悠无话可说。
她在他身后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上前帮他一起将办公桌上的东西收拾进箱子里。
顾乔木侧头看看她，眼底似是诧异，“你不是反对我离开吗？现在又在干什么？”
陆悠悠道，“我不是反对你离开。我只是怕你想离开只因为一时的冲动。不过，既然这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我就支持你。我知道就算你不辞职，最近也没心情工作，休息几天也挺好的。何况，你家里还有那么多事需要你去亲自处理。你的能力再大，也不可能多出几个分身来啊。家人和病人之间，孰轻孰重，你心里有一架天平，而你也清楚该偏向哪一方。你说的对，你这个医生走了，但还有其他医生可以接替，但你这个时候不在家，没人能接替你。你是你父母唯一的儿子……”
陆悠悠一口气儿说了好多。
顾乔木忽然轻笑了一声，道，“你还真是能唠叨。”
陆悠悠看了他一眼，轻微勾了下唇角，道，“以后你就不会再觉得我唠叨了。你辞职了，我就是想唠叨你也唠叨不着了。”
“就算辞职了，我们也还可以经常见面啊。”
“是吗？”
“干嘛这样问？你难道以后都不想见我了？”
“没有。”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有种感觉，你从这儿离开之后，我们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觉得你这话不吉利。”
“哪里不吉利？你父母原先长期生活在国外。如今你父亲不在了，你母亲精神状态应该不会太好，你总得陪她吧。另外，你们家的公司，总得有人接手吧。以后你就是每天忙得不可开胶的‘空中飞人’了，哪还有时间和我见面，听我唠叨啊。”
“以后的事，我还没有做打算。不过，你倒是替我想的听长远。”
“呵。可能……可能是给人家当妈当习惯了吧。每天都在计划儿子的未来。”
“你在占我便宜。”
“没有。”
“你就是在占我便宜。”
“……”
——
顾乔木一人抱着两只装得满满的大箱子，陆悠悠说要帮他拿一只，他却不肯。
他说，“一个大老爷们，每天吃九碗饭，怎么还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帮忙拿东西呢。你走开，否则我就喊‘非礼’了啊。”
陆悠悠顿时哭笑不得。
但与此同时，她心里稍稍宽慰了一些，起码他现在看上去比昨天晚上的状态好多了。
讲真，每当她回想起他那双写满仇恨的赤红的眼睛，就会浑身发冷。
她至今弄不懂他当时为什么会是那样的眼神。
但她也从没问起过他这件事。
医生的职责是给人治病，可不是撕开人家的伤口再往上面撒一把盐。
此时，医院的走廊里摆满了菊花的花篮。
花篮上贴着挽联，“常怀典范，寄托哀思”，“泪洒凄凉，花凝泪痕”，“风木与悲，花落水流”等等。
这些自然都是为顾志山布置的。
顾乔木表情木然得从走廊经过，目不斜视，心里满是讽刺:一个杀人凶手，他配得到这样的待遇吗？
——
再电梯厅，顾乔木恰好与顾乔一相遇。
顾乔一等人恰好刚从电梯里出来。
而顾乔木是准备等电梯下去。
此时，顾乔一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她身后的其他人也是这样。肃穆的黑。悲伤的黑。
顾乔一的头发上别着一朵白色的簪花。
她神情落寞，眼窝深陷，疲惫不堪。
她看到顾乔木，只淡淡得说了句，“要不要司机送你？”
顾乔木道，“不必。”
他淡淡的说完，抱着箱子与她擦肩而过，走进电梯。
顾乔一默默得垂下眸子，眼底暗淡一片。
她身后的那些长辈气愤的表达不满，“他什么态度？”“老董事长毕竟是他的叔叔，他居然连一句表示都没有”“算了，算了，毕竟他也刚死了父亲”。
现在，大家都知道顾志海在飞机事故以前被查出那些丑事来了。
有些人认为他遭遇空难就是他做坏事的报应。
而有些人认为，空难或许是顾志海金蝉脱壳的一个法子。他想到东窗事发，自己一定逃不过法律的制裁，于是就设计了一场空难假死。
因为顾志海的缘故，这些公司里的长辈们如今也不是很待见顾乔木。
子承父过，这本是不应该的，可在卑劣的人性的阴影下，却就该如此。
父亲做了坏事后，死掉了，或者是跑路了，就该由他的孩子来继承这份罪恶，令其日日夜夜承受那些自以为是圣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自大狂妄之人的唾沫的重量。
顾乔一眨了眨眸子，抬起头，绷住呼吸，道，“都住口。”
其他人闻言吓了一跳，然后息了声音。
哪怕顾志海做错了。
哪怕顾乔木做错了事。
但这也都是他们顾家人之间的恩恩怨怨。
顾乔一认为，外人没有资格评头论足，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