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潜藏的唱片

认出宇哥的母亲,阳天激动不已,这代表或许可以解开宇哥的心结。

当然这只是他的臆想,但这个臆想让他整夜难眠,想立刻去找宇哥,被阴九九泼了一盆冷水,“眼下欣悦的事更重要,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哎。

阳天不由感叹,自他回来就没有片刻安宁。这到底是回来改运,还是回来送命?

熬到第二天天亮,便和阴九九去欣悦书店找欣妈,告知欣妈要拿一件欣悦的珍爱之物去引她回来。

此刻的欣妈早已视阴九九为救命之绳,她说什么都毫无顾虑地照做,当即带他们进了欣悦的房间。

那是一间干净整洁,随处可显温馨的房间。

欣妈说:“自从欣欣走后,我每天都有打扫,屋里的东西一样没丢,你们看看要拿哪件。”

扫过房间,墙面悬挂的照片错落有致,每一张照片里的欣悦都是咧嘴大笑,看起来很开心。

只是有点奇怪,这些照片要么是欣悦的单人照,要么就是和欣妈的合照,只有一张是小时候和另一男生的照片。

阳天认出那男生就是张自凡,问道:“欣妈,欣悦和张自凡小时候就这么要好吗?”

“我们一直都要好。”没等欣妈回答,张自凡的声音就飞了过来。

原来,张自凡昨夜一直在窗外紧盯老街入口,想等阳天他们回来。没曾想等着等着抵不住深夜的煎熬眯了眼,再睁开天已经微微亮,瞥见欣悦的房间开了灯,急忙起身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阳天继续问道:“以前我们在一起玩,怎么不见你提起过?”

张自凡嘴唇嗫嚅,不好言语。倒是欣妈洒脱地接了话,“别看欣欣笑的那么开心,其实她不喜欢交太多朋友。”

张自凡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阴九九已经把欣悦的房间翻了一遍,连床底下的箱子都拉了出来,插话道:“欣妈,这里面好像没有欣悦最珍惜的物件?”

“不可能,欣欣的东西我都没丢,肯定在。”说着,欣妈也翻找东西起来。

欣妈捞起欣悦八岁生日送的手套就问阴九九是不是,见她摇头又捞起一件欣悦十二岁生日送的亲手编织的毛衣等等,没一会两大箱子她送给欣悦的礼物几乎倒腾见底满床都是。依旧不见阴九九点头,心急如焚的面容逐渐空洞。

阳天也准备帮忙,被张自凡拉住挤眼示意。阳天不懂他的意思,便说:“你和欣悦最熟,也帮忙找一下。”他依旧没有松开的意思,向窗外撸嘴,又指了指欣妈,搞得阳天一头雾水。

张自凡无奈,只好凑到耳边低声道:“你们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

阳天质疑的目光投向他,见他一脸正经,不像说谎,虽不知个中缘由索性也信了。既然不在,那就让欣妈带去其他地方,他想着。

张自凡像是看透他的想法,也深知欣妈爱女痴狂,见送给欣悦的礼物即将捞出见底精神濒临崩溃的样子,不忍在这件事上刺激她,便走过去捞起静躺其中的破旧的收音机,挡住欣妈假装问阴九九,“是它吗?”

张自凡不等阴九九点头还是摇头,转身背过她,对欣妈道:“欣妈,就是它。”

欣妈看见收音机,忆起小时候欣悦第一次耍脾气也是唯一一次哀求她买东西的样子,忆起欣悦非常珍视这个收音机,连睡觉都抱着它,非常确信地点头说,“肯定是了。”

“那我们先走啦欣妈。”阳天明白了张自凡的用意,生怕阴九九当场戳破他的怪举,拉起她和张自凡离开。

刚走出欣悦书店没多远,突然拉不动了。阳天一回头,只见阴九九稳如泰山,一副让他解释的样子,便指着张自凡道:“是他,他说我们要找的东西不在那里。”

张自凡绅士地点头,特意看了欣悦书店一眼确认欣妈没有追来,才招呼他们进了自己的店,随后又将门关上。

他从架子上抽出一张年代久远,包装有些破旧但一尘不染的黑胶唱片,小心翼翼地摆在客桌上,沉吟道:“这才是欣悦的珍爱之物。”

阳天和阴九九相视一眼,不知为何欣悦的珍爱之物会在他那里,细听张自凡娓娓道来。

……

十六年前。

张自凡随同父母搬迁到老街定居时,他14岁,欣悦13岁。

那是一个天气转凉但太阳依旧刺眼毒辣的午后。

刚帮忙搬了点东西的张自凡,坐在门边搭设已久的石凳上,享受着冰棍带来的凉爽。

忽然,一小女孩匆匆忙忙从对面房屋的楼梯上冲下来,她就是13岁的欣悦。

只见她在路对面站定,直勾勾地看向张自凡。

张自凡自小随父母四处漂泊,早已练就察言观色、自来熟的本事。他知道,小女孩看的是他手中的冰棍,走上前洒脱地说:“想吃吗?我家里还有,给你拿。”

还未转身去拿,欣悦二话不说直冷冷地跑开了,留下一脸愕然的张自凡。

第二次和欣悦有交集,是放学回家的路上。

张自凡转到离家最近的学校,和欣悦同校不同级。明明就是隔一条巷道的邻居,却上了好几天的学没撞见过。终于,那天放学,他远远地瞧见欣悦一人默默走出校门。

打好邻居关系是张自凡最喜欢干的事情,当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撒腿追了上去,想要和欣悦说话。但无论他说什么,欣悦似未听见般自顾走远。

“哑巴?”张自凡有些疑惑而心生怜悯地看着远去的背影。刚认识的几个同学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搭着他的肩说:“你家和那个怪人是邻居吧?”

张自凡点头又意识哪点不对摇头。原来,他们口中的怪人就是欣悦。得知欣悦向来独来独往不爱搭理人,很多同学都不喜欢跟她相处。但也得知,她不是哑巴。

打小跟随父母四处漂泊,有时刚到新的地方还未来得及认识朋友又离开,他很明白没有朋友是多么的无趣,想了解个中缘由。

搬来老街后的父母,借着中秋节做了最拿手的手工月饼送给周边邻居相互认识。张自凡便随同母亲来到了欣悦家,在欣妈的同意下送月饼到欣悦房间给她品尝。

没想到,欣悦拿了一块月饼说声谢谢便坐回地上,背倚床沿塞上耳机听收音机,根本没有想和他聊下去的意思。

略感尴尬的张自凡,仍不死心也坐到地上,开始介绍自己,“我叫张自凡,很高兴认识你。”像电影里的绅士那样伸出手,但欣悦头都不抬,他继续笑着说:“你很喜欢听歌吗?都听什么歌?”他自然而然地摘下欣悦的耳机,往自己耳朵里塞,却被一把抢回,欣悦生气地,“别动我的东西。”

“对不起。”张自凡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她这么生气,但也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话,竟是那般微小声弱,他像做错事般逃开了。但这并没有让他打退堂鼓,凭着撇听到的旋律,时不时向欣悦玩起了猜歌名。

欣悦忍不住道:“你老找我做什么?”

“我想和你做朋友呀。”张自凡咧嘴笑了起来。

他的笑,冲击了欣悦对他的看法。此后,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她也不怎么抗拒他的频繁靠近。

一天,张自凡偷偷摸摸带来一张黑胶唱片给她看,说这是他从他爸爸压箱底的宝贝里面翻出来的,里面的歌正是欣悦最爱听的《远走高飞》。

欣悦抑制心中的欢喜,晃着手中的录音机,“我有这个了。”

张自凡说:“我爸说听这个比录音机的效果更好。”

“那你拿回家听吧,我不需要。”

张自凡忽然想起,可能整个老街除了他家再找不到第二台唱片机,“我邀请你去我家听。”

“我不喜欢去别人家。”说着欣悦戴上了自己的耳机。

张自凡听了欣悦的话,设法搬动唱片机到欣悦家未果,只好哭喊着把房间搬到和欣悦房间对窗的位置,央求爸爸把唱片机给他。最终,爸爸拗不过儿子的倔强,同意了。

张自凡与欣悦的房间,中间隔着一条小巷子。搬好的第一天晚上,他便约欣悦在自家窗前等着,播放唱片。欢快自由的旋律透过小巷传到欣悦耳边,张自凡看到她脸上竟然露出甜美的笑容来。这可把张自凡乐坏了,革命友谊近了一大步。

此后许多天,天天晚上他两都按约定时间敞开窗子,播着唱片,总是一听便是两三个小时不腻。周边邻里听烦了,开始投诉,最终被爸爸下了死命令,如果再骚扰到别人就把唱片机搬走。

欣悦对他说:“谢谢你,我还是继续听我的录音机吧。”

张自凡见她难得欢快的面容似要回到从前,对邻居的投诉很不满,但又没有法子。后来在课堂上了解到两个杯子连着一根绳能够千里传音,慌忙回家寻得材料做好后,又找欣悦得意地说,“有了这个,我们关起窗户也能听。”说着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

两人又按约定时间对窗而站。张自凡将连线的杯子抛给欣悦,关上窗户播放唱片机。只见欣悦将杯子放在耳边听,冲他点头微笑,他知道他成功了。

……

张自凡说到这,内心涌上一股暖意,欣慰地对阴九九和阳天说:“那是我做过的最美好的决定。”

阴九九拿起唱片略有思索。

张自凡还沉浸其中,继续道:“她很珍爱这张唱片,临走前都让我再为她放一次。”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阳天突然问,见阴九九瞪他,“嘿嘿”一笑。

阴九九对张自凡说:“你做的‘千里传音’还在吗?”

张自凡疑惑了。

“我想看看。”

张自凡带二人上楼,来到那间曾住的房间。自欣悦离世,他终日睹物思人,每每站在窗前就幻想对面的她还在,也同他这般站在窗前冲他微笑。他实在承受不住,便搬到了楼下住。

张自凡从柜子顶上拉出一个大纸箱。打开一看,里面满满都是“千里传音”,大多都破裂断线。未等他们看个究竟,张自凡又拉出一箱,再一箱,也是“千里传音”。

阳天看着这三大箱,惊叹他们的毅力。不用问也知他们用坏一个重新做一个,一点点积累下来的。

“张自凡,我们到底是不是兄弟?你竟然瞒了我这么多事。”阳天一掌推在张自凡肩上。

“凡哥,我……”张自凡苦语凝噎。

“算了算了。我们这伙兄弟,哪个不是见色忘友的多。还以为你例外,没想到是藏得深啊。这下,我们都是一种人了。”

“你要说什么等事情办完了慢慢说,当务之急把这些都给我带下去。”阴九九当即抱上一大箱子。

“缓解一下气氛嘛。”阳天低语,他早知阴九九的冷血,只好嚷道:“全部都要吗?”

“对,别忘了把唱片和唱片机也带上。”说着,站定看向张自凡,“你也跟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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