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诚看着李子峰，忽然一笑：“我替六二一团的弟兄谢谢你。”
这一刻，他忽然发觉无论是临场指挥亦或是大局观，自己这个参谋长都不及李子峰。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同一批毕业。
在李子峰当上团长的时候，他还是个连级副官。
“百万国土，千万百姓，就这么丢了......”
孙诚看向奉天城的方向，突然便是哽咽了起来。
李子峰攥紧了拳头。
“终有一天会回来的。”
这片土地承载了五千年的历史。
古往今来无数势力想要染指这里。
可这片土地的名字始终叫做炎黄大地！
这是无数先辈用血肉之躯守住的山河。
张小六把他丢了，总会有人将其重新拿回来！
他李子峰，最多只能算是其中一人而已。
只要意志不倒，那便不算败。
不远处。
几个人影正朝着李子峰走来。
领头的王铁汗浑身尽是血。
每走一步，脚下的地面便会被印出一个血淋淋的脚印。
停在李子峰身前，将手中提着的捷克式轻机枪放在地上。
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满眼通红的伸出一只手。
“李团长，有烟吗？”
六二零团营地和六二一团营地相隔数里。
为了一根烟跑了这么远？
这个理由多少显得有些蹩脚。
可没人将其戳破。
历经生死之后，所有人心情都是沉重的。
孙诚挥了挥手。
示意一旁的卫兵离开一些。
李子峰从口袋中摸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卷烟递给了王铁汗。
将烟含在嘴中。
王铁汗沉默了片刻，忽然便是跪在了李子峰面前。
“砰！”
脑袋和地面相撞，王铁汗的额头尽数被泥土覆盖。
“这一个，是我谢谢李团长的提醒之恩。”
六二一团率先察觉鬼子异动。
倘若他听了劝告，六二零团何至于白白死掉那么多弟兄？
“砰！”
“这一个，是谢李团长在鬼子进犯之时，没有抛下我六二零团单打独斗。”
北大营三个营地。
六二零团驻防在最南面。
如果李子峰同六一九团一般听从赵振番的话从北大门撤退。
那么他六二零团无论是打还是撤，都会陷入到鬼子的合围中孤军奋战。
到了那时，六二零团的伤亡将不可想象。
可以说，李子峰的坚守，对于整个六二零团有救命之恩。
“砰！”
当磕完第三个。
王铁汗仰着头毅然决然的看着李子峰。
“这第三个，是求李团长带一带我手下的兄弟，给他们一条活路。”
先前李子峰和孙诚的对话他多少都听到了一些。
去黑省，以黑省作为根基重新布防。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李子峰如此坚信黑省能够御敌。
可北大营的一场战斗，已经让他彻底折服了。
仅仅是指挥作战能力，都远超于他。
他带领的六二零团虽然守住了营地，可赢得却是狼狈。
反观六二一团，最起码肉眼所见，没有过大的伤亡。
李子峰看着王铁汗。
这个近乎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此刻脸上尽是沧桑。
或许源于对奉军的失望。
亦或是源于对那些因他白白死掉的士兵愧疚。
半蹲下身子，李子峰摸出火柴。
帮着王铁汗点燃嘴里的卷烟后，李子峰深呼一口气。
“你不走？”
如果王铁汗要和他一起走。
刚刚的话便应是投诚了。
毕竟他们两人现如今的职位都是团长。
要一同行动，自然要先决策出谁主谁副。
而他绝不可能当副的。
原因无他。
从奉天到黑省近乎千里。
即便王铁汗有些军事能力。
可是仅凭先前鬼子突袭之前他视自己提醒于不顾。
便足以证明在性格上，王铁汗不够谨慎。
而这千里之路，可能随时都会遇到突发情况。
一个不慎便会致使不必要的伤亡出现。
他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在这种人手里。
看着李子峰，王铁汗狠狠抽了一口烟，随即苦苦一笑。
“不走了，也走不了。”
“我家室妻儿都在这奉天，辗转千里，他们吃不了这个苦，带上只会成为负担。”
“可我们团里九成的兵都没了家室。他们没道理陪我留在这里等死。”
李子峰陷入到了沉默。
不仅是六二零团。
实际上第七旅这几千号人。
近乎九成都是没了亲人的。
他们的亲人，大多都直接或间接丧命于鬼子和其他列强之手。
或是丧命于鬼子刚入关东州之时，亦或是被那些列强当做劳工，压榨而亡。
几千号人多吗？
不多！
鬼子侵占关东州二十年之久。
二十多年间，迫害的家庭又何止几千户？
第七旅能成为劲旅，这便是最大原因之一。
大多被调入第七旅的士兵，都身负国仇家恨。
复仇是让他们活下去的最大动力。
这也是为什么在他带头抗令后，所有人都死战不退的原因。
“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王铁汗抽着烟。
“带着留下来的弟兄藏迹山野，伺机而动。”
他们这些和鬼子动过手的人，是断然不可能再吃鬼子饭的。
奉军撤退，等于将奉天之地拱手相送。
没有根基。
他带着几十号人或许还能游刃于山林之间活动。
可如果带着一个团...
先不说目标太大，仅仅是吃喝便是大问题。
到时候不用鬼子动手，怕就会饿死一片。
正因如此，他才会想着将六二零团的兵交付给李子峰。
“他们都是好兵，交给你，我放心。”
“去黑省，有几分把握？”
王铁汗干脆盘坐在地，双眼死死盯着李子峰。
四目对视，李子峰沉默片刻，随即摇了摇头：“尽力而为。”
王铁汗点了点头，随即笑了起来。
“有你，我信黑省能守住。李团长，我就在这奉天等你回来！张小六是软蛋，可咱们奉军不是。我相信终有一天你能回来，带着咱们奉系的尊严回来！”
黑夜静谧，唯剩空气中的血腥。
看着四周的山野，李子峰兀自一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