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季疏雨显然已经认定了沈曼云接受了程稚心。
因为剑兰的配色问题她刚接触插花那会儿母亲也问过她，想要考校一下她的审美水平和在这方面的天赋。赵粉牡丹长得好看，也配得起剑兰的艳丽，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她也很想要一朵来插花啊，但是她不敢提。
但她母亲今天竟然默许程稚心选了这朵花，这如何能不让她惊讶！
可见事情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赵粉牡丹也许可以大肆培育，不值钱了，她妈决定种上几十亩这才同意了程稚心摘下一朵来；还有一种就是母亲已经接受了程稚心，自家人摘一朵牡丹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程稚心怎么可能短短一个晚上就迅速占据了老妈的心，甚至地位还超过了她！
正琢磨着，季疏雨一抬头见了从楼上下来的两人，立刻小跑过去挽住母亲的手臂:“妈，我也想要赵粉牡丹，我摘两枝，不，一枝！一枝就行了，想放在我房间里。”
她琢磨着要是母亲真的不喜欢那盆赵粉牡丹了，那她接手照顾也是可以的，毕竟谁不喜欢这种长得好看的花呢？
“不行。”沈曼云张口拒绝，并立刻把手臂从女儿怀里抽出来，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女儿这个痴心妄想的抗拒。
“为什么？”季疏雨耍赖似地在她身后跟着，“您都同意程程姐摘了，为什么我不能摘？”
沈曼云斜睨她一眼:“她能摘那是因为我正好想要一朵来插花，不然那么多到最后都凋零岂不是可惜？”
季疏雨解了心里的谜题，但她还是有点不甘心:“那我以前想拿来插花，您怎么不让？到最后还不是全都凋零了。”
“那个时候我不想。”
简简单单一句话灭了她所有即将出口的疑问，季疏雨把腹中牢骚给压下，转头看着靠在季宸宁身边跟他讲事情兀自笑得开怀的程稚心，满满的怨念。
程稚心毫无所觉，她还在喜滋滋地同恋人讲述沈曼云养的那些花有多漂亮。
季宸宁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最后才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要是喜欢的话，回去我们也种上。”
程稚心一怔，随后摇了摇头，有些留恋地看了一眼花瓶中盛放得娇艳的花:“我又不会照顾花，养花是在糟蹋它们。只有像你母亲这样懂花的人才能把花房布置得这么好。”
她想起了在两人插花过程中，沈曼云随手拿起一枝花便能说清楚它究竟是喜荫还是喜阳，生长过程中需要多少肥料，土壤要干一些还是湿一些，像个跟花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花农，偏偏站在万花丛中一举手一投足便能彰显她王后的身份。
而且她很清楚，娴熟的插花技术只是沈曼云习以为常的爱好之一。
她还精通各种乐器，会多种语言，具有鉴赏艺术的眼光——这是几代人培养出来的名门贵女，是一位合格的豪门女主人。
这些日子她越是跟沈曼云相处越是明白对方当初究竟为什么不想让她进门。
她未出象牙塔时曾经天真地以为这世上人人平等，即使她没有父母也不比任何人差，但她忘记了这世上有人一出生就已经高高在上。
如果十几年前在那场大火中救她的人并不是季璟然，她这辈子也许都不会和季家有任何交集。
就像在地上奔跑的幼兽，怎么可能触摸得到搏击长空的猎鹰。
她之所以能跟季宸宁在一起，不过是赶上一个“恰好”罢了。所以她无比地珍惜这段缘分，珍惜这个将她平等以待的男人。
程稚心咬了咬唇，再回头时发现沈曼云在不远处望着他们，似乎在想些什么，又像是在发呆。
尽管这样，还是让程稚心吓得往旁边挪了两步，跟身旁这个男人拉开差距。
她可没忘记最初沈曼云严厉呵斥过她和季宸宁过于亲密的场景，想必在这些长辈的眼里，她大概是不知羞耻的。
就在程稚心琢磨着自己方才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时，季宸宁已经走到她身旁，不动声色地牵起了她的手朝着沈曼云走去。
程稚心一时有些懵，下意识地扯了两下手没扯出来，转眼已经被迷迷糊糊地带到了沈曼云面前。
“妈。”季宸宁喊了一声。
程稚心这才恍如从梦中惊醒一般，心里猛然紧张起来。
她想把自己的手从季宸宁手中抽出来，无奈后者攥得太紧她根本动不了，只能忐忑不安地看向沈曼云。
真是不明白季宸宁这是突然想干什么，这么紧握着她的手到自己母亲面前，倒像是示威似的。
换成以前沈曼云大概也会这么以为，早就甩脸色了，但如今她只是淡淡应了一句，觉得太尴尬又补充了一句废话:“回来了？”
“嗯。”季宸宁唇畔露出了一丝浅笑，“有老朋友到公司来找爸，他可能会晚点回来。”
“他老朋友倒是挺多。”皱着眉不痛不痒地讽刺了一句丈夫后，沈曼云才舒展开眉头，“不用等他，我们自己先吃饭。”
季宸宁浅笑应道:“好。”
沈曼云又看了两人一眼，才转身离去。
一直紧张得捏紧了手指的程稚心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她有些恍惚，前一阵子还跟他们剑拔弩张的沈曼云居然也能一起心平气和地讲讲话了。
虽然气氛还有些僵硬怪异，但好歹不是冷冰冰的充斥着火药味。
程稚心心里涌出些小小的欢喜。
只要沈曼云和宸宁之间的矛盾能冰消雪释，那她也能够松一口气，不用再一直怀着愧疚。
女孩唇角微翘，用力反握住了季宸宁的手，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弯成了月牙儿。
她就说嘛，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她努力一把，沈曼云不会为了一个她而跟自己儿子一直闹脾气下去的。
她不求沈曼云能一下子接受她，只要能跟季宸宁之间能好好相处便足够了。
季宸宁瞧着她眼中的亮光，心中微热，同时也确定了母亲大概是真的想要接受自家还傻乎乎的爱人了。
虽然她的眼里还有些犹豫和纠结，但至少没有那么排斥厌恶。
这是个好兆头。
晚上一家人吃饭吃到一半季北城才从外面回来，沈曼云瞥了他一眼:“每次遇到老朋友都忘记了时间。”
季北城也不生气，等佣人添上一碗饭后便拉开椅子在主位坐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沈曼云面前以蔬菜为主的营养餐，忽然道:“待会儿让老秦来给你检查一下吧。”
沈曼云蹙了蹙眉，到底没有拒绝。
吃过晚饭后秦医生便被叫来给沈曼云做检查，一番查探过后，他收起地上的测压仪，冲着沈曼云点点头:“夫人的血压已经正常了，也比较稳定，只要以后注意别再轻易动怒就可以了。”
闻言一旁的季疏雨松了口气，但沈曼云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收回手把袖子给拉下来，神情平静:“我知道了，谢谢秦医生。”
“夫人客气了。”秦医生收拾好东西后便退了出去。
待到人一走季疏雨便笑嘻嘻地挽住沈曼云的手:“妈，您身体总算好了！”她笑睨了一眼程稚心，“多亏了程程姐这阵子一直贴心地照顾您，您身体才好得这么快，可见她是个福缘深厚的！”
沈曼云如何能听不出来这是小女儿想方设法地在给程稚心说好话，拉印象分？
放在以前她只会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但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再加上昨晚撞见的那一幕，她也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最终她也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冷不淡。
听见沈曼云身体好转时程稚心也是心里欢喜，可及至听季疏雨把功劳一直往她身上推的话，忙不迭摇了摇头:“我根本没做什么的，反而刚来的那会儿还经常气到夫人，现在她身体好了都是自己有福气，哪里有我什么事。”
她是不敢居功自傲，唯恐又引起了沈曼云的反感，但季疏雨却从母亲默许她拿赵粉牡丹来插花这件事上认定母亲已经接受了程稚心，因此说话也就没了以往的那股子顾忌。
“你这还谦虚什么呀，每天早起给我妈熬中药煮粥，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命，恨不得粘在我妈身上。”她调笑着，“我看你不如就跟哥一直在主宅住下来吧，您说呢妈？”
大厅里一时没有人说话，就连程稚心听见最后一句话后都看向了沈曼云。
她在主宅的这阵子已经渐渐消除了之前在这里做佣人时留下的恐惧，如今跟沈曼云之间关系缓和，她们也不用再吵架，住下来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季宸宁也没有出声反对，早在母亲送来那罐药膏时他便知道其实她的心肠并没有那么硬，总有一天她会接受自己的爱人。
而且前不久听过了妹妹的分析，想到如果母亲不再为难程稚心，他心里竟对这两人和谐相处的场面生出些单单的期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