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他要变异了。

他要死了。

那个刹那,傅屿感觉脑内全是嗡嗡的声响,最后只剩这么一个念头。

变异蛇发起攻击的时候,保护白落是傅屿的本能选择。

因为他喜欢白落,而他所受的教育中,最多的就是教他要尊重长辈,保护弱小。

可当手臂上的疼痛传递到大脑,他意识到自己付出的代价是生命时,巨大的恐惧将他整个人席卷。

他不想变异,他不想死。

他也清楚,但凡被咬到一口就没有任何补救措施,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可求生本能还是让他小小的身体迸发出巨大的勇气能量,徒手就把咬在手臂上的蛇扯了下来,接着狠狠甩开。

可惜此时傅屿的力量太弱,变异蛇落地后没有任何损伤。

恐怖的腥红眼眸,张着血盆大口,一边发出嘶嘶声响,是要再次发起进攻的前兆。

再次看清变异蛇的红色眼睛后,傅屿彻底失去了保护自己或白落的动力。

是真的变异蛇。

侧头看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正在流血,傅屿只能意识到这次自己是真完蛋了。

来不及了。

他一小时内就会变异,成为一只小怪物,最后死在大人的枪下。

砰——

正这么呆滞地想着,耳边就炸开了一声枪响,是傅澜疏跟白冬篱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火速赶了过来。

“落落,小屿,你们没事吧?!”

傅屿的视线再次聚焦,不远处的变异蛇已经被傅澜疏一枪爆头,打成滩烂肉了。

“呜呜呜——”

接下去是白落的哭声,他先被蛇吓到,再被傅澜疏的枪声吓到,被傅澜疏抱进怀里后,立刻哭了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爸爸把蛇打死了,已经没事了。”

傅澜疏看似英勇,实际上抱着白落的双手都在颤抖。

他们之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听到小孩这边突然的动静,真以为是出现了什么变异生物,直接原地弹跳起身。

傅澜疏的枪法向来精准,可蛇是移动目标,又小又难以瞄准。

而且它跟两个孩子的位置又近,要是不小心打偏,那孩子就没命了。

但傅澜疏抗住了这样的巨大压力,还是在最短时间做出判断,一枪将蛇击毙。

“好了好了,没事了。”

虽然蛇已经被打得乱七八糟,眼睛部位还在,是黑色的,蛇身花纹也正常,就是条普通蛇。

傅澜疏的心脏差点跳停,太他爹的刺激了。

“落落不哭了,真没事了,就是条普通蛇,已经被爸爸打死了。”

听到“普通蛇”三个字,傅屿涣散的神志终于有些回笼。

普通蛇?

那不是变异蛇吗?

他两次看到那条蛇的眼睛是红色,那分明就是变异的标志啊?

白冬篱比傅澜疏好不到哪里,一样的胆战心惊,心跳差点停止。

确定白落没事后,他赶紧去扶地上的傅屿:“小屿,你还好吗……你被蛇咬了?没事没事,这蛇没毒,就是普通的蛇,等会儿叔叔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就好。”

又是普通蛇?

傅屿确定自己没看错,可傅澜疏跟白冬篱都说是普通蛇,难道这些已经是大脑为了欺骗安慰他而编造的幻觉吗?

“小屿,你还好吗?”

见傅屿没反应,白冬篱又担心地询问了一遍。

“你能自己走路吗?叔叔背你好吗?”

可剧烈跳动的心脏,发软的四肢,以及还在阵阵作疼的伤口,这些真实的触觉都提醒着傅屿,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是该这么顺着隐瞒真相,祈祷也许真的会有奇迹出现?

还是告诉大人,面临也许被他们一枪打死的结局呢?

“小屿,你没事吧?小屿?”

“我,我……”

傅屿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因为惊慌过度,连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从一切混乱的复杂中定下些许镇静,还是选择将真相说出来。

“这不是普通蛇,这是变异蛇……我被它咬到了……”

“什么?”

听到这句话,白冬篱跟傅澜疏双双再次回头确认。

可地上散乱的蛇身告诉他们,这就是一条普通蛇。眼睛花纹的颜色都很正常,看不出哪里有变异的模样。

白冬篱温柔说道:“小屿,你刚才是不是太紧张看错了?这就是一条普通蛇啊?”

“不是的,它眼睛是红色的,我看到了……”

白冬篱跟傅澜疏对视了一眼。

虽然前几分钟还在互相伤害,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特有的默契重现。

“……可是这条蛇的眼睛是黑色的啊,不信你来看?”

傅屿更纳闷了。

这种事情他怎么会看错?他亲眼看到两次,蛇的眼睛就是红色的。

可大人也没欺骗他的必要啊。

如果他真被变异蛇咬了,现在最紧张的就是应该他们,不说准备怎么处理他了,总之不可能还安慰他。

这么想,傅屿发软的四肢恢复了些力气,艰难地往前挪动了两步。

结果眼前的画面让他很是震惊——明明本来是发红的蛇眼,这会儿却变成了黑色。

“你看,这里是眼睛,是黑色的,花纹也正常,就是一条普通蛇啊,你刚才一定是看错了。”

“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两次,眼睛是红色的,就是条变异蛇,我不可能看错。”

太奇怪了。

即便他要产生看错的幻觉,那也是现在才对,他又不可能提前预料到变异蛇会出现。

可傅澜疏跟白冬篱都在,他们反复证明着现在所见不是幻觉,是真实的。

这反而让傅屿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落落也看到了……我们一起看到的,我真的没有看错。”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白落,可白落被接连吓到,还趴在傅澜疏肩膀上嘤嘤委屈,估计问他了也说不清楚。

轮到白冬篱跟傅澜疏迷茫了。

傅屿不可能拿这种事骗他们,而且这种事也不能赌。

万一傅屿真的变异,那他们都完蛋了。

严肃思考几秒后,傅澜疏沉重地说:“对不住了小屿,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也没其他办法了。”

傅屿整个胸腔一凉。

他相信自己告知真相并没有错,这个决定是对所有人的安全负责。

可想到代价是自己的生命,而且就要终结在这里时,求生本能唤醒了对死亡的恐惧,瞬间从脚底冷到头顶,甚至产生了想要逃跑的念头。

傅屿颤抖着声音,站都快站不住了:“……要,要杀了我吗?”

魏行远跟张明挥听到傅澜疏开枪的动静,立刻进入戒备状态,放下西瓜,手持抢跑了过来。

“老大,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场景让傅屿更害怕了。

才七岁的孩子,再聪明也没有到能坦然接受死亡的程度。

身体最终遵循了大脑的本能,拔腿就跑。

可也是真的失去力气,还没跑两步,大腿小腿都发软,脚底也软,扑通摔在地上。

傅澜疏将白落交给白冬篱,自己上前将傅屿拎了起来。

傅屿紧张地说:“别杀我,我可以,自己找个地方……你们离开这里,我也不会,攻击你们的……”

连他说话都变成白落式断句了,可见是真的害怕紧张。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傅澜疏说,“我们可以再观察一小时,看你会不会变异。”

“……”

“虽然我们怎么看这都是一条普通蛇,但你坚持是条变异蛇,那我们还是得慎重点,你说对吧?”

傅澜疏道:“接下去的一小时,你要是没事,那就说明你看错了,只是虚惊一场。要是你变异了……也没事,到那时你也没意识了,叔叔会让你干脆点上路的。”

“……”

反正这话怎么听都不像在安慰人,可知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傅屿还是安心了些。

一行人离开西瓜田,回到了车上。

傅屿被单独留在越野车内,静静等待一小时后的变化。

这注定是煎熬的一小时。

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两天,可在天灾之下,生命微小如蝼蚁,他们好不容易救下一个聪明可靠的孩子同行,如果真要亲眼看着这个孩子变异死去,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

几人在大车上,透过车窗玻璃关注着傅屿的情况。

等待的时间只会加深对结果的不确定性,气氛逐渐变得沉重。

傅澜疏免不了自责,叹气道:“刚才要是多顾着他们些就好了,不应该让他们单独走这么远的。”

白冬篱心里同样难受,因为他们走近的时候,都看到了傅屿把白落护在身下。

如果傅屿没那么做,那被蛇咬上的可能就是白落了。

这要真有什么事,那他们欠傅屿的就太久了。可最难受的是,这些欠的没有办法再补偿。

白冬篱只能安慰一下:“……可我们是亲眼看到的,那就是条普通蛇啊?”

但谁叫傅屿不是一般的小孩呢。

他聪明成熟,有主见又独立,绝对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他们也都亲眼看到了傅屿被吓坏的模样。

所以才会犹豫纠结,选择花时间验证这件事的真假。

这时白落也从惊恐中慢慢缓过来了。

他藏在白冬篱怀里,稳定情绪后,终于发现傅屿不在身边,带着哭腔小声地问:“……爸爸,哥哥呢?”

“哥哥在另一辆车上。”白冬篱叹了声气,问他,“落落,你告诉爸爸,你看到那条蛇的时候,它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白落吸吸鼻子,眨了眨眼,慢慢回忆着事发时的场景。

“落落,跟哥哥,摘小西瓜……蛇,藏在下面……突、突然就,粗来了……”

回想起这幕,白落还是觉得很恐怖。

因为真的太突然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西瓜叶子下面会冒出一条蛇来。

白冬篱问:“嗯,然后呢?落落看到蛇的眼睛了吗?是红色的还是黑色的?”

“……”

但带着引导性的这么一问,让白落本就混淆不清的记忆更混乱了。

他有看到蛇的眼睛吗?

是黑色的吗?还是红色的呢?

白落陷入了沉默,好像两个颜色都没有,又好像两个颜色都有,他完全不能确定了。

“……落落?怎么了?”

白冬篱就是太了解白落,所以才没意识到这么问会让他混淆。

见白落沉默,又问:“落落是忘记了吗?”

于是白落点了点头,抿着嘴唇,看上去自责的模样:“对叭起,落落忘了……”

白冬篱叹气:“没事没事,忘记也不是落落的错,落落也被吓到了。”

白落缩进白冬篱怀里,语气委委屈屈:“……素啊,吓洗落落了。”

过了一会儿,白落又想起傅屿,再次询问:“……爸爸,哥哥呢?去哪里惹?”

白冬篱沉默,随即抬眼看向傅澜疏,不确定要不要将这么残忍的真相告诉白落。

之前他们总觉得自己能够保护白落,所以不想让他接触到这个世界的危险。

可经历过这件事,他们像被一记当头棒喝,意识到真正的危险降临时,是不会给他们反应时间的。

而一昧的隐瞒,淡化危险,并不是在保护白落。

理智告诉他们,该让白落直面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了,这样他才会有危机意识,能更小心。

可感性上又舍不得。

白冬篱总觉得白落还是属于上个世界的,应该永远无忧无虑,做个生活在象牙塔里的温室宝宝。

接收到白冬篱摇摆不定的求助眼神,傅澜疏决定自己来当这个恶人。

他把白落从白冬篱怀里抱了过去,指向车窗玻璃:“哥哥在另一辆车上,落落看到了吗?”

白落看到了,好奇地问:“……怎么哥哥,自己在那里?”

傅澜疏非常干脆:“因为哥哥可能被变异蛇咬了,如果真是这样,哥哥就不能跟我们一起走了。”

白落没能听得很明白,但听到最后一句,双眼一下睁大:“……那哥哥,要去哪里!”

傅澜疏将干脆执行到底:“哥哥哪里都去不了了,他会死在这里。”

“……”

“哥哥会消失,会永远不见,落落再也见不到他了。”

三岁的小幼崽对“死亡”还没有准确的认知,可听完傅澜疏的解释,白落就能意识到,死亡是件很可怕的事。

他不敢置信,着急地问:“为什么,哥哥为什么……”

“因为他有可能被变异蛇咬了,就是你们摘小西瓜时见到的那条蛇。”

傅澜疏说:“落落还记得吗,你刚到爸爸身边的时候,是不是遇上了一条很吓人的狗?”

想到傅屿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自己再也见不到他,白落就已经想哭了。

尽管他们在一起玩的时间不长,满打满算也就三天不到。

可这些时间里,他们几乎形影不离,连睡觉都在一起。

哥哥给了他超喜欢的水豚挂件,给他讲了好多故事,陪他做了好多游戏,还会带他去摘小西瓜,他真的很喜欢哥哥。

睡觉的时候靠着哥哥,就像靠着爸爸一样安全可靠。

他还没有交过朋友呢,哥哥是他的第一个好朋友。

相处时间虽然短,可喜欢就是喜欢,他跟哥哥很合得来。

享受过有傅屿陪伴在身边的快乐,他就不能接受失去傅屿了。

一面害怕傅屿的离开,一面还要回答爸爸的提问,白落的小脑袋又开始混乱,急得眼泪在眶里打转。

“……落落记得,大狗,很吓银。”

“对,那是因为在这个世界,有种很可怕的病毒,它会让动物们变成这样,要是我们被这些动物咬到,也会变成这样。”

傅澜疏说:“现在哥哥,很可能就是被这样的蛇咬了。”

“……”

白落知道这个世界很可怕。

在他来之前,系统大坏蛋就这么说过,这个世界会有很多可怕的怪物,叮嘱他要保护好自己。

可他以为就是怪物可怕而已。

直到喜欢的哥哥因为被怪物咬了一口,结果就要离开他们,就要消失了。

白落小小的心脏才感受到,这份可怕有多沉重。

“……那落落,去救哥哥!”

虽然很害怕,可他真的不想失去哥哥,他愿意为了哥哥跟可怕的变异生物搏斗。

“落落去、去打洗坏蛇!去救哥哥!”

“……落落,如果真是的坏蛇,那我们谁救不了哥哥,除非有专门的解药,但我们没有。”

傅澜疏沉重地叹了声气:“现在只能希望那不是条坏蛇,哥哥会没事了。”

“哥哥,一定没事的!”

白落的鼻尖发红,努力憋住不让眼泪流下来。

这下他终于明白,系统大坏蛋告诉他的解药有多重要了。

也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可怕不仅体现在有很多怪物,要是爸爸被怪物咬一口,他也要失去爸爸了!

太可怕了!

“所以落落以后一定要小心,不能调皮乱跑,不能离开爸爸,要时时刻刻待在爸爸身边,知道了吗?”

白落重重点头:“……落落,知道了!”

可看向另一辆车里的傅屿,白落鼻尖又一酸,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哭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后悔自责的情绪围绕着小小的他。

“呜呜……都素,落落不好……不该去,摘小西瓜的……”

如果不是他非要去摘小西瓜,还嫌弃小西瓜大小,他们就不会遇上那条蛇,傅屿就不会被蛇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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