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天蒙蒙亮,燕泠早早起床梳洗,结束每日晨读任务,早膳后起身向含元殿赶。

燕朝同光年间上朝分为大朝、常朝和日朝,大朝一年中只每逢节日举办;常朝每三日一次,凡京司文武职事六品已上朝参;日朝也称小朝会,三品以上大臣朝见皇帝,其余官员一应事务上奏折,由大臣处理后次日奏请皇上。

这些有资格参与日朝的大臣构成的组织,被称做小内阁。

常朝早朝时间是五更天,燕泠居于皇宫内的公主苑,不过一二刻钟便赶到含元殿附近,遇上其他从宫外赶来上朝的大臣。

路上灯笼火光一簇簇地晃晃悠悠飘着,五更天色尚昏暗,朝臣多有年老视力不清者,大都两三人打着灯笼结伴而行。

更有住在皇城边缘的官员,卡点通过宫门,急匆匆跟上人潮队伍,同熟人寒暄两句,边走边迅速整理仪表。

上朝人流中,唯有一人不紧不慢,孜然独行。

今日是燕泠第一次身为员外郎,参加常朝,她一袭青罗官服,头戴冠玉,手执玉笏,目不斜视朝大殿走去。

路上不停有官员偷偷打量这个格格不入的新人,低声同旁边嘀咕两句,面露鄙夷,一些元老大臣,更是在看清来人后,重重冷哼一声,撇过脸表示不屑为伍。

尽管如此,倒无一人堂而皇之刁难燕泠,任职文书前日已经传遍皇城,该吵该闹的,早在燕泠知晓前吵过闹过,若非同光帝——

罢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

知道内情的大臣已同皇帝达成默契,不乐意也无力改变,干脆眼不见为净。

卯时含元殿由内开启,等候在午门外的朝臣们排队入殿,列于阶下两侧。

近段日子,燕朝各地并无要事,三年一次的春闱便成了讨论重点,疑似舞弊的谢枫一案,已经经过一次朝会的争辩,尚未有定论。

据燕泠私下打听,上次朝会,朝中认定谢枫有罪的声音似乎更大,科举事关重大,疑罪从有,即使证据单薄,以谢家为首的一派很难压制对面。

不仅如此,以往与谢家交好的官员世家,要么倒向对面,要么不曾表态,势大如谢家也显得有些孤木难支。

果然,跪拜后掌事太监宣布开朝的声音刚落,有人便急不可耐地出列启奏。

侍御史王羌义正言辞道:“谢枫舞弊一案影响颇重,这几日不断有书生书信送至御史台,臣请皇上早日治罪谢枫,还天下读书人一个公道。”

同光帝扫过这只出头鸟,唤大理寺卿问道:“李严正,可查明谢枫一案?”

李严正出列:“回禀皇上,已查明状告考生白某所言属实,谢公子确实在朝阳诗会同被告刘某同桌饮酒并单独接触,且考生刘某科考文章确实同平日水平不符。”

春闱三年一次,天下举子欲再进一不者,皆赴京赶考。

为了避免突发事故和水土不服,考生大都早早出发赶到京城,书生汇聚,各种诗会应运而生。

其中,邀请到京城名士的诗会最受欢迎,谢枫作为有“远超三甲”之名的国子监世家学员,不可避免地参加过推据不了的诗会。

一位五品文臣闻言出列扬声,语气急切道:“皇上,考生刘某省试发挥超常,定是谢枫诗会泄题,证据确凿啊皇上。”

“噗,”燕泠忍不住轻笑。

这位大臣说的,一时让人怀疑他是真情实感想定谢枫的罪,还是阴阳大理寺卿的查案水平。

幸好李大人发言后窃窃私语的人不少,燕泠低头轻笑并未引人注目。

然而,燕泠刚克制收敛神情,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句——

“小八,你怎么看?”

整个大殿视线瞬间聚集在后排燕泠身上,暗暗揣测燕帝这又是想干什么。

燕泠前几天被宗正寺带走一事虽被宗室按下,但有心之人自然能知道内里实情。

有几位世家出身的重臣,更是脸色一变。

燕泠一事,他们揣摩圣意出错,棋差一招露出马脚,最后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女官任职。

本以为这种情况下,同光帝会竭力让八公主避嫌,怎么主动将她扯入谢枫案?

燕泠不知道殿上的人心涌动,吃瓜被抓个正着,注视太多如芒在背,脸色微微扭曲一瞬,老老实实走上前回道,

“儿臣认为李大人似乎还有未尽之语,单是诗会同饮和、和超常发挥便定谢枫之罪,未免有些牵强附会了。”

“你倒是直接,”同光帝莫名哂笑,继而示意李严正:“接着说。”

李严正语气平静无波,不受刚才插曲影响,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后半句:“昨日原告改变口供,承认舞弊行为,并指证确实是谢枫在诗会上同他透露试题,他根据提示提前准备了文章。”

李严正的还霎时点燃了朝堂,不断有人出列奏请同光帝治罪舞弊人员,肃清科考。

偶有几个反对的声音出现,立刻被群人围攻,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同光帝静静地看着朝臣们争吵,等下面人意识到皇上许久未说话,讪讪停下时,才道:“小八,你说。”

燕泠心绪千回百转,开口说:“儿臣不懂查案一事。不过,只看目前的证据,并不能直接认定谢枫泄题行为。”

“这么说,你是支持谢枫无罪了?”

燕泠刚想回答,一旁文臣愤怒反驳道:“皇上,同伙指认,谢枫一事证据确凿,八公主欲包庇、”

带着怒气的声音戛然而止,文臣硬生生将话卡在喉咙里,逼得脸红气粗,却是不敢把话说完。

八公主一事皇上态度分明,他怒气冲昏头脑,居然差点在朝堂公然质疑。

文臣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涨红的脸在同光帝视线下变得发白。

大殿一时无人言语。

殿前三列,一人执笏而出,鹤发白须,面容苍老却精神奕奕,目光透着平和和智慧。

燕朝朝堂站位按地位与品阶分布,殿前三列,唯有地位颇高的宗室皇族,或者位高权重的大臣。

一品为荣誉虚衔,能站到前三列的大臣唯有六部尚书。

老者正是户部尚书谢居,现任谢家家主,也是谢枫的祖父。

谢老垂目阶下,一副谦和姿态:“小孙谢枫交友不慎受人污蔑,却是断然做不出舞弊劣举,臣恳请皇上圣明决断,还枫儿清白。”

一旁同样鹤发白须,身形略薄于谢老,目光精明锐利的老者开口道:“皇上,臣以为科举事关重大,目前两位涉事考生都指认谢枫,谢枫难脱干系。”

燕泠从五品站在大殿后端,仔细辨认前方的老者,果然是吏部尚书赵思远。

赵氏家族同谢家一样同为世家,只是一个扎根京城,称为京城谢家;一个根植于淮南一带,称做淮南赵氏。

家族地位相同,朝中势力相当,权利相争,互为政敌。

谢老赵老下场,局势变化,不断有人为谢枫发声,批判证词变化无端,证据不足,紧接着便会有人反驳回去,一时间争执不下。

同光帝倒是一改方才散漫旁观姿态,时不时对朝臣上禀点头称是,不分是哪方立场。

朝臣最开始还为得到皇上赞同群情激愤,逐渐发觉同光帝就是随波逐流和稀泥,心生不满,言辞愈发激烈。

一群聒噪蠢货,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够了,”同光帝斥道,伸手按压太阳穴:“吵得朕头疼。”

“你们先吵着,若还有其他事,交封折子上来,朕之后处理,吵完就退朝吧。”

说完不管一众朝臣是什么神情,径自离去,留下满殿辩手面面相觑。

同光帝走了,他们吵给谁听?纷纷偃旗息鼓。

待到燕泠下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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