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时间外的往事·万世长安

天地黄昏,阴阳交合。

昏时行礼,故曰婚礼。

婚礼司仪按照中原习俗来主持婚礼。在所有宾客的殷切期待中,一对红衣璧人开始拜堂。

新娘凤冠霞帔,红纱之下,笑靥如花。新郎方脸阔正,孔武有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宋法工、赵青书二人也在宾客之中。

赵青书忽发感慨:“他们曾经是妖,可如今和我们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婚礼结束后,新郎官扈三郎特地邀请宋、赵二人进了内堂,吩咐后厨送上好酒好菜,热情地款待了一番。

扈三郎笑道:“我听说两位先生是清籁的知己好友,今天两位先生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心中十分地高兴!”

宋法工、赵青书就跟对方客套了一番。

扈三郎接着说道:“我们妖人浅薄无知。今天请二位先生来,是想让二位帮我那尚未出生的胎儿取个名字。”

妖人识字率极低,文盲远比中原更多。

家中有多子,往往取名为大郎、二郎、三郎,或者伯、仲、叔、季,有多女也是类似的取法。

赵青书捋须沉吟道:“你们本为山中猛虎,如今归化人道,学人族礼仪倒也学得有模有样,颇有几分翩翩君子风度——你这胎中子就叫‘山君’吧。虽然胎中子性别未知,但这个名字却也男女咸宜。”

扈三郎兴奋地念叨:“山君,山君,扈山君……这个名字真的太好听了!”

……

若干年后。

新的幽罗城建成,妖皇下令迁都。

城中市肆林立,车如流水马如龙,熙熙攘攘,颇有几分大衡京都的风韵。

宋法工、赵青书二人的鬓间也新添了几缕银丝。

枫林渐染时,他们在城头上对弈,小酌上几杯春天时采摘桃花酿下的桃花酒。

只是身边再无那位红颜知己为他们二人抚琴了,有时二人也不免感慨韶华易逝。

但却有一个青葱少年趴在棋盘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二人对弈。

这少年便是扈山君,一个半人半妖的混血种。

少年扈山君睁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眸,望着两个中年人:“围棋好玩么?”

赵青书捋须一笑,道:“围棋蕴含了古人战争的智慧——合拢包围,穿插迂回,以占据地盘多者为胜。”

扈山君皱着淡淡的眉毛追问:“难道黑白双子就非要分出个你死我活?有没有和棋一说?”

一旁的宋法工低头沉吟着:“好像……围棋很难有和棋吧?”

“有和棋,只是太罕见了。”赵青书思索道,“若是能下出‘循环劫’,黑白双子就能和棋。”

扈山君:“有多罕见?”

赵青书:“有很多棋手,终其一生都下不出来。”

……

一个秋风月明的晚上,有一匹快马自大衡京城来。

来人名为邓太渊,镇魔司的一名千户大人,他的面容冷肃如铁。

在恭恭敬敬向宋法工、赵青书二人行礼后,他神色凛然道:“战争即将再度打响,我奉陛下之命,特地前来秘密接二位先生返回中原。”

宋法工看着这个陌生的镇魔人,警惕地皱紧了眉头:“如今海晏河清,清平世界,人妖两族安居乐业,哪来的战争?”

邓太渊略微低下头,面带三分愧色、七分凌厉,语气不容置疑:“抱歉!为了顺利实施陛下的宏图大计,两位先生以及前来万妖国的工匠百师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宋法工微微放大瞳孔,有些失神:“什么……宏图大计?”

邓太渊昂起下巴,神色肃穆:“陛下让妖人归化人道都是假的,一切只是疲妖之策!如今疲妖目的已达成,我朝已秘密集结了三十万荡妖甲骑,不日将踏平万妖国,清洗掉所有的妖魔鬼怪!”

“你们要对妖人实行种族清洗?”

赵青书眼球暴凸,身躯如遭五雷轰顶!

邓太渊身子站得笔直,像一柄长枪杵在原地: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们是人,他们是妖,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同,他们再如何学习人族礼乐,也终究只是沐猴而冠,和我们终究不同!

“为了人族子孙后代的万世长安,我们今日不得不犯下这些杀孽,为的是永除后患!”

赵青书痛心疾首:“杀戮只会引来无穷无尽的仇恨,换不来万世长安,只能换来无休无止的仇杀!”

宋法工也是气得跺脚大骂:“你、你们这些人怎么可以如此丧心病狂,没有半点人性!”

面对两位先生的痛骂,邓太渊也是寸步不让:

“所谓人性,不过是兽性的一层外衣。

“兽性才是我们的生存本能。为了获得食物,我们宰杀禽畜,剥夺了它们的生命,可曾考虑过它们的感受?就算是素食者——那些被吃掉的一草一木就没有生命可言吗?”

“两位先生,请接受现实吧!妖人永远是我们人族的一个巨大威胁。我们今日不消灭他们,或许有一天他们就会消灭我们!”

三人争吵了一夜,最终邓太渊也无力说服宋、赵二人,只得自行离去。

过了不久,绝大多数的工匠百师都被弘武帝召回了中原。

像宋法工、赵青书这样坚持留在万妖国的终究是少数。

而过了不到三个月,大衡王朝就编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再次对万妖国开战。

大衡王朝经过了充分的准备,三十万荡妖甲骑浩浩荡荡出发,军容肃正,威风凛凛,杀气直冲云霄。

而万妖国在历经多年的大兴工程、饱读诗书后,妖民要么已经疲惫不堪,要么已经斗志全无,而国库更是十分空虚——这就是大衡弘武帝的“疲妖之策”。

“疲妖之策”的达成,致使大衡王朝与万妖国胶着两百年的状态第一次实现一边倒的局面。

开战后不久,三十万荡妖甲骑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攻城略地,血流成河。

万妖国的熊兵虎将不再像从前那样勇猛,给人族士兵造成极大的杀伤力。

妖族法师的法力和曾经相比似乎也一泻千里,不再像从前那样给人一股深重的恐怖感和压迫力。

不久后,人族踏平了万妖国。

破幽罗城,屠城三日,血染千里。

又过不久,新帝继位,改年号为“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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