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预想过很多种情况,但却万万没想到,崔呈秀居然会在朝会上弹劾魏忠贤。
也不知道那天魏忠贤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崔呈秀受到了这么大的刺激。
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崔呈秀的这番举动,朱由检敏锐地意识到,除掉魏忠贤的机会出现了。
“王大伴,去把崔爱卿的奏本给朕拿上来。”崔呈秀刚刚说的罪名太多,朱由检也没有全部记住。
王承恩走到崔呈秀身边,接过奏本走回御前递上去给朱由检。
朱由检细细看了一遍。
方才听的时候感触还没有这么深,朱由检看完之后,觉得魏忠贤的种种行为简直是人神共愤。
如果真的如同奏本上所说的一样,魏忠贤就算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毕竟每一样单独拿出来,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朱由检看向了站在御座旁边面无血色的魏忠贤,大声斥责道:
“厂公真是辜负了先帝对你的信任,朕差点也被你蒙蔽过去,你真是罪该万死!”
魏忠贤此时终于反应了过来,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取决于朱由检的念头了,急忙走出来御前跪下,道:
“皇上明鉴,崔呈秀都是胡说八道的,老奴可是一直忠心耿耿,不曾有半点私心啊。”
说罢,魏忠贤还将目光看向了朝臣队伍,希望那些孝子孝孙站出来,一起驳斥崔呈秀。
但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一个人理会魏忠贤。
看到朱由检方才的态度,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魏忠贤要完蛋了。
哪个朝官不是精明狡诈之辈,魏忠贤离心离德,连崔呈秀都上本弹劾了,此刻是巴不得和魏忠贤撇清关系,现在谁还愿意出来跟着一起送死呢。
魏忠贤的狡辩,朱由检是不理会的。
不过为了将这件事办成铁案,顺便打击阉党群臣,朱由检又转头过来看向崔呈秀,问道:“崔御史方才所言,可有证据?”
崔呈秀果断从袖袍中又掏出了另外一份奏本,大声道:“回陛下,微臣一直忠君爱国,从无二心。
这些年微臣忍辱负重,不得不屈服于魏忠贤的命令之下,做了很多违心的事情。
这上面记录了一些魏忠贤的罪状,上面有涉及到相关的官员,陛下只需要派人查证便知道真相。”
这奏本也是崔呈秀的准备之一,主要侧重在魏忠贤滥造冤狱,以及在肃宁老家大肆侵吞民田方面的事情。
涉及到自己和核心党羽的罪证,崔呈秀是摘得干干净净的,将所有事情都推在了魏忠贤身上。
“你你你……”
魏忠贤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此时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目光死死地盯着崔呈秀,似乎想杀人一般。
这养的不是看门狗,而是一条毒蛇啊。
魏忠贤对崔呈秀的怨恨已经到了极点,心里想着等这次脱身,定要这龟儿子碎尸万段。
听到崔呈秀的回话,朱由检愕然,这些言官都是这么一副无耻的嘴脸吗?
明明替魏忠贤做了这么多坏事,此刻崔呈秀居然说成了是忍辱负重。
那朕是不是应该给你颁个奖?
朱由检原本以为方才的杨维垣对魏忠贤歌功颂德,已经够不要脸的了,没想到崔呈秀更胜一筹啊。
不过有证据就好办,朱由检示意王承恩把崔呈秀新的一份奏本拿上来,细细查看。
那些心里有鬼的朝官,此时是大气也不敢出,目光都盯着朱由检手里那份奏本,谁也不希望自己出现在名单上。
看完之后,朱由检发现自己被崔呈秀摆了一道。
证据确实是有,但主要是针对魏忠贤和左都督田尔耕,集中在滥用私刑方面。
阉党的其他核心重臣是一概不提。
光除掉这两个人,哪里能够达到朱由检打击阉党的目的。
不把阉党的核心成员搞下去,怎么整治朝廷的风气。
崔呈秀想蒙混过关?
门都没有。
合上奏本,朱由检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朕听说崔御史还是魏忠贤的义子,平时对其多有孝敬,今日大义灭亲,果然是忠心耿耿!”
崔呈秀仿佛没有听出其中的嘲讽之意,语气恭敬道:“陛下过圣明,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微臣只不过是尽了本分而已。”
朱由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崔呈秀,很快你就知道什么叫本分了。
“魏忠贤欺君罔上,罪不可赦,免去其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一职,即刻打入诏狱,由三司会审,给朕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朱由检说完后,王承恩就示意旁边的锦衣卫立刻上前,将魏忠贤往午门外押下去。
魏忠贤一边挣扎,一边高喊:“皇上冤枉啊,皇上……”
但已经六十岁的老太监,哪里又挣脱得了锦衣卫的铁臂。
这锦衣卫估计是以前被魏忠贤穿过小鞋,听到魏忠贤叫喊,直接把他的嘴巴给堵上了。
看到魏忠贤像一条死狗一般被拖出去,朝廷文武大臣内心震动,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不可一世的“九千岁”,就这么倒了?
看到魏忠贤被拖出去的身影,崔呈秀内心也松了一口气,魏忠贤要是没有完蛋的话,那要死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宣布完对魏忠贤的惩处之后,朱由检又拿起了崔呈秀后面呈上来的奏本,故作恼怒道:
“哼!朕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与魏忠贤勾结在一起,崔御史果然是有备而来,将这些关系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吏部尚书周应秋、户部尚书郭允厚、工部尚书吴淳夫、右都御史霍维华、太常寺卿倪文焕、左副都御史李夔龙、左都督田尔耕、锦衣卫都指挥使许显纯……”
朱由检每念出一个名字,朝臣心里就“咯噔”一下。
尤其是被点到名字的大臣,个个垂头丧气,脸色如同吃了砒霜一般难看。
“这些大臣辜负圣恩,助纣为虐,与魏忠贤勾结,祸乱朝纲,朕宣布即刻免去他们的官职,押下去刑部诏狱,等候会审。”
朱由检过目不忘,将当初王体乾写的那份阉党群臣名单,把位居在前面占据重要部门大臣的名字都念了出来。
唯独漏掉了崔呈秀。
朱由检这么做倒不是为了饶恕他,而是需要借用崔呈秀此时的举报人身份。
反正崔呈秀连魏忠贤都弹劾了,那么再弹劾阉党群臣,又有什么问题呢。
这样一来,这些人的仇恨就会都转移到崔呈秀身上了。
朱由检扮演了一个仲裁者的身份,而不是利用的权力来强行铲除阉党。
这就属于在规则之内办事,不会让其余大臣离心离德。
况且,朱由检并不认为自己还需要亲自惩治崔呈秀,得罪了这么多人,崔呈秀的乌纱帽也戴不久了。
而此时,崔呈秀内心惊恐万分,他那份奏折上明明都没有记录阉党其余人的名单,陛下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陛下谋划好的?
但现在崔呈秀是百口莫辩,朝官都看到了他刚才交上去的奏折,他们绝对不会怀疑的陛下说的真伪。
而且陛下说的完全没错,这些大臣确实跟魏忠贤关系密切,有不少人还是崔呈秀亲自招揽进来的。
看着刚刚被点名大臣的仇恨目光,尤其是倪文焕那想吃人的眼神,崔呈秀知道,就算现在舌绽莲花,他们也不会相信自己了,只能跟陛下一路走到黑。
但事情并不如同朱由检策划中的这么顺利。
看到一下子将十来个一品、二品的大臣打下诏狱,内阁首辅黄立极站不住了,走出来御前问询道:“陛下,光凭崔御史一个人的意见,就这么武断就下决定,是不是轻率了一些?”
次辅施凤来紧随其后,道:“此事牵扯的人数众多,请陛下慎重处理,不可轻信谗言。”
看到内阁的大佬带头出来质疑,方才被点名的大臣也醒悟了过来,一个个纷纷站出来喊冤,严厉指责崔呈秀“诬告”。
而那些被阉党打压的官员,却站出来义正言辞地批驳这些大臣。
朝会顿时乱作一团,吵闹声不断,宛若街口的菜市场。
朱由检皱了一下眉头,内心不喜。
好嘛,方才抓魏忠贤的时候个个沉默如同哑巴一样,轮到抓文官队伍,就集体抗议。
旁边的王承恩看到后,上前鸣鞭,大喊:“肃静!”
朱由检想了一下,道:“既然两位老大人有异议,各位部堂说有冤情,那就必须严查到底。
命御马监掌印曹化淳提督东厂,勇卫营千户赵守中为锦衣卫指挥佥事,配合刑部十三司一同严查此案。
朕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有冤情,一定会为各位部堂正名,但如果是与魏忠贤同流合污的,绝不轻饶。
在案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方才崔御史所检举的各位部堂长官全部留在府中,一律不许出门。
哼!如果有知情不报,妄图遮掩真相的,一律以欺君之罪惩处!”
说完,朱由检也不给朝官反应的机会,直接从御座上走了下来。
王承恩会意,鸣鞭高喊: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