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副本一】阴阳巷

喝了些从溪边盛来的清水,鱼怀隐神乏体软,也不急着赶路,就放任悼玉自行去寻粮草,而他则靠在一块巨石上,与黑娘闲聊。

“说了那么多,我看你对各国诸事很是了解,既然如此,你在路边随便找个快死的肉身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在荒郊野外开客栈,等我这个倒霉鬼送上门来?”

鱼怀隐本是无心之语,可腰间的酒坛光芒一闪,显然有了怒意。

“这如何使得,贪狼境内皆是吾国子民,黑娘生是贪狼王师的军士,死是贪狼王师的鬼士,绝不会做出伤害百姓之事,何况在人未死时,强抢肉身于理不合。”

将荷叶杯中的溪水一饮而尽,鱼怀隐润好了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嘴,“那你对我可没见客气啊?”

对于这个问题,黑娘没有马上回答,鱼怀隐全当她自知理亏,便闭上眼睛小憩。

天边泛起了一丝白,有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鱼怀隐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耳边寂静一片,只能隐隐地听见悼玉奔跑的声音。

酒坛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黑娘不说话,反倒让鱼怀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开口解释,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从坛中传出。

“小兄弟说得对,之前想与你合作,我本有诸多顾忌,可听你口音,的确不像是我贪狼国人,何况阿若曾取来阴典,阅你生平,发现地府六道名册皆寻你无果,如此命数独特异常,我与你合作,并无阴债。”

呵,六道名册皆寻无果,这是转着弯说他不是人呗。

鱼怀隐叹了口气,觉得再和黑娘聊下去,绝对会把他气死。

仔细想想,上辈子他做了几十年的丧尸,整日浑浑噩噩,行动缓慢,想找个能正常聊天的都没有,只能每天沉沦电子竞技。

否则他也不会跑遍Z国三十多区,去救那些被遗忘在丧尸区的人类,想来除了完成被爆头的任务外,多半是因为太寂寞了。

如今借尸还魂,虽然这个世界修仙的设定挺魔幻的,可他还是很享受和别人聊天的过程。

不过像黑娘这种不懂变通,耿直爽快的,乃他生平少见,语言是一门艺术,死直女,鬼才会喜欢。

可巧,那阿若还真是个鬼。

只是他还真有点不太明白,阴债二字的含义,遂问,“这话是何意?”

黑娘咳嗽一声,忙取出几粒魂丹吞服下去。

“前夜我与阿若促膝长谈,研究许久,也说不出你究竟是何身份,只知小兄弟非人非神、非妖非鬼,更不是魔,好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一样,如此这般于你而言不知是祸是福,但你需知天道之下万物皆有因果,就像你刚刚喝的溪水,看似消失地无影无踪,却已有大半融在了你的血肉之中,而小兄弟无凭无根,若是死了就再也不会存在了。”

鱼怀隐原本放松的神经一紧,没想到阿若有如此神通,竟能看出他并非常人。

不过量她术法通天,也终究很难理解,她们口中所说的命数独特异常,其实是系统bug吧。

世人常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鱼怀隐何其有幸,做了那天道之下的漏网之鱼。

心中正自嘲着,黑娘接下来说的话,让鱼怀隐翻身上马的动作一僵。

“换言之,常人杀人,因受天道约束,无论是人间律法,还是地府阴典,皆有罪可问,有刑可罚,而杀你,无罪可问,无刑可罚。”

阳光冲散最后一片阴云,一个眨眼地功夫,鱼怀隐将方才折下的苇草,咬在嘴边,懒散地问,“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进了天璇境内,一路向西走,沿小路过天玑、天权、玉衡三国,便是开阳了。”

“驾!”

少年扬鞭而去,将刚才听到的话落在了微风里。

接下来的时间,二人日夜兼程地赶路,偶尔歇下来,也只是到路过的城镇里置办一些必需品。

当鱼怀隐走过各国的大小城池,总算也对这个世界的风俗地貌有了一定了解,也终于相信黑娘先前说他口音不像贪狼国百姓的事了。

敢情电视剧里演的都是真的,那酒楼里的小二,街边吆喝小吃的货郎,凡是由他开口询问的,对方都操着一口他听不懂的方言,笑问一句,听客官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搞得他跟个听不懂话的智障一样,比划半天,最后还是由坛子里的黑娘出面解决。

然后对方听声音,惊觉他是个女子,就会不由得赞叹一句,姑娘好身材。

起初,鱼怀隐还以为那些人说他腰细腿长。

直到一天,一个卖炊饼的大爷仰着头看他时,他终于明白,一个181cm的姑娘,着实是高了些。

一路风尘。

半个月后,当鱼怀隐牵着悼玉,站在开阳国境内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如断了线的提线木偶一般,瘫坐在地。

一旁的悼玉也是四蹄一弯跪倒下去,一人一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真是累死小爷了。

休息片刻,鱼怀隐的目光向四周扫了扫,只见路边足有半人高的荒草丛中,有一块断成两截的古旧石碑。

观其笔法虽朴实无华却兼纳乾坤,赫然写着“阴阳巷”三个大字。

“确定是这儿?”见此地不是他们要找的七星镇,鱼怀隐站起身,舔了舔干裂发白的嘴唇,隐隐地望见了远处城镇的影子。

“按照地志所记,应该就是这里了,就算有所偏差,也不会离得太远。”

酒坛里黑娘展开山河图,如今他们所在的位置,与七星镇的光点合二为一,应该就是此处了,而且她能感受到那个人的气息与心跳,血脉至亲,断不会错。

“嗯,我去问路。”鱼怀隐牵了一下手中缰绳,朝那迎面而来的书生走去。

牵马而行,待走得近了,鱼怀隐拱手一礼,问道:“兄台留步,请问七星镇该怎么走?”

可那书生只顾看手中的泛黄诗卷,对周围事物置若罔闻,背上所负书箱更是塞满了书卷,看似千斤重量,压在单薄的身躯上,让他走起路来都颇为吃力。

这都没听见?

鱼怀隐见他专注如此,便伸手去拍书生的肩膀,却是错过一步。

指尖只碰到了对方身上的青衫,倒是掌中缰绳长了半分,挂在了书生背后的书箱上。

这下不用鱼怀隐留他,且看那书生又向前走了几步,便因为缰绳所牵,开始原地踏步。

这才如梦方醒地回身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悼玉那张英俊的马脸。

“马兄何故阻我?”书生眨了眨眼,他在试图和一匹马交流,而且神情认真。

“不是它拦你,而是你不小心挂了它的缰绳。”

鱼怀隐上前一步,将缰绳从书生的书箱上解下,又放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哦,原来如此,是在下失礼了。”

书生也学着鱼怀隐之前的样子拱手一礼,道:“这里就是七星镇。”

“多谢。”鱼怀隐下意识的回应,但下一秒便反映过来。

这书生刚刚答非所问,之前分明就是听见他的问话了,反而装作没听见。

不知为何,鱼怀隐觉得心中有一股怒气陡生,但他不是好事之人,强压下去,问道:“可是石碑上明明写着这里是阴阳巷,难不成改名字了?”

书生闻言,用一种奇怪又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鱼怀隐。

“真是奇怪了,今天遇到的人莫非都不识字,还都是瞎子不成,在你之前已经有两个人,问我这里是不是阴阳巷,而七星镇又该怎么走了。”

口中气愤地说着,书生又走到石碑前拨开那些碍眼的杂草,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个地向下移:“这可上面写的明明是七星镇三个字呀!”

鱼怀隐也被他的举动搞得一愣,难道真是他看错了?

只是他定睛再望,那石碑上的字,不论怎么瞧也确实是阴阳巷无疑。

难不成这人是个疯子?

书生与鱼怀隐同时在心中疑问,殊不知他二人虽然身处一处,可眼中所见并不相同。

“那你刚才说的问路人,是不是那边茶摊上的两个?”鱼怀隐侧过身,指向靠近城门的一个竹棚。

走了一天的路,他只觉口干舌燥,想找个有水的地方痛饮一番,所以从刚刚开始,便一直盯着城门附近的茶棚看。无广告网am~w~w.

此刻隔得虽远,但口渴至极,他仿佛听到了炉子上铜壶烧得鼎沸的鸣叫声。

书生顺着他指的方向侧目而望,却见断壁残垣,荒草枯林,哪来的什么茶摊,当下惊骇不已。

“那只有稻草和木头啊。”

说完,便急匆匆地溜走,任鱼怀隐如何唤他,不再回头。

“真是个疯子。”鱼怀隐望着书生仓皇逃窜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牵着悼玉往茶摊处讨口水喝。

正走着,酒坛中光华一闪,方才一直沉默的黑娘开口。

“你要小心些,我观方才那书生,筋骨奇佳,虽未修炼可灵海之中灵气充盈,不像患有癔症,所以他所说的大半是真话,而我来之前阿若也曾交代,这七星镇内有古怪,是她也难对付的东西。”

鱼怀隐将黑娘的话记在心里,想来能让阿若忌惮的东西,必定不好对付,可是很快他的担忧就烟消云散了。

试问,这世上能有什么比主角更难对付的东西吗?

他敢与天道为敌,又怎会将这些邪门歪道放在眼里。

“前面有东西来了。”走神的功夫,黑娘的声音忽然一冷,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

鱼怀隐回神环顾周围,倒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唯有一个背着箩筐的小药童,唱着他听不懂的歌谣,朝他蹦蹦跳跳地跑来。

小药童的速度本不快,可近百米的距离,在他的脚下就像凭空被缩短了一般,只是一呼一吸间,便来到了鱼怀隐的眼前。

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铃铛,随着身体的摆动一上一下地跳跃,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眼看这活泼的小家伙就要撞倒在自己身上,鱼怀隐俯下身,伸开双臂想去扶他。

这一瞬,天地无声,鱼怀隐收拢双手,本以为会抓住那小小的身影,可很快他的眸子一紧,抱成环的双手交错在一起扑了一个空。

在看那小药童,竟穿过他的身体,继续向前跑去,同时他听到了一阵阵细碎的铃声。

鱼怀隐猛地回头,他想叫住那孩子,可眼前只剩下一片朦胧的大雾。

“快回去,我能感受到我要找的人,就在附近。”

黑娘的声音从坛中传来,鱼怀隐想动却使不出任何力气,只能任凭背后的吸力,将他拉入城中。

而之前坐在茶摊上喝茶的老者与少女,看到鱼怀隐被迷雾吸入城内后,居然一同起身,很是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

“是他回来了。”

最后一刻,他听到那老者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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