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对暗号

我叫杨志。

职业是一名销售。

学历是东南某知名大学的经济学研究生,在校其间成绩优秀,多次获得各类奖学金.

毕业后光荣的成为了一家老破小国企下的销售。

嗯,总而言之,今年25岁,大小便正常,未来可期。

坐在我前面的是...

杨志的眼前一片模糊,熟悉的堆满各种文件的办公桌消失了,头顶上总是抽筋般跳闪的照明灯也消失...

现在横在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悬挂着五角宫灯的大梁,梁上架着短柱,短柱上又放着短梁,层层叠叠直至屋檐。

这里是?杨志想起了自己过去跟团参观苏州的古建筑群时,导游就有过介绍,这叫“叠梁式架构”,是中国明代最为普遍的木架构形式。

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不应该是那个玩命要报告的小妖婆吗?

再看四周环境,杨志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一米多宽的罗汉榻上,身上盖着一张纹着翠竹的薄衾,罗汉榻旁放着一个红泥小炉,架着一只造型古朴的紫砂壶。正咕噜噜的冒着热气。

难道我被人绑架?杨志下意识的探手下去,衣服也被人换了,身下是一条白色的犊鼻裤,丝滑冰凉的触感舒服的让人想呻吟出来。

正想的出神,门帘被人从外面撩开,一个穿着袄青色缎裳,下套碧水百褶裙的女孩,袅袅婷婷抱着一堆衣服走了进来。

在她后面还跟着一个冒着鼻涕泡的小孩。

女孩约莫十五六岁,顶着一张眉黛含烟,温婉秀美鹅蛋脸,一碰见杨志四处搜索的眼睛,目光微微一窒,手里的衣服立刻被放在床沿,欢欢喜喜的走了过来。

“哎呀,华哥儿,你终于醒了。”

“华哥儿?”杨志疑惑的看着她,又疑惑的看了看自己。

“请问,你是?我是?”

“公子您是咱们县太爷的亲侄子方华呀。”

女孩看着眼前满脸不可置信的杨志,暗道坏了,估计是昨天失足落水时把脑袋给摔坏了,可得让主君请个大夫给公子瞧瞧。

“方华?”

激烈的信息像洪水一样钻进杨志的大脑,杨志瞬间记起了方华是谁。

方华,祖籍苏州,现跟随自己的二叔住在金陵城。

按照现在的说法,标准的主角配置,母亲自幼早逝,父亲也在他十岁的时候不知所踪。

浑浑噩噩,稀里糊涂的生活了将近十七年。总而言之,就像有点刻薄的婶婶对他下的判词一样,很普通,很平凡,一根蔫了吧唧的老芹菜。

但是很简单很平凡的方华昨天和堂弟一起出门钓鱼时,很不幸的落了水,虽万幸被家人救起,但一直昏迷到现在。

“难道我真的魂穿了”

“公子,你还好吧。”

瞪着一双星如点漆的眸子,女孩心中盘算着真要给公子请个大夫了,听说西长安大街的林大夫可厉害了,保管扎几针就可以立起沉疴。

女孩是县衙后堂里的女使,老管家刘坤的二女儿,像许多普通百姓一样,老爹给她起了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刘二丫。

刘二丫还没到及笄之年,就被她的老子娘叫来专门服侍后院里的两个少爷。

杨志才懒得管刘二丫准备给他扎针的盘算,他要验证一下自己穿越的真实性。

这时他看到躲在刘二丫身后,捏着自家姐姐裙角,头上扎着一个冲天鬏,上嘴唇挂着两条青龙的刘小虎。忽然有了个主意。

杨志一脸神秘兮兮的把刘小虎叫到榻前,只瞪着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刘小虎也不知道自家大少爷打的什么主意,有些害怕,下意识的吸了吸青龙。

半晌,刘小虎终于看到杨志嘴角挂出一道微笑,他竟然唱了出来。

“爱你孤身走暗巷...”

刘小虎一呆,两条青龙又拖了出来。随即被他用力一吸,又复了原位。

没有反应?杨志再接再厉。

“爱你不跪的模样...”

刘小虎抬头看了一眼同样是一脸呆滞的二姐,挠了挠头上的泛着青色的头皮,两条青龙又拖了出来。

还是没有反应?杨志再三接力。

“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

刘小虎这回终于有反应了,小小的面孔一阵扭曲,像是一个被揉发了的面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踩着两只小短腿,蹬蹬蹬的跑了出去。

随即,杨志听到了一句亲切的南京话。

“沙雕!”

刘二丫看着自己哭着跑出去的三弟,脸上一阵尴尬,“这个,公子,小弟这两天可能是伤风了,他平时不这样的,那句话的意思是,是...”

刘二丫憋了半天,硬是没能对那最后两个字做出合理的解释。

杨志却完全不在乎,因为他现在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刘小虎没能对上自己的暗号,那说明,没错说明自己真的穿越了!

不但穿越了,还投了一个县官的家,要不说投胎是门技术活,别看南京城里,权贵多如狗,官员遍地走,但一县之长孬好也是个县处级干部。

抄家的知府,灭门的知县,可见古代县令权柄之胜。

想到自己以后锦衣玉食,七八个俏丽丫鬟婢女围着自己打转的贾宝玉生活,他差点笑出了声。

同袭人一起厮混,和晴雯戏水鸳鸯,再抽空偷吃麝月嘴角的胭脂。

封建社会也是有可取的地方嘛。

“华哥儿,我要不要把主君请过来。”刘二丫怯怯的站在一旁,看着杨志脸上即悲又喜的快速变换,知乎自家少爷病的不清。

“请什么主君呀,”杨志裹了裹身上的薄衾,清空地方示意二丫可以坐下,一脸坏笑的看着床边的俏丫鬟,问道。

“怎么没见到袭人和晴雯?”

“什么袭人和晴雯?”刘二丫满肚子疑惑。

“我的其他丫鬟呀。”

杨志裹着薄衾凑到了二丫的身边,沁人心脾的处子幽香让他心头一热。

刘二丫推开了杨志,一张俏脸微红,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挪,“公子说胡话呢,整个后院除了我,就我妈妈一个女使了。”

“就两个女使?”

杨志如遭雷击,呆了半晌。这诺大的知县衙门后院就两个女使,难道自己这二叔是一个海瑞般的清官?

二叔方博谦,万历十一的进士,二甲二十三名,成功选官翰林院,虽然最后只混个庶吉士名头。

但按照国朝自英宗后“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矩,他的前途应该是一片坦途,非常光明。

只要不出意外,最后混个副部级甚至部级高干肯定不成问题。

但很不幸,问题还是出现了。

万历十五年的京察,老滑头内阁首辅申时行和稀泥,老太太吃柿子专挑软的捏,一无权二无背景的方博谦就被当做了典型,得了个浮躁浅露的下等评语,让吏部考公司一纸调令给贬到了这养老的南京城,做了个上元县八品教谕。

教谕就教谕吧,方博谦放平心态,戒骄戒躁,苦哈哈的在县教育局长的位子上混了三年,终于在去年,也就是万历十八年,升上了个上元县代理县长的位置,全称是权知上元县县令。

但他欢欢喜喜的上任不到三天,却发现这里正留着一个大坑给他。

国朝当官有一条潜规则,屋檐滴水代接代,新官不算旧管帐。

但这一条潜规则传到方博谦这里就出了大问题。不知是前任官贪污自肥过甚,还是上马了太多的面子工程,传到他这里,县里财政竟然给留下了个几万两的大窟窿。

本来这些财政窟窿可以靠着来年的税收慢慢补上,寅吃卯粮,即使补不齐,他也只要熬上三年,到时候一卸任,就可以把锅甩给自己的后任。

但是很不幸,方父母这两年走背运,喝凉水都嫌塞牙。

万历十八年,南京大旱,“田野尽赤,萧条枯槁。”

作为地方最大的财政来源农业税一分都没收上来,还请调了上级大批救济粮。

百姓的问题暂时解决了,方父母发现自己的脑袋却大了。几万两的借款顺利到期,可搜遍全县所有的官粮仓,银库,总还凑不到三千两。

用现在的说法,就是财政爆雷了。

这些要债的钱庄,店铺哪一个背后不站着南京城里的权贵大员,老倒霉蛋方博谦一个也得罪不起,好说歹说先付了利钱,把时间拖了一年。

本来计划着今年秋粮收了,在和朝廷分账后,用剩余的部分来还账,但没想到入伏以来又是半个月滴雨不下。

估计又是一个大旱年,南京城里群情汹汹。

“这不,眼瞅着那些钱庄,粮商掌柜又要约着来围县衙吗。”刘二丫同情的探了一口气,揉着手里的丝帕说道。

“说来我们家主君也是真的可怜,堂堂的县太爷,去年让那些掌柜的生生的闯了进来,就像要吃人一样把主君围在中间,主君的帽子都被他们扯掉了,被踩了个稀巴烂,最后还是我给捡了回来。”

“啊,不会吧,”杨志像只落水的狗,甩了甩脑袋,整个身子都颓了下来。

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冚家铲,不要呀,我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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