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十七中

闻酌踩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他看着面前摊开的档案,心情久久未能得到平复。

姓名:方春钱

性别:男

世界所属:C137m19

列车:537号

罪名:[照片]杀害并肢解了自己诞子三月的妻子

状态:死亡。(于梦幻王国站……)

死亡两个字是红色的,一张纸就是一个收到车票踏入列车后的一切生平,背面还有更详细的介绍,罪证也被附在其中。

这是一个档案室。

是储存着所有乘客与主城居民档案的档案室。

所以它才这样特殊,这样大,看起来无边无际。

档案架的侧面刻着一圈由荆棘蔷薇包裹的特殊图案,每个档案架都不一样,看起来应该是分类。

档案室这种东西,应该是有人需要看,才会存在……审判长?还是别的什么人?

闻酌站在浩荡的档案架中,环顾四周,全然不知道属于自己的那一本在哪。

如果能找到自己的那一张档案,就能知道他收到车票的真实原因了。

他并不信自己的那张罪证。

按照照片的意思,是他点燃了窗帘,引起了十八岁的那场大火,甚至间接导致闻归的不告而别……

如果不考虑别的,其实难免会想,是他当初偏执疯狂的贪恋逼走了闻归。

但列车站点重逢后他便不这样想了。

席问归为什么要上这趟列车?为什么他的罪名是偷渡?为什么他总是表现得不谙世事像个呆子,什么都不懂,就连人本身最基础的性/欲都那样茫然?

席问归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二十年前,出现在孤儿院门口,把他带走?

既然十年前的大火是他所犯下的罪,那为什么十年后他才收到车票?

头突然开始疼痛,闻酌弓了下腰,靠着档案架,他忽然回忆不起和席问归一起生活那十年中对方的状态。

也是像如今一样,懵懂无知吗?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只避开回忆那场大火之前的事……那天发生了什么?

他在记忆碎片里抽丝剥茧,依旧难以捕捉蛛丝马迹,甚至连一个画面、一个转场都记不起。

闻酌跪在了地上,一手捂住脑袋,一手摸向眼睛下面的红痣——没了,那种微微凸起的痣的触感消失了。

他忍着要炸开的痛苦,打开手机照着自己的脸,哪里还有什么红痣,脸上干干净净的,除了黑色睫毛没有多余的其它颜色。

什么时候消失的?七天前?昨天?还是刚刚?

他竟然一点印象没有。

他记得,不久前,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前,他曾在列车车厢里想着席问归的脸,对着卫生间镜子自wei过一次。

当时镜子里的那张脸上有痣吗?

他想不起来。

他忽然产生了种莫名荒诞的错

觉——他就该留在这里,他永远回不到现实,回不到那个繁华拥挤、却没有一丝热闹属于他的现实世界。

眼里仿佛又燃起了熊熊大火,烧得眼眶滚烫,他被人抱在怀里,那人冰凉的指腹点上他眼睑,轻声说:“别怕,别怕。”

“我要走了……”

“别生气,小鱼崽儿……”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

田爽死了。

贝柠赶到的时候,只看见田爽躺在保安室附近,旁边有些破碎的泥塑,露出了他的半张脸,和鲜血潺流不止的脑袋,身体还没完全与泥塑剥离。

她沉默地半跪下,半托起田爽的背:“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我、我想找罪者当雕塑替代品……”

“被反杀了?”贝柠叹了口气,“怎么这么笨,随便找个人不就好了。”

“挺丑的……他这、”田爽艰难抬手,指着下颚的位置笑起来,“有一颗痦子,丑、丑死了……”

“你也丑死了。”贝柠沉默了会儿才说,“我没法救你。”

“我知道,你那张票、用掉了……”田爽一笑胸口就抖,随后鲜血就从嘴角溢出,“我能得寸进尺一下……死前得到一个……”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话没说完就断了气。

贝柠顿了一会儿,低头在他额头碰了碰,就把人放下了。

“蠢货。”

他不知道。

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她凡事都会留底牌,不知道她同样救命的票其实还有一张。

收到心情,刚转过身,就看见站在阴影里的席问归。

老实说,当初找这两个人进来只是用来凑数的,主城的其他人多是手段狠辣,她信任不了,找列车上的乘客万一出事会好对付点,也更好糊弄……长得也不错。

她看见了闻酌的名字变成了灰色,席问归却一直好好的。

这个副本最麻烦的一点是,在没看到尸体之前,根本无法确定其它同伴是否真的死了,还只是变成了雕像。

“他呢?”

“雕像馆两日游。”

已经过去两天了,闻酌一直没出来,席问归也并不意外。

贝柠沉默了下:“那里面雕像多得足以把他锤成粉末,那种状态下也无法点燃票,两天还没出来,大概率……”

席问归脸色不变,没有生气:“你找媒介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几乎已经去遍这个副本的每一个地方了,我甚至尝试往学校外去过,但只要一超出范围就会收到警告。”贝柠抚了下脸,“我开始觉得……那些前人留下消息,说的所谓媒介……可能也只是审判长之类的人戏弄我们的一个手段。”

席问归不置可否:“你们之前说,这个副本只是有媒介之一,另外还有哪几个站点?”

“还有两个。”贝柠走到席问归旁边,靠墙,点了根烟,“消息是大概七八年前传出来的

……当时所有人都、都打起了精神,就像突然有了什么崇高的理想,前仆后继地往这里这几个站点闯。”

主城很多人、无论犯下的罪名大小,其实都已经厌倦了。

于是这个消息就像往一摊死水里扔了一道惊雷,炸出了无数水花。

“七年多过去了,大多数都死心了,又回归了之前的一潭死水。”贝柠深吸了口烟,“但我不想,我想出去,想看看鲜活的世界,我不想永远束缚在当初的那点罪恶里。”

席问归:“那点。”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是不是为了惩罚。”贝柠说,“我还记得刚收到车票的时候,忐忑急了,懊恼,悔恨,我看着列车窗外一到夜晚就重复播放着我所犯下的罪,不可否认那时候我每晚梦里都被愧疚折磨。”

“可时间久了就麻木了。无所谓罪恶,无所谓死亡,我们不会老去,永远留在了犯错的那个年纪,一辈子活在胆战心惊中,直到死去。”贝柠吐了口烟雾,笑笑,“可能这才是最大的惩罚吧。”

席问归:“死了就解脱了。”

“你说得对。”贝柠扔掉烟,脚尖碾灭,“但有部分人不觉得这是惩罚和煎熬,他们觉得这是恩赐,没人会追求他们的过错,时间停留在他们上车的那一刻,意味着不会老去,只要不死,就永远不会死。”

“于是小势力诞生了,组织诞生了,他们形成一个个团体,就像现实世界那样,慢慢压榨着底层居民和新人的生存空间。”

席问归:“略有耳闻。”

贝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可能是曹圆失踪,田爽死了,让她突然有种窒息的难受。

她摇摇头,头也不回地走了,只丢下一句警告:“永远别在主城定居,就算列车又穷又臭又逼仄,但至少还有收到回家车票的希望。”

席问归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他瞥了眼田爽的尸体,转身进了保安室。

那个被田爽说有下巴有痦子的男人正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一块擦过椅子灰尘的布,用绳子死死勒住。

“你让我好找啊。”席问归转着一旁的长款假发,“知道性别暴露了,就戴假发,穿女生校服?”

“这么喜欢男扮女装,我帮你。”

席问归坐在椅子上,踩在他裆处,状似散漫地碾着。

罪者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双眼赤红,只能发出痛苦的嘶鸣:“呜!”

其余声音都被破布堵住了。

“你最好祈祷他早点出来。”席问归托着下颚,“他不在,我很无聊,还有点……不高兴。”

像是不确定“不高兴”这个形容词准不准确,席问归停顿了会儿才说出口。

“无聊就得找点事做,可我得看着你,确保他出来之前其他人不会提前结束副本——就只能折磨你打发时间了。”

席问归重重一碾——“呜——!!”

他痛苦地缩成一团,想去抓快被碾碎的位置,却苦于手腕被束缚在身后。

“日腻瓦——”

席问归这次放过脚尖,换上了鞋后跟,眯着眼睛带着笑意狠狠一踩。

“他不喜欢听脏话。”

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滚落,疼得几乎要晕过去。

直到外面有人敲响了保安室的窗户,一张苍□□致的脸出现在窗口。折磨他的席问归终于放手挪开脚,高兴地出去了。

“你在干什么?”恢复人形的闻酌问。

“他躲了我两天。”席问归无辜地摊手,本来闻酌进了雕像馆,他就想找点事做做,根据已知信息,找起罪者来不是特别难。

但这辈子都没见过女装大佬的席问归真没意识到还有女装这种操作,怎么都没找不到人。

“别碰别人那,脏不脏?”

“隔着鞋子。”

“那也脏。”闻酌多少有点精神洁癖,他蹙了下眉,突然意识到重点,“距离我变成雕像几天了?”

“两天。”

他明明才在那个档案室里搭了不到三四小时……时间流逝不一样?

“曹圆是你绑那的?”

“嗯。”

闻酌没把雕像馆档案室的事告诉席问归,他本来冲动过,想在那找找自己甚至席问归的档案,但那里太大了,无异于大海捞针。

于是挣扎过后,他还是出来了。

被绑在小木屋里,离雕像馆最近的曹圆自然成了闻酌的首要目标,他成功恢复了人的状态,但在那之前,他鬼使神差地问了曹圆一个问题。

“你有在雕像馆看见一个黑色悬空的门吗?”

“我在里面转了一天才出来,除了见鬼的雕像连跟毛都没有——”曹圆知道跑不掉,冷笑嘲讽,“你不是被吓出幻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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