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归家 含皇量六分之一

周淮林还未出宫里, 就迎面撞上了匆匆赶来的魏文杞。

文杞明显是知道了他被皇帝带走后就立刻赶过来了,那急促的脚步在看到周淮林的身影时,才一下子减缓下来。

及至周淮林走到他的跟前时, 他已经平稳住了原本因为过快奔跑而急促的呼吸。

“太子殿下。”周淮林低头行礼。

“周刺史免礼。”

魏文杞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番, 确定他是真的无事才算是松了口气。

“周刺史是要出宫吗?”

“正是。”

“那便一起吧。”

周淮林明白太子这是想送自己出宫, 他没有拒绝。

在文杞的有意之下, 两人是并排而行的。周淮林一反平日里的循规蹈矩, 侧头微微多观察了两眼旁边的少年。

他以往都是恪守规矩地把他当作梁璎的孩子、当作太子殿下,哪怕是因为梁璎,对他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好感, 也从未生出过亲近之意。

或许是因为此刻清晰地感受到他对自己情真意切的担心, 周淮林的心境也在悄悄变化着。

太子殿下很好, 真的很好, 让人想起民间门有时候会形容这种孩子是来向父母报恩的。

这不仅仅是梁璎的功劳, 也有皇帝的付出。

至少为人父母的这二人,是尽自己所能地在爱这个孩子。

自己将来作为父亲, 会做得更好吗?周淮林第一次对此生出一丝忐忑。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文杞往这边看了一眼。

视线对上,周淮林微微回了神,就势开口:“这段时间门, 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周刺史不必这么客气。”

对于文杞来说, 这是应该的。周淮林是母亲的夫君,他对周淮林费心, 是因为还要指望着他对母亲费心。

若是这个男人在京城当真有什么长两短,母亲会怎么样?他又要如何面对母亲?还有父亲……也只会走向更痛苦的深渊罢了。

“毕竟我从未为母亲做任何事情。”

“殿下,”周淮林停住了脚步,见文杞回头了, 他才继续开口,“父母爱孩子,并不会是希望孩子为自己做什么。您来这个世上,能健康地成长,您对她的爱,于她而言就已经是快乐了。”

文杞愣了愣,眼眸微微向下:“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孩子如何又不是同样的心情?他声音很低,并不足以让周淮林听见,最后只是笑了笑,“没什么,走吧。”

路上,文杞还提起了那个未出生孩子。

周淮林听他的语气间门,并没有对这个即将分走自己母爱的孩子有所芥蒂。又或许是都隐藏起来了,反而像是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届时出生了,可要写信与我说一说。”

“这是自然。”

文杞将周淮林送出了宫里,又问他:“那周刺史打算什么时候离京?”

男人抿了抿唇,漆黑的眼眸中有一瞬间门似乎翻涌起巨浪来,但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现在。”

***

梁璎夜里没怎么睡得好。

她自有了身孕以来,一直都是吃好喝好睡好,即便是周淮林每日忙得不得归家,她也未觉着难过。

可自从淮林去了京城以后,她便时常梦魇着睡不着。

今日醒来的时候也是精神不济。

她伸手摇了摇床边的铃,自从跟淮林分房以后,下人就在她的房里装了这么一个铃,方便她随时叫人。

很快就有人进来了,但有些奇怪。

以往丫鬟们一进来,定要“少夫人睡得好吗?”“少夫人今日觉得怎么样?”诸如此类地问安,今日却是过分地安静了,连脚步声都很轻。

梁璎看了过去,迎着蒙蒙亮的天色,她看到了一个与丫鬟身形全然不同的高大轮廓。

“梁璎,”熟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我回来了。”

梁璎一瞬间门红了眼眶,她的喉头像是哽住了,哪怕是能说话,她觉着自己此刻应该也是发不出声音的,即使她特别想哪怕是叫一叫他的名字也好。

却只能伸出手,看着那边的男人向她快步走过来。

***

周淮林是天刚一亮就回家了。

下人们跟他说梁璎这几日睡得不太好,后半夜才刚刚入睡的,男人怕又吵醒了她,于是打消了直接进来的念头,等在外面。

“少爷,要不您还是先去休息一会儿吧,等夫人醒了我再去叫你。”

丫鬟看他一副奔波了很久风尘仆仆的模样便这样提议。

可周淮林只是摇了摇头。他想让梁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

归心似箭。

男人从没有像这几日这般能理解这个词背后的心情。

在京城的时候他不得不摒弃所有的念想让自己看起来能从容不迫,可一旦得到了能离开的指令,那迫切的心情便让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想见她,想抱她。

可是直到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拥在怀里,那刻骨的牵挂与思念好像也没有缓解。

“梁璎,”周淮林将她抱得很紧,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着,“我好想你。”

梁璎何尝不是,她刚刚蓄满的眼泪这会儿一滴滴落进了男人的衣裳上,可是这样的姿势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看不到她的脸而不满足的周淮林很快就放开了她。

一低头,就看到梁璎红得像是兔子的眼睛。

“怎么见着我还哭呢?”他语气轻松了不少,“没事了,我回来了。”

说完,亲了亲女人湿漉漉的眼睛后,又转向了她的唇。

周淮林这十来天都在路上快马加鞭地奔波,唇因为缺水而微微干裂,可他却能感受到梁璎主动地伸出舌舔舐。

心霎时间门柔软得一塌糊涂。

参着眼泪苦涩的亲吻,不带任何情欲,就只有彼此的牵挂在无声地向对方传递。

直到分开,周淮林还恋恋不舍地蹭了蹭她的鼻尖。

“最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孩子闹腾你了吗?睡得不好吗?看看,眼圈这里都黑了?是不是吃得不好?怎么瘦了那么多?”

周淮林握了握她的手腕,确实是瘦了不少,连原本带着些许肉感的脸,都好像变尖了下巴。

梁璎平日里都觉着话少,这会儿倒是看他话多了。

她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往里让了让,示意周淮林上来。

“我还没有沐浴。”

她还是拍了拍床。

这次周淮林终于没再说别的了,脱了外衫就躺在了她旁边。梁璎这才一点点地回答着他的问题,两人谈了一会儿,她瞅着男人的眼皮在慢慢闭上,手上的动作才慢慢停下来。

周淮林是真的累了,如今躺在梁璎的旁边,没一会儿就搭着梁璎的头睡着过去了。

梁璎睁着眼睛细细打量旁边的人,其实周淮林问她是不是没吃好睡好,说她瘦了。

但其实那应该是她该说的。

男人瘦了不少,下巴处隐隐冒出来了青色的胡渣像是有几天没打理了,眼眶下的黑色比自己的严重多了。

梁璎能想到他是怎么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的。

她轻轻握住男人的手,用唇语说了一句:“辛苦了。”而后将脸一歪,贴住了周淮林的胸口,耳边沉稳的心跳声让她格外踏实。

还好,你安全地回来了。

***

周淮林回来峻州没多久,魏琰的赏赐也紧随其后。

虽然说是为了嘉奖周淮林的治下有功,但随着赏赐的还有他特意安排的宫里的嬷嬷、接生的产婆,甚至连孩子出生后的奶娘也有,以及……一封信。

信是嬷嬷亲自交到梁璎手上的,嬷嬷还应魏琰的要求,特意强调:“这是皇上给夫人您的回信。”

说是回信,那就是在说梁璎之前给他写信的事情。

周淮林也在一边听着了,他想着自己最后一次见魏琰时,他那隐隐疯癫的模样,心中亦有不安。

“若是不想看……”

话没说完,梁璎就把他拦住了。

这话不能随意说,至少不能淮林来说,让嬷嬷告到了魏琰那里,魏琰说不定还会记恨上他。

“我知道了,”她回复那嬷嬷,“我会看的。”

对方果然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可周淮林不想她勉强自己,待那嬷嬷走了才说:“你不必为了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梁璎摇头。

不过是写两封信而已,日后淮林进京的时间门还多着,她不想每次都这般提心吊胆。

那个男人对自己,无非就是在愧疚与怀念的情绪下产生的执念罢了。

既是执念,总会随着时间门消散的。

***

在给孩子起名的问题上,征得二老与周淮林的同意后,梁璎在信中交给了文杞来。

魏文杞接到母亲的这个任务,几乎是马上就来了精神。

他第一次有了一种自己也参与了那个孩子的人生的感觉,他跟父皇说的话其实没错,父皇与那孩子毫无关系。

他却是不一样的。

他是孩子的哥哥,他们之间门,存在着奇妙的血缘纽带。

文杞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悸动,他开始想着自己若是有一个弟弟妹妹,会是什么样的。

于是合上了信后,他就开始翻找各种书籍,企图寻一个合适的名字。他太过投入了,以至于魏琰的声音突然传来时,还把他吓了一跳。

“我的信呢?”

文杞定了定神,才看向突然冒出来的父亲。

“什么信?”

“你母亲的信。”魏琰的目光瞥向梁璎给魏文杞的信上。

文杞一把护住了:“这是我的。”

“只有你的吗?”魏琰像是不能接受,喃喃自语地思索,“不应该啊,我给她写了回信的,她怎么没有回我,是忘了吗?你再找找。”

文杞总觉着他有几分诡异,所以想要说的“母亲怎么可能会给你回信”这种话也咽下了了,只是平静地又肯定了一遍:“没有你的。”

魏琰神色古怪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得出结论:“她应该是忘了。她上次就给我写过的。你知道写的什么吗?”

文杞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是母亲常用的信封。知晓他又要开始念叨母亲那些为了周刺史不得不写下的违心话了,他干脆继续看自己手里的书。

魏琰把那信又反反复复琢磨了一遍,琢磨到没收到回信的失望被抚平得七七八八,才看向自己的儿子。当然,也发现了他根本没在听的事情。

魏琰也不介意,他看着文杞桌上翻得乱七八糟的书,坐在一边,拿过一本后翻了两页。

“是在给孩子起名字吗?”

文杞马上警惕地看过来,在看到父亲眼中饶有兴趣的目光时,顿觉头疼:“跟你没关系。”

“我就是帮你参谋参谋。”他又翻了一页,“景行如何?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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