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你是个好道士
昨晚做了个好梦，梦到了以前的繁华盛世，灯红酒绿，这让刚起床的张百忍很是舒畅。
他懒懒地活动筋骨，拉开窗帘，今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是个投胎转世的好日子。
打开窗户，迎着微风打了一套五禽戏之后，他才在床底下找到那只红绣鞋。白日里唐语柔是不敢出来的，别说这缕分魂，就是真的主魂都经不住今天这太阳。
张百忍喜欢太阳，特别是这种大太阳。
阳光猛烈，万物显形。
不过这鞋里的女鬼还没说走之前想吃啥喝啥，他总得问问，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拉上窗帘，好歹让屋子里暗了些，又取下放在床头的圆镜，用指关节从正中间敲碎。
如果有武师看到不偏不倚正好从正中间裂成块大小相同的镜片，就像用尺子画出来般规整，恐怕当即会惊为天人吧。这种程度的力道控制，已然达到了入微之境！
武道的最终追求其实并非“无可匹敌的力量”。
就和修士最终的追求是长生，是逍遥，力量只不过是得了长生逍遥的副产品一样，天下武者所追求的是掌控，是真性，是介于自然和非自然的一种天人合一的状态。
练武先练心，伤人先伤己。
所谓伤己，并非真的让自己受伤，而是掌控自己，掌控自己的思绪，掌控自己的身体，掌控自己的一言一行，掌控自己的一心一意，最终做到知行合一，返璞归真。
武道修行到高深的层次，不是和敌人对抗，也不是和天地对抗……
而是和自己对抗。
从和自己对抗的过程中逐渐掌控自己的本我，找到自己的真性，明悟“今日方知我非我”，而力量只不过是这份修行所带来的副产品罢了。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武道与仙道走到后面其实是大同小异的。
张百忍先把镜子碎片取了下来，在地上按方之位摆好——也就是东、南、西、北、东北、东南、西北、西南，然后对着房间不着光的角落伸手一勾，引出一缕阴气，点进摆好的阵法里。
片镜子断了方气门，阴气逃不出去，又吸收张百忍源源不断输入的真气开始壮大，从一缕游丝变成一片小小的绝阴之地。不过孤阴不长，这种绝地一般存在不了多久，等镜子受不了崩碎了就会散去了。
他也没灌太多，维持在一个刚刚好的地步，然后把红绣鞋放到正中。
“昨晚给你说的事，考虑好了没？”
他把手揣进兜里，对着阵中的红绣鞋问道。
身着红衣，黑目白瞳的唐语柔再一次出现在他身前，因为是漂浮着的，张百忍不得不抬起头看她。
唐语柔没有立即答他的话。
她此刻的感觉非常奇妙，就像游鱼得水，飞鸟投林，或者劳累了一天之后泡完温水澡躺进软绵绵的被窝里。这里的阴气质量纯得可怕，不参杂任何怨念杂气，更有淡淡道韵回响。
好比千年陈酿的原浆，仅仅是啄一小口，就让她脸上露出微醺一样的红晕。
差点把持不住叫出声来。
张百忍有些无语，这女鬼看起来就像高〇了一样，那团阴气是用他的真气养的，虽然少，但精纯度恐怕也只有真正的洞天福地里的才能比。
“喂，可别吸光了！不然你被太阳烤熟了我可不管。”
他提醒道。
太阳的阳火可不是拉着窗帘就能搞定的，若非天生的阴寒之地，其他地方就算偶尔有遮挡，从地上蒸腾的阳气也会对鬼物照成很大杀伤。
“这个，是你做的吗？”
“别管谁做的，上路饭想吃啥，想好了没。”
唐语柔只是盯着他，那眼神幽幽的，好像得不到回答就不开口了。
“好好好，是我做的，真是的……我耐心没那么多，你再这样啥也不说，让我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的话，我也就不多说废话直接动手了。”
“没想好。”
唐语柔还是没敢挑战张百忍的耐心。
不过她确实没想好，侩子手问死刑犯砍头之前想吃什么，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她还真的想了一晚上，想到的唯一答案就是她还不想死，不过唐语柔也知道这不可能。
张百忍是发了善心，但不代表会纵容她作恶。
他始终是人类，而她是鬼。
“你是个好道士。”
飘在空中的女鬼忽然说。
“怎么忽然说这个……”
张百忍挑挑眉，脸色有些奇怪。
这算是被女鬼发好人卡了？！
“师弟，早饭吃……”
门忽然被推开了，九叔看着屋内的一人一鬼愣了瞬，留下句“打扰了”，砰地一声把门关了个严实。
张百忍扶额，林九师兄以前就有这不敲门的坏毛病，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没改。
不过也好，本来他今天也打算和师兄说这事的，超度亡魂的法事九叔比较专业，让张百忍来的话，恐怕一篇《太乙救苦救难天尊超度经》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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