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赋灵卷番外· 归故里

喻从未见过悟性这样差的人,任凭阿父如何明示暗示,赋灵的一丝一毫是一点没进入她的猪脑子。

阿父都亲自示范了,这蠢娃子却只顾着哭。

哼,也就仗着阿父惯着她。

这朱笔是喻的前身,阿父曾以其承灵,养其魂千万载,辅以万千道,融以世间理……换言之,亦可称他为祂手下唯一一件堪比真神的仿制品。

尽管阿父创造他只是太孤单。

那年于荒山之巅,混沌的意识聚拢,汇成一个他。

浅金的阳光之下,皑皑新雪覆于地表,祂眸中的欢悦胜于此间暖阳,透过空濛晨雾,落在他身上。

祂说:“若你愿意,可唤我一声‘父亲’。”

这不知活了多少年的神明宛若一个孩子,语气中带着忐忑,颇有些商量的意味。

甚至说话时都不敢正视他。

“阿父。”

他并不讨厌祂,相反,喻很喜欢祂身上的气息。

清灵温暖,是尘光也难以消磨的旷世温柔。

至神,方可得世间赐名,他的名字亦是由道赐予的,祂牵着自己,未等走几步,天光乍起,落在他身上,那蜿蜒而起的大字便出现在他视野中。

喻。

并非来自祂,却亦是祂所想。

“天之道,与我所想相同,恭喜,阿喻。”

喻不明白,有什么好恭喜……就算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但由祂来说……

无由来地,心脏一阵抽痛,很难受。

“有什么好恭喜的?!这明明就是你……天道这是要把你的后路断掉!”

与别的神不同,祂身上不曾有过杀孽。

因为,赋灵本就源于祂,由死物到活物,这世间与祂有关,却也无关。

“那便算我送与你,与天道无关。”

祂不敢与自己对视,低垂的眸光落下,偏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甚至有些心虚。

有什么好心虚的?自己的东西被抢去,竟半分脾气也没有?

那段时间,祂哄了自己好久。

初生神明,因着来历,被群臭虫喊伪神。

理念不合,性情不和,喻同那些臭虫没有任何可谈的,见之不理都算是尊重。

祂曾说人间甚好,喻便在人间留了些年。

与祂说得不同,世间良莠不齐,繁华之下那枯枝烂叶的腐臭气怎么都掩不住。

也或许是在荒山待得太久了,沧海桑田,时光荏苒,人间也不再是祂记忆中的人间了。

甚是无趣。

不过,若是说感兴趣的,大概是祂的生平吧。

喻时常会去寻些残卷神迹,听其中的残念片魂讲他们生前之事,偶尔也能从中窥见祂的痕迹。

这样拼凑着,倒也能觅得祂生平二三事。

天道会在赐名时将一些常识塞进识海,其中各路神仙鬼怪有之,神律法则亦有之,更有些许重大事件的记叙。

其中,对祂的记叙不过三两句,只一“上古罪神,贬至荒山,无召不得离开”便揭过。

喻想不明白,祂到底有什么罪?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呢?

去问祂,祂不说;遍寻世间,世间也不语;谁知道呢?谁也不知道。

“……”

某一天,喻看着祂在屋檐下写字,依旧是那只朱笔。

他便这样看着,看祂在阳光分割的明暗交界线下,那瘦长的指节,轻扣那只朱笔。

提笔间,光尘细数温存,写下的却是无尽落寞。

即使祂自己不这样觉得。

见其捏了白纸,清风便将上面的墨水留住,阳光也明媚。

白纸黑字,被哗哗吹响,和着林间竹叶,煞是悦耳。

时有鸟鸣起伏,池鱼跃出水面,水花乍响。

“阿喻可识字?”

祂扭头看向自己这边,像人间那些关心子女的细心长辈。

喻想着,若不是天道将一切都准备妥善,他也不至于闲得在各处闲逛。

可看到那些字的时候,喻愣住了。

脑中只模糊地解释了这是什么时期的字,其中含义自是不得而知。

恍若被世间抛弃,一转身,身后无人。

这荒山由祂的神力蕴养,山林草木,无一不是祂,却无一会为祂停留。

那些化了形的小妖不会久留,往来的行人亦不会久留……一批又一批,祂看着他们在此处长大,又看着他们离开。

就连他,也没有为祂停留。

忽地听祂一声轻呼,便慌张地放下手中纸。

“阿喻这是怎么了?想起不开心的事了吗?”

“阿父,你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吗?”

脸上的泪被轻轻擦去,喻琥珀色的眸子中倒映着祂的惊讶的模样。

见其忽而释然般轻叹一声,随即抬了手……似是想摸自己的头,落处却是肩膀,大概是伸手途中想起了什么。

“会。”

神明寿命漫长,其身形更是成长缓慢,喻那时看着像是七八岁的孩子,可实际之龄也早已过万。

阿父不摸自己的头是因为祂的身份。

祂自己说过的。

很难过,明明祂自己都知道……被放弃不过是早晚的事……可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呢?

“阿父,哄哄我。”

喻是第一次提这种要求,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父子,更像是……母子。

祂很少拒绝别人,可也不会轻易在别人眼前现身。

像一缕抓不住的青烟,风一吹就散了。

“如果难受的话,就多从别人身上找找原因,找不到的话……”

“就怪这个世界吧。”

喻看着祂,记忆中的祂一直是这样的,温柔耐心。

但这样劝他“怨天尤人”还是第一次。

“那要是错的是我呢?”

喻忽地想逗逗祂,素来“以和为贵”的祂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怎么会呢?我认识的阿喻是个很好的神明。”

喻不想听祂打哈哈,可这句落入耳中,耳朵有些痒。

他想,哪个神明会天天胡作非为,惹是生非……

“那……若是我真的做错了呢?”

这个时候,喻是铁了心想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若你想,将错就错亦可,跟着你的心走。”

祂屈指轻扣自己的心口,那“怦怦”声也在其指尖跳跃。

像是被自己的样子逗笑了,祂莞尔,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恍若春暖花开。

因着这句话,喻觉得,祂也不是像那群臭虫说得一样,窝囊?不是的。

祂或许也有自己的苦楚,但从不懦弱。

后来,天道衰微,又一古神扛起世间,献身天道。

祂那时是怎样的呢?

似乎早已料到,楞了一下,一笑而之,却只是看着远处发呆。

喻觉得,有这些臭虫在,世间迟早要完。

一味地以生灵填阵不过是在竭泽而渔,世间哪有那么多生灵?

诸神消失,神界乌烟瘴气。

后来,就连他……后悔没听阿父的话。

这下,真的见不到了。

神明之间,不可无故相残。

总要有个罪名。

祂喜欢那些人类,喜欢世间的生灵。

当被贪欲控制的生灵将刀刺入自己的胸腔时……他想,会过去的。

当这副因祂而生的躯壳被蚕食利用时……他想,要结束了。

……

他知道的,祂出不去,他的阿父只能待在荒山……这世间似乎没有祂的容身之处……

但,当被血泪模糊的视线中,祂的身影再次出现的时候……他想,他才是懦弱的那个。

都是阴谋,他……不过是诱饵。

那天,喻看着自己的阿父,走到自己面前。

墨发垂落,挡住了祂半张脸,风一吹,那黑洞洞的眼眶渗着血,血沿着祂的下颌滴落,落在地上,乡间的土地瞬间被新绿覆盖。

祂慌张抬手,挡住了右眼。

说:“阿喻,我来带你回家。”

纤长的身影挡住了自己,可挡不住那漫天的利箭。

黑压压地,遮天蔽日。

即使瘦削,可在其怀中,依旧温暖。

祂从未说过,自己出了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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