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石林立,流水亭台。

檐下挂着繁复精致琉璃宫灯的蜿蜒九转的雕花长廊,那咿呀婉约的戏曲仍仿佛在耳边响起,抬头来见,却只面看假山竹鲤,隐在一阵阵散不去的浅淡云雾中,一阵凉风吹过,隐隐带来菊花淡淡香气。

四周皆是云雾,姒烟尘不由攥紧手里的玉佩,那红至通透的玉,在白皙手指下,显得愈发莹润剔透,温润有泽。

显而易见,这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

行走步履间,鲜嫩玫红的绣着并蒂莲花的裙摆在空中荡出惑人张孤。

涟漪起伏。

一侧仿佛有人。

仔细看,姒烟尘根据衣着判断,这应该是某一府的婢女,梳着双髻上垂着淡绿色发带,与之对应的是淡绿色褂裙,脚下踩着绣着蜂蝶的硬底布鞋。

她始终恭敬垂着头,脚下步子不停,应该是想带着自己去什么地方。

姒烟尘心下微凝,辨了辨自己穿的衣服,确定不管是在姒府的十多年,还是一朝成为庶民的那半年,自己确实没有做过这种刺绣花样的衣服。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就走在了这个一看就富贵万分的庭院之中,总不能……

心思百转,姒烟尘没露出自己的疑惑与茫然,她没攥着玉的手,手指微懂,顿时呼应的整个人身子都僵了僵。

“嘶——”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姒烟尘脸色不变,心底却暗暗抽口气,赶紧移开了导致一切疼痛根源的手,掩藏在绣花宽袖里的手微微颤抖——会疼,这竟然不是梦?

还是说单纯是因为她的梦做的太深入,所以连疼痛感也一并心理作用带上了?

姒烟尘不信神佛之说,若举头三尺当真有神明,那他们姒家就不会落得今天如此田地,几辈积血也不会叫上头的皇帝拿了充实自己的私库。

但现在这场景又着实奇怪,姒烟尘最后的记忆之中,她应该是因为第二天的大长公主赏菊宴,早早就已经熄灯就寝了?

姒烟尘眼中露出明显沉思,望着这回廊里仅见的活人,摸着凉脂红玉的手指紧了紧,她看了眼四下的风景,若无其事的开口:“这里我还未曾来过,你家主人为何要见我?”

丫鬟不曾回头,仍在前头一步步带着路,脚下轻缓恍若无声,闻言只恭敬道:“我家老夫人只说要见姑娘,其它的也不曾言语。”

老夫人?

姒烟尘捉到了这一抹关键词,娟秀的眉头一皱,老夫人?这永安城中,家里有长辈的不少,可是能住如此富贵庭院,还能有丫鬟差使如如此气度,在背后气定神闲让她亲自去拜见的,能有几家。

姒烟尘眉头不展,两人已经是走过回廊,刚刚跨过月亮门,原以为看见的应该是更加婉约的水榭楼台,却不想走过一串石子小路,出现在眼前的会是大片竟先争放的桃林桃花。

话说,现在的季节应已是秋季,这个时候能会有桃花盛开吗?

“哎,请等等,这位姐姐,敢问你家老夫人想要见我,如今她在何处?”

眼见着到了这里,那一路带她过来的小丫鬟竟然转身就想走?身体快过脑子,下意识的,姒烟尘一个闪身便拦住了丫鬟的去路,艳丽玫红的裙摆自空中盛放,花开并蒂,自谱高洁不屈,亭亭玉立的花之君子,此刻竟也显出微妙的旖旎风华。

姒烟尘微微笑着,脚下却不肯移动半分,“这桃林看着甚大,我一个人在此闲逛,若是不小心迷了路耽误了去见你家老夫人的时辰,到时岂不是你之罪过?”

小丫鬟倒是不急不缓。

“姑娘说笑,您能来,不正是因为您拿着这枚玉佩,自己想要来的。”

“玉佩?我想要来?”姒烟尘下意识的抬手看自己手中紧攥的红色脂玉佩饰,凉丝丝的温润触感让她下意识的多揣摸了几下。

怎么可能?

她心中几分惊疑,猛然抬头看说话的小丫鬟。

“你——!”

这时她才陡然发现,自己竟然是一直都没看清小丫鬟的脸。就像是一直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云雾的,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部特征。

小丫鬟似是笑了声,行了一礼后就转身离开,几瞬不见踪影。

姒烟尘意识到自己的清醒,但此刻身体里就像有两个人一样,一个紧紧攥着手里的凉玉想要汲取一些安全感,清楚知道这一切仅仅只是一场梦。

而另一个人,确实恍如梦中人,操控着身体在繁茂桃林中穿梭着,桃林繁花满枝,月亮门入口早已不见,隐隐戏腔还在咿呀作响,她却怎么也寻找不到所谓的出路。

玫红的裙摆在漫天浅粉色桃花中,像唯一一抹浓妆艳彩。

——

“哗——”

一阵书册纸页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屋外有隐隐谈话声凝了凝,随机,一阵轻巧脚步声后,柳母的声音自隔着挡蚊娟纱的窗口处传来,“年儿,是发生什么事了?”

柳鹤年今年尚且十八,还未立冠,如今也还不曾取字,所以直到如今,柳母还是习惯年儿这样的小名喊着。

“没有,只是一时不慎,不小心推了風雨文学内,柳鹤年皱眉,不懂自己刚才一瞬的心悸原因缘自哪般。漆黑的眸子沉沉半晌,削薄的唇抿成一条线。想不通便先不想,柳鹤年将看着地上摔落的书册,将心中这一迟疑压下。

他掀袍蹲下身来,泛着淡淡青色,明显病气纤长的手一本本将地上的书册拍拍灰后捡起,整理了一番,确定会用上后,将它们整齐码在一旁放置的竹藤行囊之中。

还有可能会用上的笔墨纸砚。

京中花费大,还有路上的车马劳顿,他虽然得县中太爷资助,又有自己的渠道挣得银两,但非必要之时,也没必要处处都要花销。

等收拾的差不多后,想了想,又铺开一张纸页,拿镇石镇上,细细磨了墨,提笔蘸墨,然后在纸上一笔一划开始认真练字。

柳鹤年一直自诩聪慧多智,他之前病情还未严重之时便已有个童生称号,而当时院中老师却是看他抚眉,眼中欣慰有加。道他年纪尚小,应多加历练沉蕴,多用三年时间去沉淀自己,不然容易空华其表,不然在当时,秀才之名也是手到擒来。

自古有才能之人如群星璀璨夺目,他仅仅只是其中一个,且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便是病中,他又怎么说自己就是那个幸运的人上人?

便是一直谨记这一点,病中也丝毫不敢放松,如今病且尚好几个月,便在旁人眼中已经是天降文曲,一路轻松夺得秀才举人称谓,得以案首。

一连考举人,按理说他应该是就此沉心,最好磨炼三年,只求一击必中,万无一失。

但柳鹤年偏偏不想如此,除了县太爷的满心欢喜,面对以往恩师的不理解,柳母的疑惑,他无意解释,收拾了行李,只想赶明年春天的春闱。

而现在,風雨文学自在心头。

他能做的,只有更加沉浸的练字,多年病重,知识有,但不能下榻注定字迹不能众多同考生一般完美有自己的风骨,他只求笔力到时能不拖后腿,更加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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