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鹤雨抚须皱眉,缓缓问道:“庭筠啊,你可想清楚了,这次老夫帮你开了口,可就无法挽回了。”
一旁的赵伯礼低眉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后站着的管家华玉面色略显阴鸷,目光冷然。
赵庭筠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自古以来,百善孝为先,为人者,如果不懂得孝为何意,就称不上一个完整的人。如今庭筠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远离家人,非我不孝,而是庭筠不想再接受家人加诸在我身上的'善意'。庭筠岁数小,也许无法完全分清是非对错,但是,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庭筠还是想自己走出去看一看,也许遇到了艰难险阻才会更加明白家人的苦心。但是现在,我真的不想再待在家中虚度年华了。我宁愿日后有所成就之后再回来回报父母的厚恩,也不愿再违背心意强迫自己接受一些自己不想接受的东西。也许这种想法很自私,对此,庭筠无法否认,今天只能任性一回了,请唐老先生帮我。”
这一番话,赵庭筠这些日子已经思绪良久,差不多是她内心深处的真实写照。
父亲阻止她交友,阻止她出门,甚至开始寻找登对的门户打算把自己嫁出去,自己都有所耳闻。
她实在是不敢再继续在家里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她终有一日将会完全失去自由!
在父亲这样的人眼里,儿女亲情,或许真的是多余的,好像她生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迎合父亲的欢心,然后在某一天用不着了就嫁出去联姻用以维持关系。
都说父母的养育之恩比天高比地阔,可是从小到大,她一直以来所经历的成长环境都让她无时无刻不感觉自己只是一个“有用的东西”。
尤其近一段时间这种感觉更甚!
尤其是前一段时间他们杀死了跟自己一起长大的丫鬟凝环,她唯一的好朋友!
赵庭筠悚然惊醒,她终于意识到。
在这个家里,她永远不会像别人家里的女儿一样一直被人捧在手心,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就连区区一个管家,都敢对她横眉冷对,指指点点,动辄以说教的语气明嘲暗讽。
赵庭筠终于明白了,在父亲的眼里,好像除了他的官场大业、荣华富贵之外再无他物。
别说像正常家庭一样的天伦之乐了,就连她想追求自己的幸福都无法实现。都是一个奢望!
按理说,一个天之骄女,燕国文官之最,三公之首大司空之女,那还不是像公主一样,想挑什么如意郎君没有?
可是她赵庭筠呢?
像一只金丝雀一样,被严密看管着不准出家门,逼的她甚至想要永远离开这个令她喘不过气来的“家”。
也许生于王侯贵胄家,就是这样的痛苦,赵庭筠显然无法忍受,无法理解。
......
其实赵庭筠有些过于悲观了,赵伯礼此人说是贪恋权势醉心于官场,也不至于把女儿当货物一样想养就养不想养就送人。
不过是这些日子赵伯礼确实忙于公务,再加上他麾下的官员屡屡出事被挑落下马,没空也没心思来看望她罢了。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赵伯礼还是想让女儿嫁给一个无论出身样貌才华都配得上的人的。
只是,这个人,绝对不能是姜澜云!
这一点毋庸置疑,哪怕乾坤倒卷,海枯石烂,赵伯礼也绝不会允许。
别看唐鹤雨在这里,就算是燕皇燕无极亲自下圣旨,他也会想办法搅黄了婚事。
不仅是顾忌于权臣之间的权势勾结,赵伯礼和姜冲之间还有着几乎不可能化解的私仇。
只是平时大家都以国事为重,少有计较罢了。
至于赵庭筠想加入天山雪域,赵伯礼心中暗暗盘算着此事的得与失。
......
唐鹤雨抚须,沉默不语,看了看赵庭筠黯然的表情,又观察了一下大司空赵伯礼的神情。
唐鹤雨想了想,还是打圆场道:“庭筠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只有过来人才知道,自己的儿女,那就跟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样,没什么区别。你这样说,可是让你父亲寒心了啊。不过还好,你能够始终谨守着'孝'之一字不放,不改初心,这一点,老夫很是欣赏。”说完,唐鹤雨观察了下赵伯礼的面色。
只见赵伯礼面色略显舒缓,不再像刚才那般紧绷。
女儿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饶是赵伯礼如此深的城府心机也有些绷不住面色。
好在赵庭筠也并非决意与家人决裂,赵伯礼脸色稍霁。
思索片刻,赵伯礼心中默许。
如此一来正好,明里暗里自己在修炼界皆有经营,将来天威难测之时,自己又将多一天退路。
嗯,如此甚好,赵伯礼心中松了口气,多日来压在他心头的压抑感一扫而空。
......
唐鹤雨微微摇头,看赵伯礼的样子,好像也颇为赞同女儿去天山雪域,如此一来就不妙了。
他这次来可是为了撮合自己的爱徒的,如今不但事情没办到,还把人给一竿子支到天山雪域去了?
这回头如何向澜云交代?
唐老头有些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大司空赵伯礼一点意见都没有?连声都不吭呢?
“嗯吭。”唐鹤雨干咳一声,开口试探道:“赵大人,令爱的想法不知赵大人有何想法?”
他想曲线救国,让赵伯礼开口阻拦,自己也好顺坡下驴。
......
赵伯礼微微一笑,开口道:“庭筠,无论你怎么想,其实唐先生的话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父母之心如何,只有待的日后你身为人母时,才会有所理解,父母确实都是为了你好。”
说完,赵伯礼看了一眼唐鹤雨,说道:“既然小女执意前往天山雪域,那老夫也不好横加阻拦,以免庭筠误会为父的苦心。既如此,那就只有拜请唐先生多费心了。”
闻言,赵庭筠愕然,她心思不在,没有仔细观察父亲的神色变化,对父亲能同意自己去天山雪域很是意外。父亲居然同意了?
而唐鹤雨抚须微笑的面色一僵,愣住了。
赵伯礼此番表态可谓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就连赵伯礼身后的管家华玉都是一愣。
放赵庭筠去天山雪域修炼?干什么?等她学成归来找自己报仇吗?
自己杀凝环时,赵庭筠那深刻入骨的恨意眼神,华玉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自那之后,每次见到赵庭筠,赵庭筠对他再也没有过正常的眼神,时不时地一回头,华玉就能看到赵庭筠眯着眼睛盯着自己的后背,怪瘆人的。
不过,这个场合没有他一个下人说话的份,他只有等散了之后再去问赵伯礼了。
.......
唐鹤雨喟叹一口气,看来绕来绕去,澜云还是跟庭筠无缘啊。
唐老头心头异常黯然,澜云天纵之才,机谋过人,智近乎妖,庭筠天真烂漫,活泼可爱,两人可谓是天打雷劈的一对,哦不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奈何两人还是有缘无分吗?
最可怜的是这两人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却无法走到一起,不得不说,此为人间一大憾事!
爱不得。
......
唐鹤雨摇头,说道:“赵大人放心,老夫与天山雪域的几名长老关系还算过得去,此事包在老夫身上,争取让庭筠拜个长老为师,也好避免初进修炼界受人欺辱。”
“嗯。”赵伯礼点点头,拱手道:“真是麻烦唐先生了,华玉,吩咐下去,摆一桌丰盛的酒席,老夫要好好敬唐先生几杯。”
华玉:“是。”
“诶~”唐鹤雨摆手:“不必了,老夫还要把这孩子送回皇宫呢,陛下已经收这个孩子为义子了。”
“什么?”赵伯礼一惊,立刻看向唐鹤雨身后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泊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