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那个男孩十一

男生揽着南彬,手上甩着一个饭盒,吊儿郎当地边说边走。看见先他们一步打过饭,家里比较拮据,正因如此才拼命用功,一直是年级前10的同班同学,男生有感而发。

“我焦女神真是人美心善!”

那个男生是被资助的人之一。

南彬往前扫了一眼,赞同地点了点头,自然地问道:“老亚,你跟福襄他们走得近,知不知道啥内幕消息?”

“什么内幕?”

“孔筱都已经读到高二了,她妈妈想要做点好事,让大家照顾一下孔筱,现在也没必要了。咱们学校又不是在什么偏远地区,部分学生只是相对来说条件比较困难,孔筱她妈妈可是动辄就盖小学的,怎么会注意到咱们校里的这几个?”

南彬想得深,一番话带得朋友脑筋也动了起来。

“对哦……我今天晚上去问问福襄,他们家跟高家走得近。”

第2天,南彬的朋友就带来了自己打听出的内幕。

“南彬,嗨,我听他们说了,是这么回事。”

“孔筱班里有一个放学之后去夜市摆摊的学生,叫潘木。之前似乎在孔筱发病的时候帮忙叫过人,所以孔筱就想帮个忙。大概是跟家里人随口提了一句,然后……真是运气好!我女神一家都是神仙!”

“真的?”

“确确实实。去校长室的好几个都说了,孔筱妈妈对那个潘木关心得很。”

“哦……”

南彬默默不语了。

孔家的千金大小姐,她不是偶尔放学还会坐着高家的车走吗?为什么不去关心高家那两个堪称人中之龙的儿子,注意潘木这样一个社会底层的渣滓做什么呢?也不嫌低了自己女神的格调!

虽然距离高考还有大半年,但高三的学子似乎从入冬开始,就已经紧张了起来。

凉溪再也没有碰到过暑假放学的时候她看见的那个男生,半年什么事都没有,她早已松懈了许多。微笑着冲柳晴和潘木摆摆手,特特地与这两人说了再见,她低下头钻进车中。

后视镜中,一堆碎小的人影越来越远,凉溪没有发现夹杂在其中的南彬。

南彬和柳晴的视线,都是先短暂地放在孔家的车尾灯上,然后长时间停驻在潘木脸上。

身边从小被生活打磨得冷漠阴郁,在自己面前,从来也不会笑,从来也不会多讲话,从来也不会让眼光柔和的少年,痴痴望着孔筱所乘坐的车辆远去。

柳晴眨巴一下眼睛,感觉心血管里好像塞了一团棉花,瞬间堵得人呼吸都是一顿。

她突然张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轻轻甩了甩头,辫子在肩头来回擦过。但这些,潘木都不曾注意。

这天晚上,柳晴失眠了。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兔子玩偶,柳晴蜷着腿侧躺着,眼皮已经沉重地要自己垂下来,脑细胞却清醒跳跃,不肯安歇。

他们家和孔家不一样,不是往上数好几辈都名声煊赫的人家。她小时候,家庭条件说实话,没比潘木家好上多少。那时候家里还没有店面,爸爸忙着一份又累薪水又少的工作,有心也无力管她。

并非自夸,柳晴觉得自己一直是很懂事的孩子。从六七岁开始,她便已经不需要人督促,认认真真上课,然后乖乖回家,绝不淘气,绝不与同学们产生不愉快。回到家里,自己随便吃一点,然后边写作业边等爸爸回家做饭。

柳晴的童年,就是这样过来的。

只是,她小时候并不像是现在这样开朗,脚上的旧鞋子,几年也不会换的旧书包,还有,她那很早很早就去世了的妈妈,都成了一堆坏小孩攻击欺负她的理由。

他们扯她的辫子,藏她的作业,回家路上往她身上扔小石子……这些,柳晴可以反击,她没那么好欺负。可是,一群孩子围着她,拍着手说她没妈,每当这种时候,柳晴总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最后的结果,永远都是抹着眼泪跑掉。

认识阿木的那一天,就是她在跑的时候,脚尖踢到了砖头,狠狠栽了一个狗啃屎。胳膊膝盖全擦破了,一群小孩子却不肯放过别人,大叫着,大笑着。

那一天,是阿木把那些小孩赶跑了。她哭着坐在地上,也是他伸出手来,将她拉起来……

柳晴把脸深深地埋在玩偶一颗大圆头上的绒毛里,直到感觉呼吸不畅,才把大兔子丢开,翻身仰躺下。

黑暗中能够隐隐约约地看清楚,卧室天花板上那相当漂亮的水晶灯。柳晴瞪着眼睛,在灯上看到了凉溪的脸。

阿木,难道是喜欢筱筱的吗?

他们怎么可能呢?阿木是最好的男孩子,可是,筱筱是更好的女孩子,她令人无可挑剔。他们……

柳晴再一次翻身,就这么辗转了整整一夜。

次日清晨,城中又落了雪。柳晴听着脚底下的“咯吱咯吱”声,没有去叫潘木,一个人蔫答答,踩着雪到了学校。

凉溪5分钟之后坐着车来。隔着车窗,看见校门边上两个穿着大红色棉衣的女生,清早上的不知在为什么事高兴,笑得眼睛都弯了。

两个女生当中留着过耳短发的那一个,凉溪认得,是他们班里的。学习很好,且多才多艺,目前担任文娱委员,大家叫她娜娜。长相甜美可爱,家庭条件中上,活泼开朗,和谁都是好朋友,跟柳晴关系最好,也与凉溪说过几句话。

班里的女生,若是要按外貌评名次,凉溪是榜首,柳晴次之,而这个娜娜,怎么着都能选上第3名。但若是按照受欢迎程度来评的话,娜娜便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了。

凉溪下了车,向同班同学微微颔首道:“早上好。”

要是往常,除了柳晴之外的所有人,大概都只会对她笑笑,等她走远了再悄悄谈论。凉溪没曾想到今日竟有些异常。

娜娜对着凉溪笑弯了眉眼,脸颊上顿时浮现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

向另一个女生挥挥手,娜娜道:“小白姐,我先去教室啦!”

边挥手,娜娜一边跑到了凉溪身侧,这才笑着回应道:“筱筱同学,早上好!”

凉溪一愣,礼貌地笑一笑,并不应声。娜娜却还有话说:“马上要月考啦!听说这次的试卷特别难呢!”

“是吗?”

孔筱直到死,好像也没有跟这位女同学很亲近过吧?

“嗯!”娜娜骄傲地仰着下巴,却令人感觉只有可爱的点头道,“我可是咱班消息最灵通的人了。”

凉溪抿了嘴,浅笑不语。操场上一层薄薄的雪,脚下略有点滑,娜娜借此又找到了新话题。

“哎呦!”

见娜娜有点失去平衡,凉溪一把拉住她手臂,拉住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个重病号。幸好,娜娜很快自己就站稳了,并不曾拉着别人摔倒。

娜娜同学一脸惊魂未定,往前走了一步,回过头看看自己差点摔倒的地方,反应过来才道:“谢谢你,筱筱同学!”

“不客气,你小心一点。”

“嗯嗯,你也小心。”

娜娜同学之后的话便少了,开始认真走路。将棉衣脱下来搭在手臂上,二人一同进的教室。整整一天下来,除了偶尔的几个笑容,娜娜同学也没有再与凉溪多交流。她就在柳晴的前座,一整日都时不时回头,担心地瞅今天话也不讲,笑脸也没有的好友。

凉溪心头生出的一丝异样缓缓消散,很快也发现了柳晴的不对劲。课间的时候,凉溪到柳晴桌边问了两句,这姑娘却只是回避着她的眼光。等凉溪回到座位上后,又偷偷地尽量自然地回头去观察潘木的神情。扫一眼潘木,视线又挪移向前排,没料到却与仍然在向后看的凉溪视线相接触。

凉溪瞧柳晴几乎是狼狈地低下了头,她在咬嘴唇,放在桌上的一只手握成拳,桌下的另一只手肯定也在用力。低下头没多久,便又去偷看潘木,往最后一排看过,又必定还要往第1排看。

把玩着手中的钢笔,凉溪没有再去问柳晴什么话了。再迟钝的女孩子,某些方面也是敏锐的。柳晴现在才感觉不对,已经是很心大的类型了。

这姑娘真心可爱,尤其是在孔母资助了潘木之后,柳晴几乎是下课就黏在她桌边,也不知替潘木说了多少声感谢。虽然她在班里是个特殊存在,不用去出操、跑步,更不用上体育课,但值日表上,她的名字是有的。

不管是孔筱还是凉溪,都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娇弱。班里该做的“体力活”,凉溪从没有推辞过,可她到底也没做过。与她一起值日的同学开开心心认倒霉,实在不行还有李姐。但现在么,她的所有事,柳晴一个人全包了。

值日帮做,午饭一起吃,上、下学一起走,体育课怕她无聊总是会请假回教室,隔三差五还有小礼物……就是整个学校没一个人敢欺负凉溪,否则,怕是为自己打架这种事,柳晴都能做出来。

这姑娘几乎到宠她的地步了。但是……

凉溪默默叹口气,再次在心底暗暗念了一句“抱歉”。她清楚,她明白,她感到很对不起,可事还是要做的。

柳晴一天都没有和凉溪说话,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整天,老师讲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手撑着腮,斜过脸,上课也在偷偷看潘木。

一天下来,柳晴做了个总结:潘木不是在睡觉补眠,就是在认真听课。若非这两者,他便必定是在看第1排的一个人。

第1排全都是男生,除了凉溪。潘木总不会是注意到了哪一个男同学吧?

柳晴这样想着,苦笑了一声。

以前,她也会经常回头偷看潘木,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自从高中开学开始,潘木望向第1排的眼神,已经是现在这样的了。

放学,柳晴立刻收拾了书包,也不管身后娜娜在叫自己,埋头便冲出了教室。没等任何人,自己一个人走了。

娜娜在发愣,兀自觉得奇怪。大家差不多都走光了,凉溪才慢腾腾落到最后背好书包。也就是从不必发愁自己从高中到大学的学费那时开始,潘木每天放学动作也慢了。两个人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默契,除了值日生外,他们总是最后走出教室,一前一后离开学校。

“潘木同学。”

缓缓下了楼,被外头的冷气刺得拉起棉衣帽子。凉溪望着里外都挤满了学生的校门,一句最近这些天来已经让潘木听惯了的“明天见”,到现在还没说出口。

“嗯?”

“晴晴今天好像心情不好,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一边鄙视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凉溪一边还是满脸失落,道:“她一整天都没有和我说话。”

总有一种插足别人的感情,然后自己玩心眼,耍弄人家的罪恶感。

凉溪眉头轻蹙,有点难过和惶然。

凉溪的步速极缓,潘木已经走到她前面,侧眼看到她的神情,心里跟着难过,马上安慰道:“可能……是家里有什么事吧。你别多想。”

“是吗?”

凉溪微仰着下巴望他,潘木忙不迭地转开脸,半秒钟之后又转回去,看到凉溪眼中有一丝希望的微光,咬着唇很久才道:“但愿,我应该没有做错什么事吧……潘木同学,明天见了。”

向潘木摆摆手,凉溪上车,车门如同快门,在潘木的脑中留下了一张凉溪愁眉不展的照片。

这天晚上,潘木肯定是去找柳晴问过了。因为第2天,凉溪再找他问原因的时候,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柳晴,连着两天没有和凉溪说话了。

“晴晴是不是真的生我气了?可是……可是为什么呢?”

凉溪呆呆地低头看自己的手,她戴着一双米黄色的手套,里外都毛茸茸,保暖舒服,款式也大方好看——这是柳晴上礼拜送给她的。

潘木不忍心去看凉溪的面孔,那种孤独,很令人心疼。就跟高一的时候,他有一次在体育课上回教室时,看见她在过道里怔怔盯着操场上的同班同学,一脸的落寞一样。

潘木决定今天晚上再去找柳晴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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