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第 46 章

陆九茂对裴贵人为什么要杀李晏不感兴趣,只听她所说是恨李晏趁人之危,强占玷污了裴明嘉,使裴家蒙羞。

他天生不擅人心算计,也懒得去辨真假,裴贵人的目标与他一致,且结果于他有益,那就够了。

如今他给裴明嘉写的信是过了裴贵人的手去送的,自然有法子不给李晏截下,就算裴明嘉自己还是不理他,他就不信长此以往这么着,裴明嘉能不被他打动。

况且裴明嘉如今跟着李晏身处蛮荒危险之地,以他对裴明嘉的了解,她一点苦都吃不得,定然是被李晏逼着去的,心中怎不生憎恨怨怼,这时他趁虚而入正是最合时宜的,裴明嘉岂不拿他当做救命稻草一般。

信中除了他对裴明嘉的是深情款款和嘘寒问暖这些老生常谈,又新添了一条,让裴明嘉尽早动手,杀了李晏。

只是陆九茂到底也没有虚长个脑子,还是隐去了裴贵人之事,左右裴明嘉心里也是清楚的,裴贵人一定事先与她通过气,但只怕是在李晏身边待久了也被驯服了,这才忍不下心。

陆九茂对自己很有自信,只要他出手,裴明嘉慢慢便会回心转意。

就连裴贵人也是这么想的,这才要他去攻裴明嘉的心。

这时妾侍又在一边道:“你既有了我,还要她,又把夫人放在哪里呢?”

陆九茂视这妾侍为私物玩意儿,更令她知道这些信都是给裴明嘉的。

听她提到杨妙彤,陆九茂便心生厌恶,说:“夫人还是夫人,安远伯夫人罢了。”

“那裴姑娘怎么办?”

“和你作伴。”

陆九茂不假思索。

“妾身怎么与裴姑娘比,裴姑娘神仙一般的人物,即便沦落过,那也比我们原本低贱的要好。再说了,您不是悄悄告诉过我,她妹妹又当娘娘去了,怕是到时候......”

妾侍娇笑起来:“安远伯夫人也要换人做了。”

妾侍以为自己这话应是哄陆九茂开心,说到他心坎儿里去的,不想陆九茂听了,却是如同当头浇下一盆冷水。

他忽然沉下脸,将妾侍推开。

裴明嘉可不能做安远伯夫人。

他能接受裴明嘉做姨娘已是大度,裴明嘉毕竟做过李晏的外室,早已不是处子之身,还流落到勾栏里去过,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若她真的当了安远伯夫人,自己岂不是戴了绿帽,活活给人做笑谈用?

陆九茂一想到这些便无法忍受。

只是这妾侍说的话也给他提了个醒,裴贵人说将来是要把裴明嘉给了他的,要是私下做的事倒还好说,万一是放在明面上的,保不齐裴贵人就要他休了杨妙彤,再娶裴明嘉。

更有甚者,裴贵人让圣上下一道旨赐婚,那也不是不可能。

陆九茂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几乎可以想象裴明嘉嫁给他,成为新一任安远伯夫人之后,京城众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

他是想要得到裴明嘉,但却绝不想要她成为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

陆九茂的双手紧紧攒成拳头,再深深吸了口气。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裴明嘉那日晚上是被李晏赶出书房的。

她回去之后翻来覆去一个晚上,就是一点都想不通,她明明是为了李晏着想,多问了一句而已,怎么就被赶了出来?

看来是她戳中了李晏的心事。

这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他真的要绝后了!

裴明嘉已经可以想象到周氏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的崩溃了。

她不由又痛心疾首起来,按着寻常的法子,广平侯府后继无人,那定是要从李氏宗亲里选一个过继的。

但李晏和李家的关系众所周知,如果真的按照这个法子来,那李晏一辈子就是白干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裴明嘉也只是闲暇时想想。

其实她才不关心李晏会怎么样,这都是以后正室夫人进门了才应该操心的。

她被李晏这么赶出来就够没面子了。

李晏比她要高一个头有余,平时她都要抬头看他,那天她刚问完,李晏就把她一提,像提个小鸡崽子一样,直接提到了门外。

门外还有阿碧在。

阿碧都看见了。

虽然阿碧不会往外说,但裴明嘉还是起了气性,她回去之后就嘱咐阿碧,这几日晚上不许放李晏到她房里来。

结果过了好几日,李晏果然真的没来。

裴明嘉忍不住对阿碧道:“我不让他来他难道就真的不来?”

阿碧也猜不准裴明嘉又在闹什么别扭,连忙摆摆手,说:“不是的,是侯爷这几天根本就没来。”

“没来?”

“奴婢前几日就想和姑娘说,可姑娘自己不愿听。”阿碧道,“侯爷连回府都不大回了,这已是连着有好几天了,听说是外面的事难办了。”

裴明嘉沉默。

后面又是好几日,果然更没见到李晏踪影。

幸而有裴明蔷在,姐妹俩在一处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

这日,海上起了大风,裴明嘉害怕这种天气,早早就让人把主院的门窗都检查了一遍,全部关得好好的。

她与裴明蔷就窝在内室闲聊。

听着风将门窗吹得“哐当哐当”直响,裴明蔷便问:“咱们要什么时候回京呀?”

“等这里的事一了,就可以回去了。”

裴明蔷噘了噘嘴,将面前的热茶汤一饮而尽。

“我先回房睡一会儿。”她起身往外面走。

走到一半,正好遇着李晏从外面回来。

李晏这段时日几乎不见人影,更不用说白天出现了,裴明嘉也就罢了,裴明蔷只见过他一面。

裴明蔷看了片刻才认出这人是谁,目光却倏然一冷,脸色也微沉下来,眉头一皱,双眼一斜。

裴明嘉知道这个堂妹素来的脾气秉性,又在她这几日的话语中听出她对李晏颇有些微词,大多是为裴明嘉打抱不平。

她不欲裴明蔷无端端与李晏生出些是非出来,连忙想要过去隔开两人,好在裴明蔷到底不像以前那么张扬直爽,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裴明嘉,便仍旧自顾自出去了。

李晏对裴明蔷阴阳怪气的态度倒没什么所谓,只当她是个小女孩子,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裴明嘉方才已起了身,这会儿见裴明蔷已经乖乖出去,便又坐下,懒懒往椅背上一靠,斜睨了李晏一眼。

李晏看出她还在为前几日的事情闹性子。

他轻咳一声,快步走到裴明嘉面前。

裴明嘉这回看都不看她,手上抛着刚刚与裴明蔷在玩的骰子。

两粒骰子被她扔得“噼里啪啦”地响,她却总能接住。

“明嘉。”他叫了她一声。

“干嘛?”

裴明嘉一面应着,一面仍是自己玩自己的,眼珠子随着两颗骰子上上下下。

李晏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抢在裴明嘉之前把骰子接住了。

他倒也不是不耐烦,只是时间实在太紧,他还有许多事要去忙。

裴明嘉明显很为自己的游戏被打断而着恼,她看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骰子,在她的面前停留,简直是炫耀一般。

“哼!”她想也不想,“啪”地一声打在李晏的手上。

这一下,李晏自然是面色未改,就和被蚊子叮了一口一样,而裴明嘉却打得手心都红了。

“你干嘛!”裴明嘉又大声问了一遍。

李晏唇角一扬,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将她通红的手一拽,打开她攒着的手心,将自己握着的东西塞入她的手中。

裴明嘉原本以为是那两颗骰子。

不过很快她就觉出不同来。

李晏塞进来的东西四角圆润,握在手中凉丝丝的,冰块一样的沁凉舒适,她一时竟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

也没看清楚骰子为什么就变了。

裴明嘉慢慢摊开手,还带着些微红的手中是一颗明珠,大倒也不是很大,裴明嘉以前在家中时见过更大的,只是胜在色泽光彩,收敛的润白中带着彩色的珠光,这却是裴明嘉从未见过的。

她又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自掌心把明珠捻起,细细地看了起来。

“这么好的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她问李晏。

“送给你玩。”李晏道,“这是从前那些采珠女采了留下的,我便买了下来,这里曾经盛产珍珠,如今也没了。”

他也跟着裴明嘉的目光一同去看那颗明珠,想到了什么似的,又道:“当地还有人说这颗竟也不是什么明珠,而是鲛人的眼泪。”

传闻鲛人泣泪成珠,价值连城、

裴明嘉听后,“噗嗤”一笑,将明珠收在手中。

“亏你以前也是个读书人,也信这个。”她笑着说道,“哪有什么鲛人,只是这里的环境适合蚌类产珠,这颗偏巧又是个中极品罢了,当日我大姐姐镶在凤冠上的也不过如此。”

李晏忽地心头一松,他其实也不在乎什么珍珠还是鲛人的眼泪,他只知道裴明嘉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又怕自己的东西她看不上眼,此时听她也称赞不已,自是放下了心。

“哪怕这世上有鲛人,也没有我裴家弄不到的,既然裴家从没有找到过什么鲛人,那便是真的没有。”

裴明嘉说到兴起,便有些得意,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流萤一般好看。

“你也镶了做簪子吧,”李晏看着她的双眼,心神忽然一荡,竟是流连起来,又想起还有许多正事要做,便立即起身,“我还有事。”

东西送到了她的手上,他也就知足了。

裴明嘉眨眨眼睛,怎么李晏这么快就要走。

他让她镶了做簪子,她一下子便想出了许多款式,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样的好呢!

眨眼间李晏已经转了身,裴明嘉张了张嘴,本是想喊他,可终究还是咽下了。

算了,李晏这段日子是真的很忙,她还是不要拿这些不着四六的事情去烦他了,而且他也不懂。

裴明嘉默默看着李晏的背影消失,又摊开手上的明珠看了起来。

外头的天仍旧灰暗,明珠却熠熠生辉。

她的心渐渐软起来,好像化成了一滩春水。

这是他送她的第一件东西。

裴明嘉想了想,起身往内室去了。

她拿出放在枕头里侧的那个锦囊,毫不犹豫地把明珠放进了里面。

和那包药粉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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