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6 章 第 186 章

阳光透过帷幕的缝隙,照得青庐里一片明亮,沈青葙早已醒了,只闭着眼睛不说话,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笑,齐云缙将她揉进怀里,带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陌生:“别装了,某知道你醒了!”

恨意涌出来,沈青葙紧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齐云缙百般撩拨,始终得不到回应,不觉恼怒起来:“行了,睡都睡了,还当什么贞节烈女!”

脸颊上热辣辣的,像是被人重重甩了一个耳光,眼泪无声无息流出来,沈青葙死死咬着嘴唇,压抑住喉咙里的呜咽。

一只带着厚厚茧子的手摸上来,胡乱擦了她的眼泪,跟着床榻重重一晃,齐云缙起来了。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跟着光线猛地一亮,齐云缙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沈青葙等着身边没了声响,这才匆忙起来穿衣,还没穿好时,急促的脚步声传进耳朵里,跟着门帘一动,齐云缙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

沈青葙情急之下连忙转身,背对着他掩住衣襟,又忙忙去系裙腰,因为害怕,更因为强烈的羞耻,衣带怎么也绑不好,下一息,床榻一晃,齐云缙挨着她坐下,一把扳过了她。

他狭长的眼睛眯着,冷冰冰的:“躲什么?什么某没看过!”

沈青葙涨红的脸霎时间又变得惨白,眼角的泪还没擦干,湿漉漉的一抹从眼角滑下,齐云缙一点点看过她,阴沉的神色渐渐缓和,一伸臂把她抱起在怀里,拿过漱盂:“漱口!”

他另一只手拿过水盂送在她嘴边,沈青葙身不由己漱了一口,紧接着手里被塞了苦参膏和马尾刷,齐云缙低着眉,闷声说道:“知道你们规矩多,早起都要漱齿,给!”

沈青葙只得接过来漱着,齐云缙拿漱盂接着吐出来的水,脸上带着些不耐烦:“快些,该吃饭了,昨夜你就没吃!”

沈青葙匆忙漱完,齐云缙立刻丢下漱盂,重又拿过水盂给她洗脸,他有些着急,不等她伸手,先已掬了水往她脸上抹,他并不会服侍人,弄得水呛了鼻子,手掌里厚厚的茧子又划得人生疼,沈青葙忍不住躲了下,低声道:“我自己来。”

齐云缙停了手,低着头抬着眉,带着点玩味的笑:“哟,终于肯开口了?”

沈青葙羞恼着,咬牙转过了脸。

下一息,齐云缙大笑着将她搂紧了,胡乱用衣袖给她擦了脸,伸手拿过食盒,抓了一大块炙羊肉往她嘴里塞:“吃饭!”

油腻辛辣的气味熏得沈青葙一阵恶心,皱着眉极力躲闪,啪一声,齐云缙丢掉炙肉,换了一个粉团塞进她嘴里,自顾说了起来:“某家里没什么规矩,各个屋头乱的很,沈青葙,你记清楚了,某不在家的时候不要乱走,就在这屋里待着,某阿耶那里也不用你去问安,离那老东西远着点,某那几个阿嫂弟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老大,跟某仇人一般,若是老大屋里的来薅恼你,该打打该骂骂,某给你兜着!”

沈青葙越听越惊,许久才问道:“国公夫人那里,要去晨昏定省吗?”

“不消理会,”齐云缙道,“她是老大的娘,某阿娘早就死了!”

他看她老半天也没吃完那个粉团,仿佛是太干噎着了的模样,连忙从汤罐里舀了一勺汤送到她嘴边,道:“你只管记住一条,你是某的人,谁敢为难你立刻打回去,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某给你兜着!”

数日后,平康坊。

歌舞伎在堂前弹奏舞蹈,应珏拿起金镶绿松的酒壶,亲自给齐云缙斟满一杯,笑吟吟说道:“叫了几次你都不出来,这是成了亲有了美娇娘,连老朋友都不要了么?”

齐云缙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道:“某家里乱七八糟,她性子软善脸皮又薄,留她一个人在家某不放心。”

应珏一双桃花眼带着促狭眨了眨,问道:“如今你得偿所愿,滋味如何?”

齐云缙不由自主便露出了笑容,顺手拿起酒壶正要添酒时,边上服侍的妓子连忙凑近来,接过他手里的酒壶斟满了,秋波向他一顾:“既到了奴这里,怎敢让将军自己斟酒?”

她说话时,娇软的身子不由自主便向齐云缙怀里偎依过去,刚刚碰到衣衫,呼一下就被推开了。

齐云缙压着眉,有些不耐烦:“边上待着去!”

那妓子是近来最当红的都知,生得千娇百媚的,此时被他如此嫌弃,不觉红了眼圈去看应珏,应珏嗤一声笑了,摇着头说道:“仲隆,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齐云缙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觉得纳罕,他是酒色惯了的人,以往到妓宅,总是左拥右抱,从不曾闲着,可方才那一推,分明是不假思索,他这是怎么了?

“有了娘子,看别的女子都不能入眼了吗?”应珏笑着又给他斟满一杯,“看来这新婚燕尔的滋味,委实销魂。”

齐云缙接过来又是一饮而尽,露出点笑容,很快又消失了。

销魂么?若是忽略她那总是冷冰冰的脸色,的确是销魂。这几天他一刻也不曾出门,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他活到这么大,从不曾对任何人如此尽心竭力过,连她无意中皱一皱眉头,他都忍不住要问问,是不是有谁惹得她不痛快了。

可她呢?别说对他笑了,连一丝表情都没有,若不是被逼急了,话都不肯对他说一句,真真让人憋屈。

齐云缙自己斟了一杯,一仰脖喝了,闷闷地说道:“销魂个屁!镇日板着一张脸,看着不像成亲,倒像是给某哭丧!”

噗一声,应珏笑得喷了酒,妓子连忙上前给他擦拭,他便举着手任由她擦着,大笑着说道:“听说那位是个烈性子,你使这种手段把人弄到了手,求仁得仁,也就别抱怨了吧!”

“某也没抱怨什么。”齐云缙悻悻地说道。

桌上摆着一碟晶莹剔透的鱼脍,他夹起一筷吃了,嚼在嘴里觉得又脆又爽,不觉就想,不如待会儿走的时候,带一份回去给她吃,不过这鱼脍讲究一个新鲜,都要现切现吃,就怕拿到家里走了味儿,那倒不如带她过来吃,可带着妻子一道逛妓院,又是耸人听闻了,况且她那个脾气,话都不肯跟他多说一句,如何肯跟着他来这种地方?

不觉冷哼一声,道:“某这不像是娶亲,倒像是迎了个祖宗在家里头供着!”

应珏大笑起来:“不痛快的话就弃了吧,也不值什么。”

弃了么?那怎么成!齐云缙笑了下没有说话,仰头又是一杯酒。

应珏看出来了,带着点玩味瞧着他,笑得轻快:“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今夜就别回去了,在这里风流快活几天,晾一晾她,到时候她自然会上赶着找你。”

那怎么成?霍国公府什么虎狼窝,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齐云缙一仰脖又是一杯酒,道:“妇道人家闹脾气罢了,某不跟她一般见识。”

应珏笑意更深:“仲隆啊,我瞧着你,可是上了她的套,以后有你瞧的。听我一句话,今夜不要回去,晾一晾她。”

他不由分说,向边上的妓子吩咐道:“快让你阿母收拾房舍,今儿晚上齐将军不走了!”

齐云缙正在犹豫时,门突然开了,原本留在府中看家的刁俊奇探头探脑地走进来,欲言又止,齐云缙不由自主便紧张起来,连忙问道:“你来干什么?”

“郎君,”刁俊奇看了看应珏,吞吞吐吐说道,“国公突然进院里了…………”

衣裳带起一阵风,齐云缙眨眼间跑得没了影子。

霍国公府正房。

沈青葙福身拜下去,还没说话,齐忠道早上前扶起,一双眼睛打量着她,两只手捏住她的手腕,摩挲起来。

沈青葙拼命推开他,惊到说不出话。

齐云缙说过家里没规矩,她也曾听过关于齐家父子的传闻,可她毕竟是齐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

齐忠道嘿嘿地笑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她:“怎么,二郎没跟你说过,要孝顺阿耶吗?”

沈青葙尖叫起来,拼命挣扎着呼救,下人们得了吩咐早躲开了,空荡荡的屋里只剩下她势单力孤,眼看就要不敌,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容貌妩媚的侍婢轻笑一声:“阿郎,这是做什么?”

“碧玉呀,”齐忠道瞥她一眼,满不在乎,“现在顾不上你,回头再说。”

“阿郎还是留点体面吧!”碧玉强着挤进来,挡住了沈青葙,“我们几个还不够你消遣的?”

齐忠道一脚踢开了她:“滚!”

他高大肥胖的身躯扑上来,沈青葙尖叫着,狠狠向他脸上抓了一把,齐忠道骂了一声,抬手正要打,门猛然被踢开,齐云缙闯进来,一把推开了他。

齐忠道趔趄着摔出去,骂道:“小畜生,怎么对你耶耶的!”

齐云缙阴戾的目光在他身上一顿,一言不发抱起沈青葙,迈步向外走去。

沈青葙紧紧抱着胳膊,脖子上手腕上都是深红的淤痕,哆嗦得说不出话,咚一声,齐云缙踹上门,恶狠狠地骂道:“某早跟你说过,离那老东西远着点,你瞎跑什么!”

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沈青葙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下一息,齐云缙伸手抹掉了她的泪,低声道:“你放心,这口气,某给你出!”

夜色深时,沈青葙哭得累了,迷迷糊糊地睡去,齐云缙坐在床边,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跟着放下帐子,一口吹熄红烛。

出了门跃上屋脊,踩着霍国公府鱼鳞似的灰瓦,悄无声息地来到主屋,拨开门栓,闪身进门。

红绡帐中,齐忠道搂着姬妾睡得正香,齐云缙无声无息地上前,从靴筒里抽出匕首,架上了他的脖颈。

冰凉的刀刃一激,齐忠道猛然醒来,在看清齐云缙的刹那骂了起来:“小畜生,你做什么?”

“阿耶好睡啊,”齐云缙声音阴冷,“某来讨个说法。”

边上的姬妾被惊醒,尖叫起来,齐云缙一只手按着齐忠道,另一只手向她胸前一刺,尖叫声戛然而止,姬妾圆睁两眼,当场咽气。

血流下来,染得齐忠道身上一热,原本不怕的,此时突然有些气怯,忙道:“你既爱她,我以后不碰她就成,咱们亲父子,何必这么发狠?”

齐云缙没说话,只将匕首又向他脖子里按进去一些,血丝渗出来,齐忠道不敢动弹,只是不停地说话:“你不是想袭爵吗?这爵位我给你,不给老大,明天我就上表改立你做世子!二郎,把刀收起来,为了个女娘,何必如此?我屋里多的是女娘,随便你挑,快把刀收起……”

脖子上猛地一疼,齐忠道的惨叫声还没出口,已经被齐云缙死死捂住了嘴,他低头看着他,冷冷说道:“阿耶死了,某也能袭爵。”

肥胖的身躯挣扎着抽搐着,最终没了动静,齐云缙拿过火绒点燃纱帐,迈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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