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云天权

太虚宗位于终南山脉,此山脉高耸入云,共有五座山峰,分别是剑云峰,落霞峰,玉竹峰,玄机峰,莲花峰。

五峰中最高便是莲花峰,也是太虚宗现任宗主一脉所在。

莲花峰天池乃是五峰灵脉汇聚之顶点,灵气沛然,化作一汪寒潭池水,青莲自生,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可谓修行之宝地,平日里只有五峰首座方可随意出入。

一道华光落地,时隔三十年之久,玉衡君再度踏足莲花峰,他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此处磅礴澎湃的灵力,手捻道印,涤去身上沾染的凡尘浊气,面色凝重的一步步朝天池的方向走去。

青莲天池乃历代宗主修行之要地,容不下半点污浊,玉衡君久历红尘归来,身上也难免沾染了些许红尘浊气。

待他来到天池,云尊已然等候多时,而他身旁站着一位中年道人,其须眉交白,白衣素净,眉宇之间透露着摄人的英气,哪怕是站在云尊身旁也丝毫没有弱了气势。

“丹辰,看来你此番外出收获颇丰啊,可怜你师叔我自从担下这宗主之位,便再没有时间和你师父去摆摊算卦了,实在少了许多乐趣,何不替你师父接下着莲花峰首座之位,好让我们俩个老家伙能忙里偷闲一会。”云越捋着胡须,笑呵呵的打趣道。

“师叔说笑了,丹辰境界不够,能力也不足以担任首座之位,尚需修行历练。”

上一次被师尊骗去当了剑阁玉衡宫之主,这一次他可不会再上当了,单单一个宫主之位便已让他不胜其扰,若再加上莲花峰首座之位的话,将来别说出去游历,恐怕连清修的时间都没了。

“神守气,气守身,内元如海,剑魄浑然,双境制衡已成众妙,若你的境界还嫌不够,这莲花峰首座之位恐怕也无人能担了。”云越揶揄道。

“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倒还算结实,再撑一撑也无妨,倒是你,怎得还惦记着摆摊算卦?”云尊笑骂道。

“师兄你常年清修实是无趣至极,成天对着石壁水镜,还能看出花来不成,要我说啊,你也该出去走走,祛祛闷气,心明神清修行才能事半功倍,闭门造车,一昧苦修反而容易走火入魔……”

云越见师兄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心知不妙,当即住口,他咳嗽两声,正了正神色道:“丹辰啊,今日唤你前来是为了你的师兄丹重。”

“此事关乎你师兄的生死,”云尊面色凝重的补充道。

玉衡君微微一怔:“莫非与云台论道有关?”

云尊闻言面色微变,眉头登时紧蹙,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云越眼睛一瞪,道:“因为此事,我推算了数日,奈何天机混淆,一片朦胧,算出来的卦象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你怎会知道此劫有关云台论道?”

“难怪……难怪……是丹魁吗?”云尊脸色阴晴不定的问道。

玉衡君点了点头,将此前发生的事简短的说了一遍后,云尊听罢久久没有言语。

云越重重的叹了口气道:“竟是如此,唉,本是同门却走到了这般地步。”

“此事已然成了他的心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罢了罢了。”云尊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闭目不再言语。

云越也是眉头紧锁,他看了看闭目沉思的师兄,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莫要为了此事和你那徒儿心存芥蒂,该如何教便如何教,丹重的命是命,你那徒儿的命一样是命。”

“若有闲暇不妨去找你师兄谈谈,门中上下,他大抵也只会和你说两句了。”云尊忽然开口道。

“弟子明白。”

离开莲花峰天池后,玉衡君径直去了剑云峰。

不同于莲花峰的中正擎天,岿然雄峻,剑云峰山体要小的多,形如其名,恰似一柄利剑穿透云海。

青色峰尖直指苍穹天幕,山势陡峭至极,狭长石阶在夜色下一眼望不到头,两旁古树成荫,青藤缠绕,将这条本就狭长的山路衬托的更为幽静,寂寥。

半山腰,清冷月色透过树荫,洒落下来,点点光斑照亮了这条幽静的山路,夜风徐徐,树枝在风中沙沙作响,凄切的虫鸣声不绝于耳。

玉衡君深深呼了口气,闭眼静立,片刻后,他缓缓睁开了眼,一步迈出,身形随风消逝在了原地。

剑崖。

天权君静坐崖前,其背负纹金绫罗剑袋,身着云锦素白道袍,白玉冠紧束银发,满身月光如练,细眉凤眸,俊秀之中透着一股锐利,仿佛坐在那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柄剑,一柄足以斩断一切的剑。

忽然,他睁开了眼,眺望着终南山下那稀稀疏疏的灯火,道:“几时回来的?”

“前日,剑崖是个不错的静修之处,以前我也常来这里。”

风聚忽止,落叶散尽,玉衡君出现在天权君身后,他顺着天权君注视的方向望去,轻笑道:“师兄,你看到了什么?”

天权君充耳不闻,半阖眼眸,似是睡着了一般。

玉衡君倒也不以为意,他自顾自说道:“风花雪月迷人眼,软红十丈醉浮生。”

“怨憎会,爱别离,悲忧恼,所欲不得,韶华白首却似水月镜花,不过是一场空梦,你自是入梦见梦,我什么也没看到。”天权君冷淡的说道。

“此处高约两千三百丈,师兄,我们立于其上可能称仙否?”玉衡君问道。

“自是不能。”

“那便是了,凡尘自是空梦一场,你我既不能称仙,岂非本就在梦中?如此又何来入梦一说?”玉衡君反问道。

“若这世上的一切皆是一场空梦,那你我所求之道是真是假?”

天权君睁开眼,侧过头盯着自己的师弟,那凝若寒潭的眸子中多了些许茫然,却又转瞬即逝。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以此。”

玉衡君沉吟片刻后,继续道:“师兄,我所求之道并非搬山倒海之能,也非长生逍遥之乐,而是秉一念,持一心,斩妖除魔,渡恶从善,如是而已,即便这一切真是一场空梦,我亦不悔,无愧于心,却不知师兄所求之道为何?”

天权君听罢久久没有言语,他起身朝悬崖边走去,直至再往前一步便会跌落下去时才止了脚步,他低头望着山巅下方黢黑一片的深渊道:“活下去,仅此而已。”

一语落,天权君突然回身,拂尘横扫,凌厉气劲霎时朝玉衡直冲而去!

玉衡不紧不慢,左手袖袍一挥,将气劲扫于无形,身形稍退半步,手捻剑指,将那道从头顶落下的剑劲稳稳接住,屈指一弹,剑劲顿时破空而去。

他微微一笑,道:“师兄小心了,可莫要将这剑云峰变成断剑峰才是,否则师尊追究起来,我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有闲担心这些,何不出剑?”

惊鸿一剑至极至快,剑锋先至,随后剑鸣嗡然!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玉衡君却闭上了眼,背后剑匣隐隐作响。

赫然!

一缕水墨自剑匣内涌出,就在剑锋将要触及他眉心的那一刻,化作一朵墨色莲花稳稳挡下了这一剑。

与此同时,墨莲再度分化,万千水墨如丝如缕,顺着剑锋缠绕而去,天权面色微变,当即饱提内元,右手猛地一转,一股无匹剑劲爆发开来,生生挣开了束缚。

“看来这三十年游历的确让你获益匪浅,这便是你离开前所言,为仁,为不杀,为渡恶的莲心境?”

天权紧了紧握剑的手,情绪似乎产生了些许的波动,但很快又被眸中的玄冰所冻结在了深处。

“忘我杀伐太盛,剑不存仁,莲心正是制衡,便如这天地万物自有正反,阴阳浑然。”玉衡君淡然道。

天权沉默了许久,宛如面具般的脸庞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是哂笑,更是自嘲,他收起了剑,道:“师尊让你来的?”

“是。”

“那你不必来。”

“你是我师兄,我想帮你,仅此而已。”

“帮我?当初他们宁愿眼睁睁看着我在门口饿死,也不愿多收我入门时,谁帮我了?就因为我是娼妓之子,当初我被困龙门境,险些寿元耗尽时,谁帮我了?就因为我天资不佳。”

“连师尊都放弃我了,可现在又如何?”

玉衡君沉默不言,只是静静的听着,正如当初师兄也是如此听着他的抱怨。

“曾经的笑话成了剑阁天权宫的宫主,成了剑云峰的首座,他们便换了副嘴脸,若不是因为你和师尊,我早就走了,帮我,省省吧,哪一次生死之劫,不是我孤身一人熬过来了,这次也不劳你们费心。”

天权的声音逐渐提高,甚至夹杂着些许怒意,近百年来,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次心绪波动加起来都没有今晚来得多。

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曾是自己最宠的小师弟,却也是自己最嫉妒的宗门天才。

“师兄,你的劫数绝没有那么简单,甚至可能与绝情……”

话音未落,金剑白虹已然抵在了玉衡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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