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苦情戏

何府后门有人守,且还有男仆住在旁边。不肖一会,门就开了。仆从们看见我和翠花,那脸叫一个个五颜六色的。

“怎么?不让进门吗?不让进,那就让老爷、夫人放了夏……放了我家姑娘离开。”翠花态度很嚣张,大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架势。

我听到了她称呼里的变化——我家姑娘。

这小犊子护的,我喜欢!

“那个……没……你们怎么还能活着出狱?”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天爷罩着了!”

“嘿,死丫头,进了笼子出来脾气更见长了?被人玩过的破鞋,牛气什么?”

翠花被怼的一怔,我上前一巴掌甩过去,说话的人被我打掉了一颗槽牙吐出来,可见我力道多重。

周槐之喂的药,效果好的让人震惊。

“再敢说,我打烂你的嘴。”

“你敢打老子,我……”

那人恼羞成怒的爬起来要揍我,其他几人赶紧上前拉住,“哦哟,快住手,你忘了那日张捕头了?”

被抓前,我在前厅露的一手,许多人都看见了,所以他们也没敢再拦,只是从牢狱出来带着晦气,急急的派了一人去禀告夫人、余老太太,看要如何安排。

禀告的人回来的很快,立即喊人点燃了个大火盆放在门口,又拿柳枝沾了水在我和翠花身上扑打了一阵,才让我们跨过火盆进了府。

进府后并不似后门一样平静,几乎所有的人都来鸣翠院瞧热闹了。

“啧啧,这两污糟的烂贱人凑在一起了,真真绝配啊!”

“被何二爷玷污了身子,怎么不一根绳吊死在牢中算了?丢人!”

……

堆在院门的人群议论声越来越难听,有的甚至捡石头往里头砸。

翠花缩在床上一角,已然没了刚入府时的嚣张和得意,脸上皮肤血色褪尽煞白如雪,更显得横七纵八的伤口狰狞无比。

我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说两句,又不会剜你的肉,哭什么?”

“只有充耳不闻,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击溃这些恶毒斥骂最好的办法。”

翠花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我会的。”

“什么都不要想,先养好身体。再有几天就可以去祁门县,我带你四处玩玩。”

翠花破涕为笑,“嗯,你不许骗我。”

“我敢骗你吗?怕是会被你骂死!”

我精神头比翠花好,出了偏间后并没有躺着休息,而是将枕芯里藏的银票和妆台上的首饰玉器用布包贴身收好。小时候在爷爷、大伯家过的苦,养了藏钱的习惯,所以我一直信奉什么都不比自己手中有资本强。

我料想余老太太会唤我过去说话,但不想先来的是李氏的人。

翠花睡着了,我便自己一人去芸深院。

院外看热闹的人早已被王嬷嬷派来的人驱散去,刚走出门口却被一人拦住。

“夏荷,这回我是真心佩服你了。”赵梨儿倚在隔巷墙边望着我笑,却是幸灾乐祸的笑,

“怎么?不服?”

我挑眉从她身边走过,她轻轻的拉了下我的衣袖,扯住我前行的动作,“服!他何景州那样的人也能为你动了恻隐之心,你说我能不服吗?”

“他那样的人?”

赵梨儿娇俏的笑了声,“当年他如何设计让二姑娘爱上他,我可是全程看在眼里的。不然你以为我不去邀宠,对他敬而远之是为什么?”

我皱眉看着她,她也不惧让我知晓真相,继续道:“何景州当年不过一个屠夫家出来的,就算他天资聪颖,科考榜上有名,谁又瞧得上他?可他聪明啊,先是勾搭上了林亚南也就是现在的吴夫人,再伺机接近二姑娘,谋了这份天差地别的亲事。别人不知晓,我却瞧见过好几回他私会林亚南。”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

“我就是好奇,你身上有哪种东西被他瞧上了。”

“要被你知道了,我还混个屁啊!”

“啧啧,粗鄙。想来还是因为那位贵公子的青睐吧!”

赵梨儿轻蔑的笑了几声,然后扭着腰入了她的院子。

说不上为什么,自她去周槐之别院被挫伤了自尊后,就对我有种敌意。先前我以为她是恼羞成怒,可几次以后,我感觉又不是。

我莫名其妙的看了她的背影一会,转身离开。

芸深院是何景州和李氏的院子,亭苑、书房、茶室……一应齐全,而且十分讲究。

茶室中,李氏半依在榻上的软枕上,形容消瘦了不少,凉凉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心里打了个激灵,背上也阴凉阴凉的。

“这样也不死,命大啊!”

我跪在地上没有回答,而她怅然的叹出一声后,许久才又道:“我有时候真想向你取一取经,可我偏做不得那样下作的媚人姿态。夏荷,你说说,你若是我,该如何待你?”

李氏眸中的冷意分明是恨不能立即处理了我。

“夫人放我离开吧!”我深深的磕头下去,“婢妾对老爷已经毫无情意了。”

我以为这句话会让她放松下来,可不想话音刚落,李氏从贵妃椅榻中疾步下来,猝不及防的就给了我一巴掌。

这种屈辱的感觉从没有一刻如此清楚的提醒我,社会等级身份的沟堑是无法逾越和抗争的。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我一时不明白李氏为何突然暴怒。

“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们全都当我是傻子吗?”

“什么意思?”我心头莫名一慌,

王嬷嬷咬牙瞪着我,“老夫人下令不许再管你这个贱人,偏姑爷不声不响的替你翻了案,如今被家法三十棍杖,不能下床。你还敢道对姑爷无情意?你不是摆明了在示威?”

我惊讶的张大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何景州违抗余老太太,受罚了?

我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并非是感动的难以抉择去留,而是我完全看不穿何景州的行为了。

他当真是为了对原主的旧情,或是对我一时兴起的兴趣?我一个三十岁的老妖怪,看得透他眼底的凉薄和功利,真心不相信他会如此为“爱”义无反顾。而且来之前赵梨儿那一番意有所指的告知,我更加不会信。

“我……”正着急不知如何应对,忽然我脑中闪过一道亮光,改口道:“不是周公子设法救我的吗?难道他骗我的?”

李氏和王嬷嬷诧异的相视一眼,“公子救你?”

我使劲儿点点头,撒个谎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

“是,受刑讯逼供后,周公子为了救我,给我喂了一颗极其珍贵的药丸。若夫人不信,大可叫个医……大夫过来替我把脉。”

“哐啷——”

身后发出一声重物倒地的巨响,一回头我便看见雕花屏风被推倒,而何景州着了一身寝衣狼狈的摔在地上。

“老爷?”

李氏紧张的过去扶起他,后知后觉的又想明白他是为了我而来,脸色顿时又一垮,“老爷不在床上躺着养伤,来此做甚?”

何景州抬头看向我,冰冷的眸中似乎明显的怨气。我敛眉将头转了回去,心中狐疑更盛。

以前他时时顾忌李氏,这会儿怎么突然就不了?

“沁芸,她刚刚受了磨难回府,你有什么事不能以后再说?”

“你是来为了她,对我兴师问罪的吗?”李氏狠狠的将他推了开去,

何景州似乎受伤颇重,仅是一推便踉跄倒退了数步,幸而小厮手快的扶住才没倒下。

“墨言,送夏姨娘回鸣翠院。”

“是。”

对于李氏的滔天怒火,何景州最先的反应是安置了我。

李氏嘶厉的尖叫起来,“何景州,你、你……你负我!你竟敢负我!”

“夏姨娘,请吧!”

何景州的贴身小厮墨言过来请我离开。

我根本无意他们的恩怨情仇,所以顺势起身,将头深深埋下极快的闪身离开。李氏哪里肯让我轻易走了,冲上来要抓挠我,“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贱人、狐狸精,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我刚欲躲开,却被何景州先一步拦抱住了李氏,“还不快走?快走!”

若是换成一般小女孩,遇到这样的维护,肯定要感动的无以复加。

可我嘛,脑子里第一反应是想到电视剧经常演的狗血情节——男主为救女主,身陷危险,勇敢无畏的拼死拦下敌人,对女主喊:“走,你快走!不要管我!”,然后女主痛哭流涕,“不,我不走!哪怕死也要死在一起!”

没想我今日也被狗血套路了一回。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连忙逃也似的跑出了芸深院。

一路上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小厮墨言送我到了鸣翠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走近院里,对他道:“老爷待我如此好,不如你帮我送一送晚餐?”

墨言张了张嘴,“好。”

见我没有其余的话,他转身走了好几步,终是忍不住回头道:“你怎就不问问老爷这些天做了什么?”ぷ99.

未免他心里不踏实,我拍着胸口道:“我心里明白着呢,所以不问。”

墨言释然,“老爷也不算白白挨了三十棍。”

我目送他离开,才进的房间,然后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在我面前演这种苦情戏,你乐意,我奉陪!”

咱是职场老油条,虽是技术流,但也学过一点皮毛的微表情,一则防止被同事耍阴招,二则交际谈判时就算失败,也能做个清楚明白人。

因为不期望,就不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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