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完蛋09

擅长逃避的人类们最终决定一起点外卖。

郁白不会做饭,严璟也不会做饭,袁玉行现在的身高和力气不允许他正常下厨。

至于剩下的那个非人类……不久前才物理意义上地炸了厨房。

他还没有郁白在循环里教会他烹饪常识的记忆。

而他其实是不需要吃东西的。

不过,等严璟和袁玉行挑完了要吃的东西,显示着外卖界面的手机被传回郁白这里之后,他犹豫了一秒钟,还是将手机递给了坐在旁边的男人。

总不能让非人类产生一种被排挤的感觉。

虽然这家伙应该不明白什么是排挤。

“你要点什么吗?”郁白问他,“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人类——尤其是这个国家的人类——所拥有的美食可是很丰富的。

想必能让此前不懂得食物滋味的非人类大开眼界。

而谢无昉的目光掠过手机屏幕上色彩斑斓种类多样的食物列表,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他:“甜的。”

想吃甜的?

郁白很快想到了自己爱吃的一个菜,便提议道:“糖醋里脊怎么样?”

谢无昉问:“是甜味的吗?”

“算是吧。”郁白说,“酸甜口的。”

“酸甜口?”

“就是又酸又甜……”郁白想了想,忽然皱起脸,“酸是一种会让人露出这种表情的味道,有一点刺激性,但很特别。”

“而且,如果是酸甜口的话,就不会那么酸,很好吃。”

郁白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恰当地形容酸味,反射性地用生动的表情来向非人类传达酸的感觉。

他故意皱起脸的时候,浓密的睫毛轻轻地颤动起来,浅棕的眼眸里落进更多日光,尤为明亮。

近在咫尺的男人有些怔忡地看过来。

在被其他人看到之前,郁白及时收起了这幅幼稚的模样,若无其事地别开脸。

“其他酸甜口的菜还有锅包肉,菠萝咕咾肉,鱼香肉丝之类的……不过他们选的这家店里没有,只有糖醋里脊,怎么样?”

片刻后,他听到谢无昉说:“好。”

怎么感觉有点勉强的样子。

他好奇地问:“你不想吃酸甜口的菜吗?”

“不是。”谢无昉诚实地说,“只是更想吃甜味的。”

郁白有点意外地侧眸望过去:“为什么?”

明明对食物所知甚少的非人类,怎么对甜味这么执着?

“因为甜味很好吃。”谢无昉顿了顿,又说,“我喜欢甜味。”

“这是你告诉我的味道。”

在这个世界里,非人类所知晓的第一种食物滋味,就是郁白送给他的半个西瓜,外加纸条上那句随手写下的“很甜”。

当郁白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只好又突兀地移开了视线。

浸在夏日暖阳里的白皙耳垂微微

泛起一点红。

他好像总是不擅长处理这样的时刻。

这样有直接纯粹的情感联结流经他的时刻。

无论是现实世界里莫名其妙出现在隔壁厨房台面上的太阳花,抑或是循环时空中他想送给陈医生的繁花天使。

就只好逃避。

所以,他用塑料手套扎了个中指还给太阳花,让严璟替自己对陈医生说出那些本该深埋心底的挽留与依恋。

“……但是没有纯甜的菜。”郁白匆匆拿过手机,语速很快地替男人下了决定,“就吃糖醋里脊!”

手里小小的金属方块陡然被夺走,短暂的诧异之后,男人又说了一次:“好。”

不远处,厨房里的太阳花灿烂地盛开着,与隔着两层窗玻璃的另一盆花静静相望。

正在等饭来的袁玉行,顺便在这间初次到访的屋子里四处溜达。

背着手的小男孩在厨房门口停下脚步,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怎么在厨房里养花?这是厨房吧?”

跟他一起等饭加溜达的严璟说:“小白他不做饭,把厨房当阳台使呢。”

“那……那也不合适呀,多招虫子!我看你这柜子里放了点餐具,我都怕招来虫子给它霍霍了。”

听到这话,郁白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要不还是把这盆花搬到阳台里去好了,之前本来就是随手一放。

阳台跟隔壁的1204室不挨着,无法互相看见。

他刚要开口,却听见另一个声音用淡淡的语调问:“厨房里不能养花吗?”

三个人便齐齐将目光投向唯一的非人类。

谢无昉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只是单纯的好奇。

仍然有点怵他的严璟蓦地一惊,想起来这人也学小白在厨房养花,连忙道:“哈、哈哈,也不是,想养就养啦。”

袁玉行狐疑地看了旁边的傻大个一眼:“怎么一副怂包样。”

厨房就要有厨房的样子嘛,怎么能用来养花呢?

他扭头,看向那个据说不是人类的神秘存在,想跟对方好好说道说道厨房和阳台的区别。

他看那个叫郁白的小伙子,就老是给对方介绍各种生活常识。

矮矮的小男孩随即抬起头,要很费劲才能与高大的非人类对视。

那双灰蓝的眼眸无声地望过来,如同冬日里凝结的湖水,冷得剔透且静。

有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压迫感,仿佛孤身一人走进了无边无际的深海。

“我跟你讲——”

袁玉行说着,猛地一个激灵,改口道:“啊,什么,小白不做饭是吧?那养吧养吧,记得把餐具收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就掉了头。

难道是因为他现在太矮了?

手机铃声响起,郁白接起电话,有点莫名其妙地扫了一眼这两个突然原地变怂的人,准备出门下楼。

谢无昉问:“你去哪里?”

郁白说:“外卖到了,我下去拿。&rd;

&ld;我帮你拿。&rd;

于是?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郁白就跟谢无昉一起下了楼。

他本来是想叫严璟跟自己去的,严璟是他多年来用惯了的苦力。

不过,人类的力气再大,也大不过非人类吧。

今天的外卖真的很重。

“怎么这么多!”严璟接过两人提上来的一个塑料袋,动作麻利地拆开,“这是我的,袁叔叔这是你的……哇,小白你点了双皮奶啊?”

小男孩则蹲在地上,伸手轻叩放在厨房门口的那个袋子:“这西瓜声儿真脆,应该很甜。”

“还有西瓜啊?”严璟惊奇地看过来,“我以为只是吃午饭呢。”

郁白在厨房里洗案板和菜刀,声音远远飘出来:“……这是饭后甜品。”

甜的大西瓜,甜的双皮奶,甜的芒果千层……

不爱吃甜食的咸口老头,和不敢吃太多甜食的健身教练,望着桌上这堆比正餐还多的甜品,面面相觑,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总之,姑且算是饭后甜品好了。

反正小白是这么说的。

气温偏高的夏日午后,吃饱喝足又摄入过多糖分的一屋子人都昏昏欲睡,脑袋完全转不起来,索性睡了个午觉。

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对平凡脆弱的人类而言,饿了得吃饭,困了也得睡觉。

在人类陷入午间睡梦的时候,不需要吃东西却尝到了许多种甜味的神明坐在窗边,安静地凝视着厨房里那盆朝气蓬勃的太阳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阳光悄然落满了深黑如夜的发梢。

下午四点,重新恢复了精神的郁白出门采购,去给袁玉行买小孩能穿的衣服。

……又是和自愿当苦力的非人类一起。

袁玉行还没能接受自己变成小孩,会被无数大人用慈爱目光注视和呼唤的这个事实,所以暂时不想出门。

严璟说不放心同时兼具了小孩和老人特征的袁玉行独自在家,表示要留下来陪他,顺便观察完蛋会不会发生异变。

那就只剩下谢无昉。

郁白同他一起离开家门,路过隔壁紧挨着的那扇房门时,眼中无端地划过一丝笑意。

此刻的1204室很安静,因为谢无昉有家不回。

虽然那间空荡荡的房子确实也不像个家就是了。

再往前走一点,是本该整日都有鼓声萦绕的1203室。

郁白有些意外地发现,连这间屋子也变得很安静。

房门没有完全关好,敞开了一道缝,因为门边卡着一个被挤扁的啤酒罐。

他停下脚步,朝里面望过去。

光线阴暗的屋子里,比之前更加烟雾缭绕,烟灰缸里满是味道呛人的烟头,摆在屋子正中央的架子鼓无人光顾,原本会坐在那里打鼓的男人,此刻正俯身趴在一地凌乱的啤酒罐里,长发一动不动地搭在脑后,手中那对白色的骨头鼓棒不见了踪影。

……这人不会死了吧?

虽然以这位邻居异常颓废的生活状态来说,也不算让人特别意外。

郁白正要走进去探一下这人还有没有呼吸,来决定是报警还是叫救护车,就听见身边的男人开口了。

“他睡着了。”谢无昉似乎看出他的担忧,低声道,“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哎?”

郁白有点茫然。

恰好这时,趴在地上的长发男动了一下脑袋,露出除了苍白瘦削外肤色还算像个活人的侧脸,仔细看的话,散开的长发正随呼吸颤动着,身上酒味很重。

看来真的只是喝酒喝到睡着了。

郁白松了口气,如往常那样替这个至今不知姓名的邻居关上门,怀着一丝疑惑继续往前走去。

直到在单元楼下遇见那个扎着两支麻花辫的小女孩,他才明白谢无昉说的第二句话是什么意思。

正值幼儿园和小学放学的时间,一贯安静的小区里难得有了几分人气,陆续有老人领着孩子走进来。

时而响起的雀跃声音里,唯有一个穿着小学校服的小女孩,呆呆地坐在树影斑斓的长椅上,像是不敢回家。

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有经常出现在身上不同位置的伤痕。

郁白早已知道她叫何西,爱看,爱吃火锅,会为夜空中游动的星星鱼欢呼出声,也会悄悄躲到无人处哭鼻子。

但在此刻的世界里,何西与他只在卫生间里匆匆撞见过一次,从墙里不小心滑落下来的小女孩惊慌失措,大概很怕再见到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不小心相撞的刹那,何西本能般地移开视线,垂下脑袋,抓住辫子遮挡脸颊上新鲜的淤痕,不愿被陌生人瞩目,还特意往旁边挪了一些,瑟缩着躲到一个郁白看不见的位置。

而郁白怔了怔,看向了身边的男人:“是你让他们……”

谢无昉轻轻颔首:“昨天你告诉我之后,我才发现。”

他认真地解释了原因:“我不是故意造成这些噪音的,是因为有一些力量外泄了。我没有注意到,才对住在旁边的人类造成了那么糟糕的影响。”

郁白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指的昨天是什么时候。

就在昨天晚上,假装视若无睹了一周的他终于忍无可忍,敲开邻居家的大门,语气暴躁地让对方解决掉周遭发生的异状。

住在隔壁天天用骨头敲架子鼓的男人,住在楼下会从水管里爬出来的小学生……他直白地向谢无昉挑明了这些怪事。

郁白在时间循环里度过了太多时光,差点忘记在现实世界里,只不过是揪住非人类邻居衣领后又松开的一个瞬间而已,这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一直在认真融入人类世界的谢无昉,当然会很在意邻居的控诉。

昨晚郁白带着行李箱和小球偷偷离开后,住在隔壁的这个家伙应该就在检查和复原自己造成的异状吧。

现在,神秘又奇异的力量被尽数收回。

长发男没有了自己的骨头当鼓棒,竟不再打鼓,悄无声息地醉倒在一地啤酒罐里。

小学生也失去了钻进墙里的超能力,便在楼下徘徊着,不敢回到那个无处躲藏的家。

见他半晌不语,身边的男人又说:“抱歉,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郁白却说:“其实,对他们来说,那不一定是件糟糕的事。”

对人间所知甚少的非人类显然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谢无昉沉默了一会儿,凝视着那双难得淌过几分忧郁的棕色眼睛,问道:“你在想什么?”

郁白望进那片洁净无暇的蓝,静默片刻,笑着叹了一口气。

“我在想……”他轻声说,“该怎么向你解释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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