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少年花期

时过境迁,一转眼,两年过去。

这六百多天里,梁吉葵缠着裴渡教给了她很多东西。

从弹钢琴到滑雪,再从毛笔字到篮球。

也是因为有成绩斐然的学霸来辅导功课,她的年级排名一路飙升,从年级前五十到了前三十,最后是前十。

慢慢的,她真的把他视为这个家的一部分,甚至天真地认为这么出彩的哥哥,其实是上帝弥补她的礼物。

夏至刚过,蝉鸣声一阵赛过一阵,郁郁葱葱的绿色与滚烫的日晒成了这个季节最强而有力的标签。

刚从学校回来,梁吉葵还没进玄关就听到爷爷的爽朗笑声。

她没多想,探头进屋:“爷爷,你中彩票了?”

梁爷爷拍着大腿,示意她过来:“比中彩票还高兴,小裴他收到德国柏林洪堡大学的录取通知梁!”

换鞋的动作随之一僵,梁吉葵甚至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连心脏都顿了一拍。

他有出国留学意向的事,她一直都知道。

甚至从年初就开始做心里建设,生怕哪天他真的走,她措手不及,慌张得像个小孩。

可再多的准备工作在事实真正袭来的这一刻,还是像笑话一样顷刻坍塌。

喉间干涩发痒,她佯装淡定:“他人呢?还没回来?就算被录取了也不至于高兴得不回家吧?”

梁爷爷摇头,神秘兮兮道:“他现在,应该也挺忙。”zuqi.org 葡萄小说网

没有细问他到底在忙什么,梁吉葵随手从冰箱里拿了罐酸奶,兴致缺缺地上了楼。

回到自己房间,她很干脆地扑到大床上,周围安静得不行,偏偏她的心脏又抖得像发慌一样难受。

过载的情绪轮番碰撞,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该在脸上挂个什么表情。

她是替他高兴的,毕竟他确实为了那封录取通知付出了很多,英语德语都在练,在同龄人连日常用词都会弄混的阶段,他的双外语水平早就炉火纯青。

掏出手机,她点开浏览器,默默在搜索框里输入了那所大学的名字。

一万多公里的航线距离,坐飞机得十几个小时,隔着汪洋大海,说是咫尺天涯也不为过。

他以后会很少回来了吧?

或者说,干脆就再也不回来了?

一想到这个没头没尾的可能,她的心情更乱了。

怀里的抱枕被死死搂住,褶皱一层层卷起,像是用更为具象化的方式重现她此刻的心脏。

裴渡回来,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

他看向坐在沙发上看综艺节目的梁爷爷,简单说了几句,就问了梁吉葵的名字。

梁爷爷指了指楼上的方向:“可能有些舍不得你,正躲在房间抹眼泪呢。”

裴渡哭笑不得。

几分钟后。

叩,叩。

随着两声敲门声结束,少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葵,我可以进来吗?我给你带了东西。”

梁吉葵正窝在床上背单词,眸光一闪,当即道:“你进来吧。”

门把手转动,她几乎是盯着那道门缝一点点变大。

直到能清晰地看见十八岁少年挺拔修长的身影。

经过这两年,裴渡没了当初刚来梁家时的苍白瘦弱。

超过一米八的身高尽显气场,长腿窄腰,身材比例优越得过分,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

他逆光而站,走廊的光线与她房间里的白炽灯呈现两种色调,相辅相成的光影交叠而生,最后落在他立体的五官轮廓上,平添一份不同寻常的硬朗。

匆忙敛神,梁吉葵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你带了什么?”

在得到允许后裴渡走进来,将提了一路的藏青色手袋递过去。

“你今年的生日,哥哥要赶不上了,提前把礼物给你。”

看着那只小小的手提袋,收礼物的人知道这个首饰牌子,可也只觉得各种别扭。

她抿唇:“提前送那还叫什么生日礼物?我不要!”

裴渡笑笑:“那就当做离别礼物吧。”

亲耳听到他提及那两个字,她的心不受控制地下沉。

像是本就落水的人又被狠狠砸了一块大石头,溺得更快了。

四周很安静,静到梁吉葵能敏锐地听出来自己的呼吸变化。

她佯装淡定,深吸一口气当做掩饰:“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裴渡答道:“我只是去德国读书,将来当然是要回到自己的国家。”

下唇被咬住,她音如细蚊:“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

“我,我是想问你,以后还会回到这个家吗?”

房间内再度归于寂静。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从法律上讲,梁爷爷对裴渡没有抚养义务,这两年的朝夕相处不过是老爷子为了完成故友的委托,出于情理。

现在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按理来说,梁爷爷做的也够多了。

这一点,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可又不希望挑破。

裴渡垂眸,望向她低敛的眉眼,往日的神采奕奕在此刻染上一层灰蒙蒙的色调。

他不想骗她,可又不希望让她继续伤心难过,毕竟对于十四岁的小姑娘来说,眼下的情况的确有些难以下咽。

她是渴望家人的,他知道。

可也正是因为知道,就更说不出来用于搪塞的敷衍之辞。

他怎么敢奢求自己真的成为她的家人呢。

见他没有回答,梁吉葵索性也不犟了,话锋一转,换了个问题:“哥哥,我可以抱抱你吗?”

裴渡愣住,眉心轻微蹙起。

他下意识想拒绝,可女孩的目光实在是过于滚烫,推阻的话没有在第一时间脱口。

而就在他犹豫的刹那,一双纤细的臂弯就这样把他抱住。

他僵在原地,没有回应这个拥抱,只听见似啜似呐的调调萦绕在耳边。

“哥哥,恭喜你,被喜欢的学校录取了。”

太多的感情色彩堵到唇边,到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句“恭喜”,她是由衷地祝贺他,因为她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是真正的前途似锦。

其实有件事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就在他告诉她自己姓氏组词当天,她查了这个词的寓意。

再后来,语文老师上课提问,让说一个有关祝福的词,她被抽到,就干脆说了那四个字。

——事裴成锦。

事裴成锦也好,否极泰来也罢,那都会是他,一定是。

刚刚的问题,他没有回答她,可她知道答案,一个让她不太舒服的答案。

但没关系,她会认真长大,等长大了,再问他一次就好了。

“视频里这个人,是裴渡吧?”

刚放学,书包都没收拾好,梁吉葵一只手机被递到自己面前。

目光看向视频里的熟悉面孔,她瞪大眼,瞳孔猛地瑟缩:“这是什么?”

丁斯时面色凝重,把手机直接塞给她:“你自己看吧,这事儿有些难说。”

视频里的主人公有两个人,一个是裴渡,另一个只能看见背影,瞧不见正脸,可从他的语气和用词遣句来听,这是个极其憎恶裴渡的人。

“你怎么有脸活着的呢?”

“你生下来就是方人的,克死自己亲外公不说,连亲爸、亲爷爷都不放过,他们好心收留你,结果呢,他们死了!就因为你这个扫把星带来的厄运!”

“你妈当初幸亏没要你,要了你,也得死!你就是个不配有人要的野种!你个私生子,活着就是错误!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十四岁的梁吉葵听过无数骂人的话,可她始终认为,再多的贬低嘲讽,都抵不过一个“死”字恶毒。

这个字就像诅咒一样。

可现在就有这么一个人,将铺天盖地的恶意倾倒在他身上,巴不得他为这个诅咒献身,巴不得看他倒在血泊里,再也站不起来。

后面的部分梁吉葵已经不想看了,她咬紧后槽牙,甚至都没问这个人是谁,提起书包就朝校门口冲去。

她掏出手机,开始拨通裴渡的号码。

等待接通的嘟嘟声连着响了几十秒都没人应,最后自动结束。

梁吉葵不信邪,又打了第二次,乃至第三次。

终于,在第四次刚响了两声,终于有了回应。

少年的声音低沉喑哑,完全不像他:“小葵,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早点休息。”

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梁吉葵的眼前猛地浮现他第一天来梁家的时候。

苍白无力的面容,连唇色都寥寥无几,可即便是那样,他的眉眼也若青松长柏,不曾有半点浮夸谄媚。

在那天之前,他是不是也曾被骂了无数遍那个字眼。

不知怎的,她的鼻子涌上一股酸涩,强忍哭意:“哥哥,我去找你好不好?”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似是知道就算拒绝她也会纠缠,就干脆缴械投降了:“我在青云公墓,你确定要来吗?”

青云公墓。

这四个字蹦进脑袋里,梁吉葵的心情更乱了。

她知道那个地方,因为她的妈妈也葬在那里。

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出租车,总算抵达了目的地。

甩上车门下来,梁吉葵发现居然下雨了。

一时间也顾不上别的,只从墓园大铁门外的小卖铺里买了两把雨伞,就急匆匆地跑进去。

生怕再晚两步,里面的人会突然消失不见。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裴渡外公的照片。

黑白照片里,小老头笑得和蔼可亲,嘴巴一咧还露出两个小酒窝,一看就知道这个面善的老顽童。

雨越下越大,从缥缈的雨丝变得能在地上砸出水花,等她找到裴渡时,后者果然浑身湿透。

黑伞唰得一下打开,伞面被罩到了他头顶,夏季的雨潮气重,连带着女孩的声音都变得虚弱黏稠。

“哥哥,先去躲雨吧?”

裴渡终于抬起头,对上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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