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原点

在那场荒唐的审判过后,许多国家提出愿意向孤立无援的阿逾陀伸出援手,提供物资,迦尸国,摩差国等比较靠近拘萨罗的地区甚至愿意接纳部分阿逾陀的百姓,像是要用这些慷慨和热情弥补自己对于投毒事件表现出的冷漠。至于这些善意有几分是因为罪恶感,又有几分是因为婆罗多第一神射手阿周那死而复生的消息,那便不得而知了。

虽然阿逾陀的百姓早就不再是当初被联军抛弃的一盘散沙,也不再需要依靠着列国的施舍仰人鼻息地活着。但既然选择要带领阿逾陀的人民迅速从战争的阴霾走出来,坚战仍旧满怀感激地接受了这些施舍——至少表面上他必须表现出感激的态度。但为了让阿逾陀的人民能够在今后站着活下去,坚战决定向邻国提出开通商道与重新建交的提议。

这个提议很快就遭到了质疑,连同偕天和无种的叔叔沙利耶也认为罗刹给这片大地留下的阴影短时间内无法消失,更何况,一个曾经因为罗刹覆灭的国家,又如何有力量确保商道安全。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第一个选择与阿逾陀通商并建交的,竟是班遮罗国……

班遮罗的王储猛光不仅接受了这个提议,甚至乐意派兵维持商道通畅。坚战自然而然地在全城百姓的支持中与猛光拟定了盟约,虽然这个国家仍在疗伤的过程中,可是应有的章程与仪式丝毫没有任何含糊。

“那么……希望今后的合作能够非常顺利,拘萨罗的王……”

盟约拟定后,猛光无意间脱口而出的称呼让人群中传来一阵欢腾,坚战的手却抖了一下,手中的笔险些落在地上。

“我并非……”

“你若非国王,又如何有资格代表一个国家来签署盟约呢?”

坚战原本还有意掩藏自己的野心,但束发一针见血的提问却让他如芒在背。

“承认吧,阿逾陀的百姓需要你这个国王,这一纸盟约,也是我班遮罗未来的王储与你这个王之间的盟约。既然你有能力将阿逾陀从亡国的边缘救回来,那么这个国家现在的困局也只是暂时的……我们在意的是未来。今后,班遮罗或许也会有需要仰仗阿逾陀的时候。那时,请不要忘了今日之盟。”

束发说罢,向这位流浪的王子行了个礼,坚战小心翼翼地回了个礼,竟发现王储身边的德罗帕蒂公主正向他点了点头,并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瞬间意识到,真正促成盟约的人,竟是这位拥有女儿身,在男人的政治游戏里人微言轻的公主。

她在政治上的判断与远见……不亚于一位国王。

“了不起的公主,可惜了。”

望着黑公主远去的背影,骑士王感慨道:“以她的智慧和胆识,完全不需要做任何人的附属品。”

般度的王子注视着那位身着红衣的公主消失的地方,久久未能回过神来。直到怖军大大咧咧地叫了他一声。

“既然这些人都走了,大哥,我们是不是等下还要去见见阿周那?虽然……奎师那说现在的三弟有些不一样……可就算他是鬼,那也是我们的兄弟啊。”

他扫了一眼坐在殿堂内的弟弟们,良久,他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们应该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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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得见那个放置的鸟,那只鸟所在的树,也看得见我吗?

我看见了……

被射断脖颈,头颅落地,血流成河的迦尔纳……

阿周那依旧记得,自己在慕尼黑被迫和迦尔纳结盟的那天。

成为英灵后,那是阿周那第一次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失去力量,还被宿敌冷言嘲讽。

他不知自己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跟着御主住进了那位巴伐利亚教授的家里。那时,魔力损耗严重的弓兵只希望自己能像空气。但看着阁楼上,御主即将居住的那间屋子里堆积如山的书籍和资料,阿周那不得不硬着头皮和宿敌一起将那堆东西搬出去整理,还顺带把教授的资料整理收纳了一番。

整个过程中他没和迦尔纳说哪怕一句话。待一切收拾妥当,他又立刻回到了灵体状态。

‘Archer……你不喜欢教授的家?’

‘没有……’

‘你住下来以后就没说过话……拜托,我现在已经看不到你,再这样装死我会以为你真的已经消失。’

经历了巴伐利亚剧院一战,柏林的婆罗多舞者心情也糟糕透了。虽然这位好强的御主从不向外人示弱,但阿周那仍旧从她颤抖的声音里听见了一丝无助。

‘我宁可你有什么不满就直接告诉我。教授是个善良的盟友,但你才是我的搭档。’

考虑到御主的感受,阿周那从灵体化的状态转化成了实体,确认自己的搭档还没有到半死不活的地步,御主紧蹙的眉头果然舒缓了一些。

‘恕我直言,和他们结盟本身就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那位教授没有魔术天赋,迟早会拖你后腿。’

‘为什么我感觉你其实并非对教授有意见……’

被御主一语戳穿的弓兵并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他未曾否认,而是一本正经地答道:‘请您理解……就算和迦尔纳暂时结盟,也无法改变我们是死敌的事实。这次盟约只是保存实力的权宜之计,此外,并没有其他意义。待你恢复以后,我和他就会各走各的路。’

这些信誓旦旦的话对于御主似乎并没有太多说服力,

‘不……并非全然没有意义。至少……我看到了你们兄弟之间还有另一种可能。我原以为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

‘那是因为你的安全……’

‘你显然比我更了解他,既然你担心的只是拖后腿的问题,这说明你也相信迦尔纳不会趁机杀了我。’

迦尔纳会遵守战士的信条,不会以杀死御主的方式来打败自己。这是他一直默认的事实,他对此坚信不疑。如果自己的判断有误,那就相当于他亲手将御主置于格外凶险的境地。意识到这一点的阿周那不禁为自己盲目的信心感到后怕。

‘……如果他敢这么做,他的御主也活不过今天。’

‘他敢让你住进来,说明他也相信你不会背后捅他一刀,或者伤害教授。’

听闻御主的推测,阿周那的嘴角不觉扬起一丝颇为讽刺的笑意,

‘呵……真的吗?那家伙不过是缺心眼罢了。’

柏林少女闻言脸上微妙地抽搐了一下,她努力憋回嘴角的笑容,维持着谈正事该有的表情,但最终还是没忍住,看着Archer勉为其难的小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迦尔纳缺心眼?你是认真的吗?咳,没什么……只是……你们俩关系也没你之前说的那么差嘛……哈哈哈哈……’

一切……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什么也未曾改变。

即便是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成为了可以彼此托付后背的盟友,阿周那和迦尔纳,这对命中注定的宿敌,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站在了无法调和的立场上。

这两个故事,有相同的起点与相同的结局。深究这个故事的过程,究竟有什么意义?

什么也未曾改变,不是吗?

什么另一种可能……

根本就不存在!

该发生的仍旧会发生……

一切终究是殊途同归……

一声断裂的弦响,箭未离弦,却惊动了整个树林的飞鸟……射手前方,被切断的娑罗树叶已经散落了一地,树叶发出的簌簌声响与惊弓之鸟的悲鸣亦如射手早已被搅乱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当他再度拉开甘狄拔的时候,一抹青蓝的光泽映入他的眼睛,他急忙收住弦上的箭,失控的魔焰竟灼伤了他的手指。

“帕斯,别练了。你已经在这里折腾了一整天。”

回过神,奎师那已经紧握住他的手腕。他的手心冰凉……手腕上触目惊心的黑色血丝已经无法用金色的首饰掩盖下去。

“马达夫……”

阿周那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柔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这故作坚强的眼神,恭顺的语气,像极了那时的模样……

“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你一定有许多想问我的话。”

他的声音依旧格外温柔,却带着难掩的执著,覆在手腕上的力度越来越大,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亦或是在害怕再一次失去什么……

阿周那抬起黑曜石般的眼睛,深深注视着那双美丽的莲花眼,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我和迦尔纳最后的决斗……以及你的结局……是否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奎师那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认为我能掌控吗?帕斯……你是否也认为,这一切皆是我早已安排好的?”

“……”

是吗?不是吗?这个故事……难道不是神的一场里拉?只不过……有什么东西出错了。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那张端丽的面庞仿佛也笼上了一层阴云。

“帕斯……如果我真的能掌控这个故事……你认为,我会怎么做呢?”

美发者眉心的朱砂紧贴着友人额头上的月牙(弓形的提拉克),轻翘的嘴唇扬起一丝凄美而残酷的笑意。

“如果这个故事真的可以由我来掌控……我会让盎伽王和难敌都无法活着回来……这样甚至不必脏了你的手,就能结束这场战争。”

他抬手覆上了友人神情复杂的面孔,像是要拭去即将落下的泪水,一边轻轻安抚,一边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管是我还是盎伽王……帕斯,必要的时候,你只需要做你该做的事就好。”

与此同时,在幽界的Atala……刚刚在楞伽经历过一场苦战的俱卢军队正在面对和罗刹一样凶险的敌人……即便是幽界也恶名昭著的不法之徒。他们擅长幻术与变形术,在封闭的地形内如鱼得水,而对于习惯了阳光的人类战士来说,这里如同充满酷刑的死牢。

若是在地面上战斗,马嘶早已轻而易举地歼灭了眼前这只长着蜥蜴尾巴与人的形体,四处乱窜的魔兽……可是,那颗金光闪烁在陆地上替他抵御邪魔的摩尼宝珠却让他在幽暗的地下城成了活靶子。

连接大地的尖塔在交火的过程中支离破碎,通往穹顶的支柱颤抖着发出悲鸣,每一刻马嘶都能听到血肉模糊的声音,以及战士们死前的哀嚎……溅在他脸上的鲜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他和盎伽王已经在乱战中走散,而难敌所在的尖塔如今也摇摇欲坠……www.九九^九)xs(.co^m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群虚伪的骗子……

他的友人联合整个婆罗多,一起对抗外敌的时候,他们竟然从背后捅了难敌一刀!在难敌率领亲兵支援那群所谓的盟友时,他们正在筹划着背叛!

背信弃义的家伙……

道貌岸然的叛徒!

愤恨的毒火灼烧着他的心,手中的刃轮不知为何也愈发沉重……

就在刃轮即将撕裂一只魔兽的瞬间,妙见砰的一声深陷进土地里,他不论如何用力也无法再度拿起这把刃轮……那只魔兽并未乘势发起攻击,而是越过了德罗纳之子,凭借蜥蜴般灵活的身姿见缝插针地越过了铜墙铁壁般的防御,径直爬向了站在尖塔顶端发号施令的难敌!

情急之下,马嘶果断放下妙见,从背后取出长弓,搭箭上弓对准了那只畸形的怪物,金色的箭雨终于在怪物得手之前将它截成两半,可有光的地方便会有阴影……一把漆黑的拳刃已经对准了难敌的后背!

影卫?!摩希罗婆那曾经使用过的招式……

“善敌!!!”

拳刃落下的瞬间,一团黑红的火焰炸裂开来,如同燃烧的日冕,瞬间吞噬了所有试图夺帅的刺客,难敌紧靠着他的太阳,血红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战意与血腥的戾气。

“罗泰耶……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们就不会输!”

两人合力将一大批畸形的魔兽从尖塔上驱赶了下去,勉强守住了眼下的一波进攻。难敌拥抱了赶来保护自己的挚友,像是在毁灭的风暴中找到了唯一的锚点,可腹部上冰冷而湿润的触感却让他脸上好不容易才出现的笑意瞬间凝固。

“善敌……我说过多少次……身为主帅……你…………不能每一次都把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罗泰耶!!!”

他腹部的伤口……并未自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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