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一念清静 烈焰成池

阿饶退出青女的房门后,腿没了方向,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李承业利用自己,布了一个天大的局。局里,阿饶被传唱成厉害的角色,然她却被彻头彻尾蒙在鼓里。

她有些失魂落魄,脚好像踏着因她无故而逝的亡魂,那些枉死的人,要一步一步把她送往炼狱魔渊。

想到此,阿饶靠扶在廊柱上沮丧,炼狱魔渊,她离那无上佛殿又远了十万八千里,她又带给了他许多麻烦,真真活成了妓子误佛。

阿饶咬了咬唇,忽然决定再不去求谁了,她要亲自往长隐去,她恨不得下一刻就飞到他的身边。

腰间佛灯骤显,星星之火,亮成了暗甬尽头的光明。

一件混着皂角香的布衣从天而降,盖住了阿饶的头。

“要是再让我晓得,你只不给四海盟的人洗衣服,有你好受的!”男人骂骂咧咧,指着被盖了头的阿饶大骂:“去给洗了!”

阿饶不敢动,攥手杵在那儿,即便盖着脑袋,仍埋着脸不抬头。旁有好些人经过,皆天影与移星的弟子,有一小阵热闹。

这些人听见四海盟的弟子与客栈浣衣女过不去的骂语,凭空生出了几分出身六派的骄傲,笑,笑过便趾高气昂地结队走了。

阿饶被盖住了头,不晓得情况,当有人拉了一把她的袖时,她凭空抖了一下,那人说话的声音小且焦急:“快走!”

是阮从楼。

阿饶听出来,她也抓着阮从楼的袖,问:“茵茵……”

“大小姐已让盟主关在四海盟四个月了,阿饶姑娘快些走吧,走得远远的!”阮从楼往四周看过数眼,确定无人,“别再与江湖沾上关系了!”这是他的忠告,这趟浑水,和着泥,行过的人皆要陷在里面。

好在还有人信她,阿饶不胜感激,然此情此景,已容不得她多谢,人已让阮从楼从客栈柴屋的偏门推出去。

最后,阮从楼朝他摆手,还是说:“快些走,走远些。”

阿饶从客栈出来后,预备往长隐去,那一路最要提防的是李承业的人。山下官道,旁门穴口,能行的道,李承业没放过任何一个缺口。

那些大张旗鼓的布防,全是他对阿饶说的话:莫想逃。

阿饶腕上的伤口,越发严重,原先快要好的时候,皆是让她扣烂的,眼下身子又苦又虚,她又盼着快些愈合。雨一阵下一阵停,裙角和鞋踩了许多泥,她像一个逃荒的难妇,全身上下,连着脸,全是不好看的灰青。

活了这些年,阿饶没这样狼狈过,也没这样坚强过,她卷进的恶遇,好像促她长成了一方韧竹。

可这颗韧竹实在有些累,人靠着山脚清泉边的岩石,歇了一会儿,这一歇,便顺其自然入了梦。

梦里,全是净空。

再睁眼,耳边唏哩哗啦,是水在敲着乱七八糟的鼓点,阿饶惊讶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刚醒来时,半梦半醒,以为自己才入梦。

清泉上游,有人来来回回,全是小子,和尚小子。他们背着装水的葫芦桶,两手仍各提了一只,一个一个,依次接了泉水,往山回。

阿饶在岩石后看着,从衣制观,笃定这是长隐的少年僧。

“苦上……小,师,父?”起初,她刚瞧见时,也不敢确定。

苦上为这一行少年僧之首,忽听见一声不确不定的女声,众僧都望过去,只见一女子,从岩后冒了头,浅衣被染得脏黑,一双怯生生的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疑虑里透着幸喜。

即便狼狈不成样子,好端端的姿色还是像老和尚嘴里常挂着的,无辜扮怜的狐狸精。

苦上一时没认出。

“姐……姐!”舌在嘴里打了个囫囵:“你……怎么来了?”

阿饶即刻会意,半笑在皮,“爹娘说……说你在监天寺出家,我从西京,一路找过来,找了你好久……”眼望向苦上那身儒青武衣,再熟悉不过,“原来,你是入得长隐……”

苦上放下两手的葫芦桶,跳在石上往阿饶那处一面走,一面说:“姐!我好得很……”说罢,人已走到跟前,他仔细寻了寻阿饶往日的仙子模样,早听说,这仙子闯祸了,眼下却像是落了难。

“你快回吧!”苦上推了阿饶的臂。

想想蚀筋珠,这事可管不得。

“苦上姐姐,苦上出息,是宓宗掌尊门下唯一的徒弟,你放心吧!”有人冲这处喊。

这些长隐僧,既入宓宗,便是与前程往事,亲缘故里都割了联系,但有人万里迢迢来寻,也让人羡慕得很。

阿饶听闻又瞧了苦上一眼,更另眼相待,心下也恍然大悟了不少事情,“是,是啊!那我更要好好拜谢你师父才对。”

“掌尊……”苦上原要说掌尊不见外人,话到嘴边又换成了:“你在此等等,我去回掌尊先。”

众人吃惊,想他到底是掌尊的徒弟,这样平白无故的关系也能去求掌尊见?

可谁知,这女子更得寸进尺:“我时间不多,等不及,现在就跟你一道去。”说完,阿饶捏住苦上的腕,也跳上了石。

眼皆齐刷刷地照过来,等着看苦上如何解。

“走啊。”阿饶似是要拽着他走的意思,如她所说,她时间不多,等不及。

“谁让你们放下桶的,提上往回走,要是让我追上,定回去禀了师叔罚你们一百来回!”苦上指着那一群人骂,三言两语就败了他们看热闹的兴致,众人讪讪而归。

苦上到底是年纪小,一脸怒喜慌张全挂在脸上,此时带这个女子上长隐,等于把宓宗开派僧祖大慧禅师的脸面都毁了。

阿饶看出了他的慌乱,决定乘胜追击:“你是他徒弟,定有办法……”

苦上摇头:“我没办法,长隐,你进不去。”

被阿饶捏住的腕又用了力,苦上看了一眼,反看到阿饶腕上的布带渗有血,他心有了丝丝哀矜,道:“你信我吧,就在此等,连佛灯都是我送的,掌尊我也能请来。”苦上说得真诚。

阿饶这才放了手,想:这是他徒弟,不好为难。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