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恐相逢是梦中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如果喜欢本小说,请推荐给您的朋友,
望西都,意踌蹰,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茫茫燕山之上,雪落万里,瑟瑟寒风。虽然太阳已出,却仍是春寒料峭,衣不避寒。就在这冰雪未融的山坡上,一个灰衣老人,两鬓苍苍,皱纹深刻,满脸风尘,一身落魄,口中念念叨叨,不停的重复这首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这首曲子悲凉苍劲,言及无论王朝兴衰如何更替,身受战乱之苦的始终是老百姓,兴亡皆苦。由那老人历经沧桑的嗓音唱出,更有一种指天怨地的愤慨之情。
薛浩然下了燕山,一路往顺天府走去。那马儿果然良驹,行时有如天助,乘风踏浪,蜿若蛟龙。只消片刻功夫,便到了城门。浩然心道:“自古一诺千金,我此去百药门,也需得先告知滕前辈了。”想到此处,便要催马进城。
这当口,那城门外挤了好多人,似乎都要进城,却又被拦下,一时间城门外已是如长蛇阵一般,排出了好长的一队。浩然心中略有疑惑,翻身下马,找了一个老头儿,作揖问道:“敢问大伯,你也是要进程的么?为何士卒不让进城?”
老头儿说道:“小爷不知?这几日也不知怎么的,城门守卫紧得很,进城可比登天还难,要有兵部的批文才可。像我等这样的平头百姓,哎,只怕是难咯!”那老头儿说着叹着气,负手而去。浩然想道:“要兵部批文?难不成京城要戒严?却又是为何?”她举目眺望,但见那官兵一个个凶神恶煞,对来往的百姓百般刁难,不禁叹气道:“罢了,你们作威作福,欺凌百姓,也不是一天两天,我今日另有要事,也管不得许多了。”浩然想到此处,耳边似乎又响起那灰衣老人唱的歌曲,不觉心生萧索之感,念及平生,只留一声叹息。她将马儿拴好,展开轻功,翻入城内。
进了京城,更是怪事连连。平日里本应繁华热闹的街道,却是空无一人,商阕闭户,甚至连行人都很多少见,多的只是一列列军队。浩然心中虽奇,却也不及多问,加快脚步,奔到别苑去。然而那别苑也是大门紧闭,门可罗雀。浩然进得屋内,伸手一抹桌子,竟有一层灰尘。浩然叹道:“果然世间之事难料。怎么我才在山中数月,世间就换了这副模样?莫不是我也同烂柯人王质一般,山中观一盘棋局,回乡时已是百年之后?”浩然想到此处不由得从心底冒出一股子凉气,生怕怡萱再出意外,当下只留书一封,言明去向,出城牵了玉骢,一路往南,扬长而去。
百药门腹地本在泰州,背靠东岳泰山。古有泰山天下雄之说,五岳独尊,巍峨而立,劈地摩天,气冠群伦。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足见泰山之磅礴气势。
浩然一路策马狂奔,食不下马,睡不解衣,连夜急奔,只因心中记挂心上人,这一路走来,竟然连客栈都没有投宿,风餐露宿,快马加鞭,只是过了两日,便如两年一般,一夜间竟是憔悴如斯,但见她青丝微散,云鬓带灰,面色泛黄,长袍沾尘,容光不再,精神靡靡。浩然大病初愈,又没有仔细调养,而今坐立马上,更是显得消瘦薄弱。寒风带起她的散发薄衫,便如飘雪随风,小舟穿浪,立刻会不知所综一般。饶是如此,却仍是双目炯炯,眸目生辉,熠熠有神,眼神中自有一股撼人的魄力,叫人看了,不由得生出一种退而远观之情,不敢胡乱造次。
这日午时,浩然忽见眼前城门横卧,她心中欢喜,抬眼一看,已是到了泰州境内。不料这里戒备更是森严,进如登天,有进无出,城门内外都挤满了来往人群。浩然此时心中焦虑,再也无心他务,信马由缰,大摇大摆的破门而入。
守城士卒均是一惊,其中一个城卒大喝道:“好个贼子,敢乱闯我城门,给我拿下了,军法处置!”
那些士卒听得命令,一拥而上。浩然猛然勒马回首,双目朝众人一扫,那马儿长鸣一声,叫声震天。众士卒被这一人一马一吓,都是心里发寒,竟是手中紧握枪戟,齐齐怔住,无人上前。
浩然经燕山一役,性子已是磨得些许平和起来,只拱手道:“诸位兵大哥,在下进城,实有要事!还望行个方便。”说罢从怀中掏出些碎银子掷了出去道:“拿去给各位吃酒去吧。”
那士卒都是些吃软怕硬的主儿,此时见浩然认栽,得意道:“滚你娘的,这点儿银子便想打发我们?你以为是给叫花子?告诉你,要么再加二十两,要么休得进城!”
浩然却无心再与他们纠缠不清,笑道:“二十两?给你一万两,你要得么?”说着双腿一夹,骑了白马便走。士卒们喝道:“捉住此贼,捉住此贼!”
浩然不屑的一笑,也不回头,手中马鞭轻扬。那马日行千里,过得这几日,已与浩然心意相通,颇有默契。此时更是蹄下生风,迅似闪电,不一会儿便甩了众人。
浩然兀自策马飞奔,却听得身后一人赞道:“好马儿!好一匹胭脂宝马!”
浩然心神一凛,猛然回头,却见一个大汉盔甲戎装,手提一支红缨枪,英姿焕发,纵马追来。浩然笑道:“还真有不死心的。既然你说我的马儿好,那咱们就比一比!”说罢更是驱马挥鞭。玉骢心领神会,发足狂奔,如踏飞燕。浩然只觉眼前景物一晃而过,什么也看不清楚。
又消的片刻,只听那人大叫道:“薛浩然,知道你的马好,我跑不过你!不用跑了,回来,回来!”
浩然心道:“奇了,我从未来过泰州,怎么有人认得我?”当下猛拉缰绳,调转马头。那汉子本来也落的不远,浩然掉头的功夫已然追上,不住的看着那马,赞道:“好马,好马!绝尘驹千里胭脂雪,端的不同凡响!薛浩然,你怎么弄到这匹马的?”
浩然眉头一皱,说道:“不知阁下是谁?为何认得我?”
那汉子哈哈一笑,说道:“薛浩然,几个月不见,你便把我忘了?”说着将头盔一去,露出一张满脸胡子的脸。
浩然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指着那汉子道:“滕鹏飞?你?”
滕鹏飞愣了浩然一眼,说道:“不是我是谁?这几个月找你找得可真是辛苦。不料却是无心插柳柳成排,我刚到泰州上任,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浩然问道:“你找我干什么?你不是在京当兵部侍郎么?好好的,怎么又外调了?还有,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各个城门都戒备森严?”
滕鹏飞撇嘴道:“你的问题可真多。你以为是我要找你么?我巴不得一辈子不要见到你才好。罢了,现在不说这个,我带你去见一个故人。”
浩然将信将疑道:“见什么故人?你不把话说清楚,我怎么跟你走?”浩然微微一顿,又问道:“你可知道泰州百药门在哪里?我去有急事。”
滕鹏飞怒道:“不知不知!我才来几天啊,大街小巷还没串熟呢。你先随我过去便是,保管你不吃亏。”他说完这话,又嘟囔道:“小姐千叮咛,万嘱咐,我敢让你吃亏么?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浩然心想一时也无处可去,到了滕鹏飞那里,顺便打听一下百药门,自己也好做个准备,再不可一时逞能,鲁莽行事了。另外也要找滕贤成说明去向,遇到滕鹏飞,虽不是什么好事,却也未必就是坏事。于是便随着滕鹏飞到了一座宅子前。浩然抬目一看,乃是“都督府”,当下奇道:“滕大人,都督大人?”
滕鹏飞也不答话,领着浩然进了里面,亲自将浩然的白马牵好,拿上等的草料好生喂养,时不时摸摸马鬃,满眼的喜爱之色。浩然笑道:“这人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平时竟是怎么也看不出来。”
滕鹏飞喂好了马,才对浩然道:“我今天让你见的人,你一见绝对欢喜到天上去了。嗯……所以,做个交易如何?”
浩然瞧他卖关子,不耐烦道:“有话就说,见什么人?”
滕鹏飞火爆性子,本欲发火,但又恋恋不舍的看看浩然的马,压住火气道:“你见了人,把你的马借我几天如何?老子也想过过瘾呢。此等宝马,骑一次折三年阳寿我都乐意!”
浩然不想滕鹏飞爱马爱到如痴如狂的境界,又想起那日若不是他派兵围住谭承道一群人,只怕自己现在早已不在人世。不论滕鹏飞是不是有意相助,自己总归欠他一个人情,于是笑道:“滕大人既然喜欢,尽管去骑便是。至于见什么人嘛,倒是其次。”
滕鹏飞大喜道:“好,薛浩然,我这人恩怨分明。就凭你这一句话,咱俩以前的恩怨,尽数勾销了!从今天开始,你我不是敌人了!”
浩然本来对滕鹏飞无甚好感,此时却觉得他爽朗直率,性情中人,也值得一交。滕鹏飞将浩然引到西厢房去,指了指房门道:“那人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找她吧。我就不再搀合了。那我……这就遛马去?”
浩然将马鞭仍给滕鹏飞,笑道:“滕大人请随意。”
滕鹏飞乐得屁颠屁颠的去了,连告辞都没有说一声。浩然笑了笑,想道:“寄情于物,也是真性情。”又看了看厢房,念道:“神神秘秘的,是谁呢?”想到这里不禁心生好奇,快步走了过去,推开房门,只见一个女子背门而坐,霞裙月帔,雾鬓风鬟。素手握笔,出神沉思,竟是丝毫不知浩然早已推门而入。她时而写写画画,时而托腮思量,手到处蓬荜生辉,抬笔时满室墨香。行云流水,温婉灵动,便如一副流动的丹青佳作一般,让人观之忘俗。
浩然痴立良久,不经意间早已是泪若断线,千行齐涌,心中犹如大河滔滔,万浪奔腾,久久不能平息。那描画的女子似乎有所觉察,这才徐徐转身,看见浩然那一刻,全身一颤,毛笔早已落在地上,却是愣愣的出神,默默看着浩然,眼神由空灵到诧异,由诧异到震惊,由震惊到欢喜,由欢喜到酸楚,由酸楚再到欢喜,最后是百味俱全,双眼模糊。
浩然见她流泪,心中一热,上前握住她的手道:“若焉,几月不见,你竟是消瘦如此,我,我看了好生难过……你这几个月是怎么过得?”
苏若焉蓦然一愣,问道:“浩然?你……你真的是薛浩然么?我……不是做梦?”说罢捧住浩然的脸,仔细端详一番,但见她面容憔悴,脸色苍白,风尘仆仆,全不是平日里光润玉颜,神采奕奕的样子,但那绝美的五官,清晰的轮廓,不是薛浩然又是谁?苏若焉看了良久良久,心中闷气一放,大哭道:“果真是你!果真是你……”
浩然心疼的抱住苏若焉,只觉她身子僵如磐石,浑身冰冷,心中又是一酸,柔声安慰道:“是我,是我……若焉,你受苦了,你……你叫我想的好苦啊!”
苏若焉早已是泣不成声道:“不苦。只要再见到你,就不苦了,就……”她一时语塞,竟也说不出话来。
浩然微微一笑,也不再说话,只尽情享受这重逢的喜悦,拥抱的温暖。苏若焉被浩然紧紧拥住,冰冷的身子才慢慢回暖过来,也渐渐有了温度,仿佛一朵即将凋谢的花朵,在温室里得到了重生。也可以txt全集下载到本地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