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独行者 青豆

天跟漏了似的,魔界是雨,人界也是雨。

天府国大蓉城的一场雨,下了直有一周多。

本还有些爽朗朗气息的初夏的夜晚,就被这雨下得愈发地烦闷起来。

听说外城往大蓉城的驿道都被淹了两条,再这么下下去,只怕是要成一场水祸。

楼里的生意也因着这场雨而大受影响——哪有淋着大雨去逛窑子的恩客,万一真要水淹大蓉,怕不要跟着姑娘们一起被水从房里冲出来才好。

其若倚在窗边,面色阴沉地敲了敲烟杆子。

雨打得屋檐啪啪作响,越发的烦躁。

她抬手想拉上窗帘,伸出去的手却突然顿住了,眼睛睁大地、有些愕然地看着窗外——那迷蒙雨雾中,半空中隐约一个影子,虽然此刻天空昏暗,但仍是可以瞧见,那影子自天边、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这边而来。

她的手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就眼前一黑,几滴冰凉的水洒落在她臂上。

“别关窗。”一个低哑的声音柔声道。

她抬头迎上一对血红的眼睛。

行过俨然落汤鸡一般,衣服、头发、羽翼,全都滴答答往下落着水,连面容被水糊了看不真切,他从窗口跳进来,带进大量寒意与水气,湿了整间屋子。

“你怎么……”其若张大了嘴愕然道。

怎么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

她手忙脚乱地去关窗关门,门外有姑娘的声音,问若姐我听见有响动发生了什么事吗,她强作平静地答着无事,快去歇息吧。

确认了外头的人已经离开,她才松了口气,转身问行过,“怎么了?你怎么会化出这副模样?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行过摆了摆手道,抬手在耳边画了道圈,金光泛起,耳钉重现,羽翼与眸中的赤色都消失了,“省时间罢了。”

他自己寻了桌边坐下,斟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道,“你帮我查个事儿。”

……

“我也觉着蹊跷。但帝克斯的披三少爷的确是被北迟那边扣下了,也的确是刺杀北迟王未遂,现下正关在王宫地牢里。”其若道。

“你要去救他?”她看着行过。

“习惯了,”行过叹口气道,顿了一会儿,目光有些迷离,“……我也是欠了他一些……”

他怔了一会儿,收回涣散的目光,定了睛对其若道,“对了,我此次来,还有个事要跟你说。”

“恩?”其若懒懒地弹了弹烟杆子。

“我寻到‘那个’了。”

其若手一抖,烟杆子啪地掉落在桌上,散了一桌的灰。她抬了眼惊诧地看着他。

行过继续道,“此去救了小狼,再无牵挂。有些事……也就该了结了。”

“……”

“楼里的生意,怎么处理,继续做下去也好,洗手不做也罢,都随你意。”

“……”

“我不会再回来……”

“……”

“阿若?”

其若被这一声唤,似回了魂,僵硬地看着行过,良久,呵地笑了一声。

“好一个‘我不会再回来’,”她苦笑道,“要走要留,从来都是你随意。我哪能说个不字。”

行过沉默地看着她。

“是我自己奢望太多,”其若重拾起桌上的烟杆子道,“罢了,你去吧。”

“阿若……”行过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过得好,我也觉着高兴。”

“我很抱歉,让这楼的担子压在你身上这么久,”他道,“……寻着个好人家,你便把自己嫁了罢。”

其若微摇了摇头,又苦笑了一声,口里却道,“……我知道。”

……

挽着美人纤腰,北迟王储一步三摇地走近铁栏。

“你们这些人,都只做些奇怪的事儿,”他摇晃着肥硕的脑袋,道,“本王可不明白。”

锈重的铁栏那头,空旷森冷的房间里只跪坐了一人,四肢都被手腕粗的铁链缚住,肩胛骨上穿透了两根铁钩,逼得他只能跪坐而不能倒下。

那人的衣衫凌乱染血,仍隐隐能看出深蓝的原色。

他的头低低的垂着,及肩的发沾着血块、贴在脸颊上,看不清面容。整个人一动不动,恍若死了一般。

但当北迟王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嘶哑的声音却从他低着的头那里传来。

“……你不用明白,只需记得我们的交易。”

北迟王储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容透着丝得意与诡谲,声音古怪地道,“‘交易’嘛……本王自然记得。”

他转头望了望黑压压的牢道,突然又嘎嘎地笑道,“这恐怕是来了。”

牢道那头刚传来三个字“什么人?!”,就接着听见扑通人体倒地的声音。

北迟王储向后一退,身后数十个侍卫纷纷上前,围成一圈将他护在正中。

黑暗那头的脚步声沉稳,一步一步向这边移来。

最终从黑暗里现出来的,是一个身裹斗篷的高个男子,肩上挂着一个破旧的包裹。

他微偏了偏头,篷帽遮挡下的一双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看了牢房旁那神情紧张的几十个侍卫一眼。

那些人都扎了堆地挡在一个牢房门口,行过却当他们不存在似的,挨个把每个牢房都看过一遍,最后才踱到他们面前,目光越过人群往后瞧了瞧,觉着应该是这个了。

靠他最近的那个侍卫只觉眼前影子一晃,眨了眼发现自己的刀已经没了,来人正站在他面前,轻巧两手一折。

啪!

那厚实的铁刀应声断成两截。

那侍卫两腿顿时抖了,连连后退。

行过如鬼魅般从他身旁飘过,所有的侍卫都随着他的靠近而向边上畏惧地缩着。他到了牢房前,伸手握住那每根都约有三指粗的铁栏杆,向两边一扯。

连着数根铁杆发出扭曲的声音,被他拉得弯曲变形,中间现出个大洞。

他回头又看着那些侍卫,嘴角一牵。

所有的侍卫都一声惨叫,护着中间的王储缩得更远。那王储两腿直打哆嗦,怀里的美人都要抱不住了,口里直喃喃着,“怪物!真是怪物!”

行过不再管他们,径直从那个洞里入了牢房。

他在那低着头的人面前蹲下,轻轻将对方脸托了起来,血迹班驳的面容上一双鹰眼深邃执着地看着他,不是披狼又是谁。

“你来了。”披狼哑着声道。

——行过还是来了,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他心里还是有分量。

行过叹着气,让他瘫软的身子靠着自己肩膀,动手扯断那些缚着他四肢的铁链,肩上的铁钩也动作轻柔地拔了下来——虽然还是带出一缕血,感觉到身边这人痛得哆嗦了几下。

“你哪次不把自己弄这么狼狈便好了,”行过将他拥入怀里道,替他擦了擦脸上的血,叹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披狼定定地看着他,带血丝的眼里隐隐的别样情绪,行过却没察觉。

——只是那微弱的分量,不足以填补空白无情的心。

“……最后一次吗……”他喃喃着。

他的眼里现出悲哀的凉意,缓缓地仰起头凑了过去,将唇映上行过的唇角。

行过并未退开,反而闭上了眼,加深了这个吻。

就像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所以大发慈悲地送给他一样。

接吻不是因为爱,而是补偿。

披狼越吻着,心里的凉意却越甚。

……他不要这变成最后一次。

他只有这一个法子,能抓住这妖孽,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怨不得他。

一个吻温情缠绵得让牢房外围观的人群都倒吸着凉气、额冒黑线。但当双唇牵着银丝分离之际,行过突然皱了一下眉,道,“你给我喂了什么?”

披狼喘了口气,冷声道,“药。”

“能延缓异界人行动,甚至让他们短时间内不能动弹的药,”他看着行过的眼道,“居北的人们怕有特异体质的魔人混入人界为非作歹,便辗转研制了此药。”

行过闭了一下眼,道,“这些于我没什么用。”

“只要有一点点的效果便好。”披狼却道。

他伸出手,吃力地,却牢牢地,扣住了行过的双手,一俯身,用自己身体的重量将他整个人压到地上。

以他二人为中心,宽阔的牢房地面上突然泛起黑色的光芒,眨眼之间现出一个咒阵的模样。

那数十个侍卫之中有一人站了出来,身穿黑袍,手拿法杖,杖尖向他二人一指,开始嚅嚅念咒。

行过偏头看了看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阵法,又看看那念咒的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惊色。

“你找来了暗黑术士?”

暗黑术士是以人类之躯修习黑暗术法,最终不堪法术反噬而堕入魔道的人,长相与普通人类无异,但身体已成魔人体质,在人界无法久待,所以大部分都由天池郡混入魔界居住。

“是。”披狼咬着牙道。

行过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开口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眼睛里写着。

我早告诉了你为什么。披狼回看着他。

——那时在天棺崖穴里,行过也是这样问他为什么,他答了什么,他们后来又做了什么……

行过不在意的,淡忘的,于他,却每一个眨眼、每一个瞬间,都清晰地如同昨日。

他不再答话,只尽全身的力气按住行过,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低低地喘着气。

黑色的光如蛛网一样爬蔓行过的全身,接着猛然紧勒,就如同真实的绳子似的,瞬间陷进肉里。

行过咬紧了牙从喉里闷哼出一声痛叫。

黑色的光芒里泛出鬼画符般的古老的文字,一圈一圈缠绕在他身上,从裸lu的手臂上可看出,那些字像刺青一般深深刻进了他的皮肉。

行过微摇了头,全身都痛得抽搐起来,唇却死咬着,一言不发。

不知是不是药的效果,从头到尾,他只是惊讶,却一点也没有挣扎,痛楚让他的眼里似含了一层水雾,也一直一直回看着披狼。

那眼神却是淡淡的。除了最初的惊讶,披狼什么情绪都看不出。

他被痛得终于咳出一口血,昏死过去的一刹那,披狼似乎听见了他口中一声轻叹。

耳边轰然雷击一般。

披狼从那恍惚中回过神,咒法已经结束了。

这就是他与北迟王储的交易。帝克斯日后与北迟国合作,援运中东部的矿石予北迟,并助王储顺利登上王位、巩固政权,北迟王储只消陪他演这么一场戏,并将所知的缚魔之药的药方教于他。

王储请来的那个什么术士之前与他说,这个咒法行的是封印之术,会将中咒者全身灵力尽数封印,使其变成普通的人类。

眼前模糊不清,披狼颤抖着手手抹了一把,才发现自己脸上已经沾满了泪水,他俯下身去,小心地拉下了行过的篷帽。

行过一头原本苍白的发全化了黑色,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眉头紧锁。

披狼将他瘫软的身子抱进怀里,头埋进他肩窝,身子却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他只有这一个法子,只有这一个。

天上飞的鸟儿,只有用弹弓打了,才会落进怀里。

帝克斯披三少,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冷血。自私。

他将全部的心交出去了,必然要全部地换回来。

折了对方的翼,也要将对方留在身边。

他跪坐在那里心痛地抱着行过,正要挣扎起身。突然之间听见北迟王储古怪又得意的笑声,噶噶噶噶乌鸦一般。

“那怪物已经被封印,这披三少爷也没剩什么力气。队长,本王答应你的事都办完了。你可得记得你我的交易。”

披狼的隔壁牢房突然吱呀作响,牢门从里被推开,一个人慢慢地走了出来。

“那是自然。”

披狼神色一凛,抬头看向那人。

身材瘦高,面容还算得上清秀,腰配窄长火红的妖刀,瞧着他与行过的眸子里带着深深的恨意——

正是百国公会的护卫长三金。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狗血。。继续顶锅盖。。。

(众:嘲!一章又一章的血都快吐完了!什么时候结束!)

那啥。。= =||| 这也是么办法的事啊。。。。

在午饭前赶完了,吃了饭就出发去那远方……远目。

于是留下大家在三金狰狞的笑容面前尽情享受着狗血。。。莔偶溜了……

粗看了一遍没什么大错,打的匆忙,字句间的斟酌什么的,只能等回来了再改了。先将就着看吧。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