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愿望

张三被吓到了,下意识猛地后退,可身后就是树,他背靠着树,结结巴巴:“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容昭皱眉,神情古怪:"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怎么在这里?"

倒不是奇怪张长言元宵节出现,而是奇怪这家伙居然藏在树后面。

张长言不知道怎么解释,满脸纠结。而且他不敢看容昭,甚至想要落荒而逃。

容昭见他后退,将人薅过来,皱眉:“你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就说,别躲躲藏藏的。”张长言被容昭扯住衣袖,当场如遭雷击。

遇到什么事情就说?

可他遇到的事情不能说啊!

张三又想跑,然而,张二他们也都来了。张长行一把拉住他,"老三,原来你在这里啊,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什么大事把你憋成这样?"

张长言走不掉,面前又站着容昭,他憋了半晌才憋住一句:"没、没什么……就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人啊,何必庸人自扰,既然想不开,今晚我们陪你大醉一场,把想不通的事情给忘掉。"关梦生从另一边勾住张长言脖颈,安慰道。

他们可是一起欺过君的人,自然很有些不寻常的感情。关梦生自认都是兄弟,兄弟悲伤,肯定要安慰。

张长言不想喝酒,他想溜。

然而,张长行和关梦生没给他机会,两人一左一右,将他拖着往湖边码头走去。张长言宛如死狗,蔫头耷脑。

容昭摇摇头,跟上他们。

湖边此时正热闹,大大小小许多船都停靠在岸边,甚至已经有几艘船在湖中飘荡了。还有许多人在湖边赏灯,年轻男男女女无数。

他们一行人刚刚出现,有许多人好奇地看了过来。——这一群世家公子,委实亮眼,让人移不开视线。"公子,可以登船了。"前面,下人们准备好,招呼他们。裴承诀回头:“阿昭,上船了。”“好。”容昭点点头,大步过去。

在走去的路上,岸边有女郎冲了过来,红着脸将手上的灯给她。容昭笑着接过,点点头:"谢谢。"

那女子脸越发红了,转身就跑。

有了一个,就有数个,张

长行他们说得对,今夜京城的女郎们胆子大得很,不消片刻,容昭手上就拿满各种各样的灯,至少有十几盏。

见她拿不下,裴承诀无奈上前,解救她,"你怎么不知道拒绝?这么多灯怎么拿?"

也有人给裴承诀送灯,他笑着说:“对不起,拿不下了。”那女郎便不好意思地匆匆离开。

容昭在他帮助下,空出一只手继续接灯,低声笑道:“她们送灯需要勇气,我不过是收一盏灯就能让她们开心,何乐不为?"

其实这就是像是现代追星,明星若是收下粉丝送的礼物,送的人也会很开心。她们没想有什么,不过是对方收了,就已经很满足。

这些灯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今夜流行送灯,如同现代的信件一般。谁不想偶像收下自己的信?举手而已,何必拒绝。

裴承诀笑着摇摇头,帮她拿灯,"你倒是对女郎们温柔。"

旁边的裴关山一怔。他这个人比较冷,今晚都是直接拒绝那些送灯之人,却没想到容昭还有这样一言……

正好这时,有一女郎举着灯快步过来。大概是太紧张,走得有些急,撞到了裴关山的胳膊,手上的灯也松开。

裴关山一把抓住。随即,他拿在手上,淡淡道:“行,我收下了。”

——举手之劳就能让人开心,他也不排斥。

然而,那女郎眼睛微微一睁,捂着嘴惊呼;"可是,这是我给容世子的!"

裴关山:""

裴承诀:“哈哈哈哈哈哈!”他仰头大笑,实在是控制不住,桃花眼弯弯。

裴关山黑着脸,将那盏灯塞给容昭,一甩衣袖,大步上船,落荒而逃。

容昭和裴承诀对视一眼,脸上都挂着笑,同样上船。此时,两人手上已经拿满了灯。

“把灯挂起来。”容昭吩咐船上的下人。

关梦生忍不住笑着调侃:"容世子当真是温柔,也不知道哪家女郎有幸能嫁给世子,定会过得幸福。"

然而,话音落地,周围几人都没搭话。张长言更是垂头丧气。

关梦生诧异,还要再说什么,又一道声音从岸边响起:“你们

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众人扭过去,“五……”

裴钦抬手:“都在外面玩儿,就别顾忌身份,不知你们船上方便不方便多我一人?”他话是这么说,但压根儿没准备听拒绝,直接上船。

原本死狗一样的张长言像是被触发战斗模式,突然就雄起了,语气不太友好,"方不方便五殿下都已经上来了。"

吓得张二赶紧拉他。张长言却一点也不退,只盯着裴钦。

即使当日不明白,后来也都想明白了。

裴钦为什么会点他?不过是因为他们有同样的心思!

——他心思龌龊,裴钦也不磊落!裴钦看着张长言,眼神带着轻蔑与冷笑。两人对视,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各有心思。

张二都要急死了,裴关山也同样皱眉。愉亲王和张丞相是中立派的中流砥柱,如今张长言对五皇子不友好,裴关山并不满意。

荣亲王是二皇子党,裴承诀眼神闪了闪,脚往前迈。

容昭拉住他,低声警告:“今晚是出来玩的,你那些心思先收一收,你们回头愿意怎么斗就怎么斗。"

说完,她上前一步,淡笑道:“五殿下来了我们自然欢迎,船要开了,都落座喝酒吧,今晚是出来玩,若是要闹得不愉快,还不如现在各自回家。"

她可不参与夺嫡。这些人要是把她搅进来玩背后那一套,她可就要走。

裴钦就是为与她相处来的,自然不可能让她走,露出和煦笑容:“阿昭说哪里的话?我们自然是来玩的,我与三公子只是玩笑,今夜大家就畅畅快快的玩,我还带了好酒,与诸位公子共赏。"

其他人不管什么站位,此时怎么可能当面反驳?自然全都笑着答应。

至于张长言,自从容昭开口,他便又萎了。

于是,船上倒真变得和谐。

五皇子带来的确实是好酒,船上有人给他们做美食,再搭配上好酒,吃吃喝喝游湖,别有几分滋味。

容昭喝了几杯酒,依靠着栏杆,看着湖面倒映的灯光,波光粼粼。她眼睛眯起,十分惬意。

对面有一艘大船与他们擦肩而过,那艘船上是女子。

有公子立刻道:“另一艘船上是

长公主小女儿嘉成县主和刘家嫡女刘小姐,以及宗室女和高门女郎!"

和他们一样的结构,只不过另一艘船上是嘉成县主和刘婉君组局。

关梦生立刻探出脑袋,满脸兴奋:“赵小姐应该在对面的船上,我今夜的灯还没送给她。”赵公子摇着扇子,调侃:“知道你惦记筱妹妹,别着急,再过几个月就能成亲。”关梦生这样厚脸皮的人,难得脸红。

两艘船擦肩而过时,不仅他们在看对面船上的女郎,那些女郎们也在看他们,大抵人多壮胆,还有喧哗声响起。

“容世子!”伴随着一声轻呼,一个香囊丢了过来。再然后,无数香襄和绢花砸向容昭。

她原本是靠着栏杆在外面赏景,此时直接吓得身体后缩,躲到船舱里面,脸上还带着点惊惶。裴承诀大笑:"哈哈,阿昭你看,这便是你开的先河,如今京城流行掷果盈车!"

是容昭自己搞的扔绢花风气。如今竟然吓到了她自己,不止裴承诀,许多人都笑了。

这叫什么?自作自受?

容昭只是突然被扔的东西吓到,实际上对面女郎都很有分寸,无论是绢花还是香囊,便是砸到也不疼。

更何况她们都是扔在她身边,没砸她本人。

裴钦也笑了,指着容昭:“你这……小子,当真是风流。”容昭无奈摇摇头。

两艘船已经擦过,关梦生大概是见到了对面的赵小姐,脸颊绯红,突然站起来:“将我的笛子掌来。"

小厮很快送上来,关梦生吹响笛子。

这些古代的大家族子弟,个个都是君子六艺精通,关梦生显然擅长笛子,吹得十分动听,都在一个湖上,对面的"赵小姐"自然也能听到。

隐隐的,他们还能听到对面船上的低低调笑声。关梦生红着脸吹完笛子。

"关公子,你的脸怎么红了?"“哈哈,这首曲是送给赵小姐的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张长行带头起哄。

片刻后,对面船上突然响起琴声,那女郎显然很有些水平,动人心弦,船上瞬间安静。一曲结束,袅袅余音。

"真好听。"

/>"不知道是哪家女郎?"

“甭管哪家女郎,这是挑衅我们!”

“哈哈哈对,那曲子是博弈之曲,这是要与我们一较长短,裴二公子,快,咱们不能输给一群小娘子啊。"

裴承诀喝了不少酒,倚在容昭旁边,神情慵懒,"不要,懒得动。"

容昭玩得高兴,笑着起哄:“上啊,不要怂,战书都下了,咱们不能认输啊。”裴承诀无奈地站起来:“行吧,拿把琴来。”

船舱内还依旧摆放着吃食、酒水,但甲板已是“战场”,裴承诀不愧是京城双杰

,调了调琴,指尖一动,一段悠扬琴声便响起。

许多人脸上都露出沉迷之色,微微闭眼倾听。

裴承诀一袭银白长衫端坐在那里,嘴角含笑,手指拨动,一盏盏灯光映照下,风度难忘。他只弹了一段,对面琵琶声便起。

有人惊呼:“是刘家小姐!”

琴声和琵琶并不是和谐相奏,相反,是在一较高下,两人斗乐,让人震撼。整个湖面的小船,以及湖边的游人全部驻足倾听。两人始终分不出长短。

片刻后,对面鹧鸪响起,助刘婉君一臂之力。

赵公子喃喃:“是嘉成县主,我曾有幸听闻,难逢对手。”琴声即将落败。

关梦生当场跳脚:她们以多欺少!

裴关山放下酒杯,眼角是被酒意晕染的红,伸出手,声音沙哑:萧。

下人立刻送上萧。裴关山走到船舱外,萧声起,与琴声应和,京城双杰,联手与对面两人斗乐。

——视觉、听觉盛宴。

容昭十分享受,又倒了一杯酒。裴钦坐在她的身边,抬手挡了下,眼神含笑,这酒烈得很,你已经醉了。

“醉了便醉了,好久没醉了。”容昭倒是浑不在意,笑着一口喝下。

裴钦无奈地摇摇头。

对面,琵琶声落,但胡琴声起。

“是周家小姐,周家小姐的胡琴一绝,今日她们是非要压我们一筹吗?”有人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们人多势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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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萧、琴、琵琶、胡琴、鹧鸪、笙、二胡.…湖上斗得热闹。

容昭看向裴钦:“你不去?”

裴钦笑道:“你既想听,我便去。”说完,他让人上了鼓。

容昭微微诧异。

鼓声一响,湖上更加热闹了,难得有这种盛宴,容昭听得一脸享受。张长言磨磨蹭蹭走过来,坐在她的旁边。两人中间起码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容昭是有些醉了,眯起眼睛:“张三,你到底怎么回事?”

张三抿了抿唇,半晌才粗声粗气:你离裴钦远点。

容昭声音慵懒:“那是五皇子。”

张长言:“就是因为他是五皇子!”

他瞪了容昭一样,咬牙切齿:不要以为都是男人就没事,我告诉你,裴钦指不定怎么想的,你小心被他害了名声。

“你怎么怪怪的?”容昭看向他,随即给他倒杯酒,难得真心说了句,你要是真遇到什么事情,说吧,我帮你。

张长言跟着容昭不短时间了。容昭时常欺负他,但也很照顾他。

尤其是今日这一句“我帮你”三个字,说明无论是什么事情,哪怕不好的,她可能都会出手,这是真的将他当成朋友。

张长言眼眶莫名一红,喃喃:“你帮不了我。”

说完,他伸手接过那杯酒,一口灌下去,再抬头,认真看着容昭:“我真没什么事,元宵快乐。

容昭眯着眼睛看他,嘟囔一句:“元宵,快乐。”

说完,她继续喝酒听音乐。

张长言深深看她一眼,眼神复杂。

容世子风光霁月,风度翩翩,是京城最受欢迎的郎君。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祸害自己也罢了,若是祸害了容昭….

他随即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将身体挪开些,与容昭保持更远的距离,一杯一杯酒喝下去,将佳酿喝成水。

外面斗乐还在继续,但加入的人多了,乐声就有些混乱。

一会儿是合、一会儿是斗。他们倒是自娱自乐,两艘船上的人都玩得开心。

承诀和裴关山、裴钦、关梦生、张长行陆陆续续回来,他们之前就有些酒意,又玩了一会儿,此时更是酒意上头。

张长行一回来就咋咋呼呼道:“阿昭,你怎么不展示一下?”

容昭摆手:“我不会这些。”

张长行:“我才不信,你就是想一个人喝酒是吧?”

说完,他举起酒坛给几人倒酒,“五殿下,裴世子,承诀,都喝,别让这两个躲在船舱里面的人偷偷喝完了。

裴承诀只是无奈笑笑。

容昭也露出笑容,她转身趴在栏杆上,吹着夜风,听着外面各种乐器之声,难得的心情宁静与放松。

船在湖上慢悠悠荡着。上面的人意气风发,欢声笑语,岁月静好。

半醉的容昭看着湖里倒影的船身,却清楚这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们只是暂时将纷争抛在岸上。

上了岸,如同新年宫宴一样,又是腥风血雨的争斗。从来皇位更迭,都是踏着骸骨与鲜血。这份岁月静好背后是暗潮涌动,悠闲生活,摇摇欲坠。

亥时。

几乎大半人都喝醉了,已经倒下的人被小厮带回府,还立着也都有了酒意,摇摇晃晃下船。还好吗?要不要扶着你?裴钦伸出手。

张长言已经先容昭一步将手放在裴钦手上,露出两排大白牙,“五殿下扶一扶我吧,我也喝醉了。

裴钦咬牙。

旁边,裴承诀和裴关山看得好笑。

容昭没让任何人搀扶,自己从船上下去了,岸边的风一吹,整个人都似乎清醒不少。

今日没有宵禁,这个时候的岸边依旧热闹。有一夫妻在卖莲花灯,叫卖道:卖花灯嘞,放入河中可以许愿!

河边,有几个百姓正在放莲花灯。容昭走过去,掏出碎银,给我一盏。

好嘞!女子爽快应道,在接过钱时看清楚她的模样,当即摇头,“容世子!是容世子!这盏莲花灯、莲花灯送给你,不,不要钱。

她似乎很激动,眼眸中是惊喜也是感激,语无伦次。

容昭在无形当中,已经帮过很多人。而他们始终记得容世子。

容昭摆摆手,没有收回她递出来的钱,只笑道:“花钱买东西,天经地义。”

多了——

不找了。

容昭已经快步走到河边。

裴承诀几人好奇地跟着她,看着她蹲下,小心翼翼用火折子点燃莲花灯。

关梦生瞪大眼睛:“阿昭,你竟然相信这个啊?”

容昭头也不回,蹲在地上,虔诚地将那盏莲花灯放在河水中,因着喝醉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愿望太过强烈,什么都想信。

话音落地,她的手轻轻松开。

莲花灯顺着河道飘远,她一直望着那盏灯远去,侧脸在灯笼的映照下,半明半暗。裴钦站在她的身后,低声道:“阿昭,你的愿望是什么?”

大概是酒意渐浓,大概是今夜太美好。大概是身后裴承诀、裴关山、裴钦、关梦生、张二和张三六人,都是她可以放心的人……

容昭望着远去的莲花灯,喃喃:“愿我亲朋皆在,愿岁岁年年如今,愿海晏河清,愿百姓安居,愿人人,生而平等。

身后,酒意中的几人霎时间清醒。五个愿,前两个是他们所有人的愿望,中间两个,是容昭的格局,最后一个愿….

裴关山厉喝一声:“阿昭!莫要胡言!”他在呵斥容昭,却紧紧盯着裴钦。

然而裴钦比他还要紧张,他呼吸急促,下意识转身扫过身后众人,眼神犀利:“阿昭喝醉了,醉酒胡言而已。

裴承诀轻声道:“我们什么都没听到,过了今夜,也什么都不会承认。”裴钦松了口气。

张长行和张长言是同样的反应。关梦生还有点懵,震惊在容昭的话中,他喃喃:“阿昭,你这愿望可真是宏大,难以……”

“住口!”张长言冷声道。

关梦生立刻捂嘴。

河边的容昭缓缓站起来,转身看向他们。她轻轻笑:“是我胡言,喝醉了。”

关梦生摆摆手,不在意道:“放心吧,就是醉酒的一句胡话,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容昭露出轻轻浅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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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口中说着喝醉了,可立在那里,如松如柏,脊背挺直,眼眸深不见底,眉心一颗红字,又让她显得高不可攀。

那不是喝醉了,那是她真心的愿望。

到底要怎样的经历,又要怎样思想,才能有那样的愿望?

这一刻,他们像是第一次认识她,却又像是——她一直如此。这便是阿昭,安庆王世子容昭。

正月十六。

元宵节大醉一场,之后又忙碌了起来。正月十六云容工坊正式招人!那些想要寻一份谋生职业的人,早早便等在云容工坊门口,神情忐忑。

方婶子喃喃:也不知道云容工坊招多少人,会不会要我这针线活差的……

旁边,一女子闻言,安抚地笑了笑:“我针线活也很一般,不怕,不要也不过是白跑一趟,没关系的。

方婶子还是紧张,再看周围,竟然有近百人!她便越发觉得自己聘不上,踌躇不安。

其实女子也很紧张,但还是低声安慰:“别着急,等下就知道能不能聘上,报纸上说了,要招许多人的。

“可这里人也太多了。”方婶子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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